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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探寻 ...

  •   穆宁走后,士兵收起登记册,准备回去继续守城门,刚一回头,就发现一个人站在不远处城楼的阴影中,隐约传来低低的咳嗽声。

      他吓了一跳,身体下意识地紧绷,摆出了防御的姿态。

      待他定睛一看,认出了来人,本能驱使着他迅速双手交叠举至胸前,弯腰垂首施了一礼,恭敬地说道:“瑞王殿下。”

      来人身姿修长,一身玄衣,在阴影中,身着以金线混着各色云锦配以苏绣的手法编织而成的蟒袍,于暗处泛着金光、张牙舞爪,望之则令人生畏。

      士兵不敢多看,头垂得更低了。

      卫曦辰收回注视着少年的视线,走近士兵,询问少年的来历。

      士兵急忙翻开登记册,找到最新记录,呈给卫曦辰。

      卫曦辰接过册子,翻看。

      少年的字十分刚劲有力、行云流水,笔走龙蛇间一笔一划又衔接得恰如其分。这样收放有度、苍劲有力的字非名师不成,非日久不就。

      但少年登记的内容十分的不走心,别看他写了一长段,但仔细辨识起来,他的出生地、来路、归处均不详,从他的记录中,只能得出他叫穆宁是个大夫这两条有用的信息,且还不辨真假。

      卫曦辰冷峻深邃的黑眸微微眯起,眼底隐着光亮,慢慢荡出一圈又一圈的水痕后,重新匿于冰寒幽冷的暗处。

      少年十分可疑是毋庸置疑的,在瘟疫蔓延的这些时日,只有百姓使尽浑身解数企图逃出城,却从没有一个人想要进城的。

      城外近郊的百姓即使拮据穷苦,也拼尽全力毅然决然地搬去了离嘉靖城更远的地方。

      现在嘉靖城附近十里都廖无人烟。

      再多的艰难险阻在生命面前都不值一提。

      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有血有肉的人了!

      可就在这紧张危难的时刻,这面容精致瑰丽的少年进城了,姿态甚至称得上是从容不迫的。

      如果不是这个少年真的艺高人胆大的话,那就只能是他过于愣头呆脑,莽撞行事了。

      卫曦辰将手中的登记册丢还给士兵,想起刚才少年不经意地抬眸,眼中依然没有神采,但心中却像是明镜一般,隔空与他对视了一眼。

      卫曦辰凝视着已经没有少年身影的街道,拧眉思考着这诡秘莫测的少年其目的所在。

      在少年刚到城下时,他正站在城楼上眺望,只一眼,他就被这少年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毕竟在城外目光所及之处本无一丝生气,少年的出现相当的突兀,不仅容色惊人,而且泰然自若。

      除此之外,他一眼便瞧出这少年长的很像李老给他留下的画像中的人,可画像中的人明明有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眸。

      不过他若真是这画像中的人,这一城百姓的性命兴许有转机,所以他当机立断,放少年进城。

      卫曦辰在少年入城之时,就吩咐了暗卫跟踪追查,探一探这少年入城后的所作所为,再来判断这少年是敌是友、是去是留。

      这次的瘟疫感染力极强,来势汹汹,如果不赶紧找到救治方法的话,嘉靖城很快就会是一座死城了。

      反正他这幅身子也快到油尽灯枯之时了,在他死前,不妨再守护这嘉靖城最后一段时日,也不枉这城中的百姓对他的一番爱戴之情了。

      催他回京述职的圣旨下的是一道比一道急了,言辞变得越来越激烈,从字里行间中可以感受出写圣旨的人内心的迫切和不安。

      不管这京中的掌权人是否真的被流言所惑,他笃信这圣旨的本意只是让他远离这瘟疫爆发之地罢了。

      毕竟他一死,与北冥国接壤的西夏国和离国以及周边的弹丸小国都不会放过北冥国这块失去自保能力的大肥肉的。

      北冥国重文轻武,流传近百年的武将世家只卫氏一门,朝中可堪大用的武将几乎没有,不然也不会在卫曦辰还只有十三岁时,就轻易让他随军出征了。

      卫曦辰征战之初,军队的处境十分艰难,一直追随卫氏四处征战的北辰军甚至在作战时都没有充足的粮草兵械供应,且军中人心浮动,士兵们并没有真正对年轻的主将心悦诚服。

      直至卫曦辰凭借着卫氏一门几十年掌管兵权镇守边疆的威吓,以剽悍勇猛的威势,带着北辰军打了不少胜仗后,凭借军功,受封瑞王,北辰军才真正成为他手下的一柄尖刀,如臂使指。

      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现在虽然战乱已经平息,但在这样处境艰危险恶的时刻,如果他也离去了,这满城命悬一线的百姓和将士就再没有重见光明的机会了,立时就会被城外宛如惊弓之鸟的人们牺牲掉。

      卫曦辰只是象征性地上表文书,言明他不可抽身的缘由,朝廷会作何感想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虽在战场上命如草芥,但他身上所背的人命又何止千万,捍卫边境安平才是卫氏儿郎世世代代以鲜血浇灌出的铁令。

      思及此,卫曦辰收回视线,迈上城楼。

      在他身后,城门缓缓关闭,士兵又姿态懒散地靠上城门,毡帽盖着脸,打起瞌睡来。任谁来,都无法发现毡帽掩盖之下,藏着一双清明锐利的眼。

      ......

      穆宁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隔三差五的百姓居所门前挂着白帆,满地都是白色的纸钱,明明是三伏酷暑天,他却感觉到了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

      这嘉靖城既没有一个城镇该有的热闹人气,也没有一个疫病之地应有的颓败萧瑟,如果忽略周围的建筑,说是荒野也不为过。

      他顺着士兵指引的方向步履从容地走着,在走出离城楼很远的距离后,耳尖微动,他侧头状似随意地转向一家普通的小酒馆,顿了一瞬。

      他虽然不会一点儿武功,但天生五感过人,如果这时他身处一个繁华喧闹的街道,他也许并不会注意到街角房檐上微乎其微的响动。

      可惜的是,现在的街道连个人影都没有,家家户户大门紧闭,他的耳边只余下风声和风吹起纸钱的“沙沙”声,所以周围一点儿细弱的响动,在他耳边,都显得十分的清晰,掩藏不住一丝踪迹。

      不过,他知晓在跟踪者没搞清楚他进城的目的前,是不会轻易对他出手的。

      就算是要打架,穆宁也不怕,他的衣服内袋里可是装了很多他潜心研究的好宝贝,够对他心存不轨的人好好喝一壶了。

      有跟踪者才是正常的,毕竟他的行为确实是惹人怀疑的,如果他真能像明面上一样如此轻松就进入了嘉靖城,他才真的要好好评估一下现今这座城的统治者瑞王是否真的如传闻一样英明睿智了。

      他也没有打算理会这已经暴露行迹的跟踪者,只专心走自己的路,即使有眼疾,也依然做出一副欣赏着周边风景的悠闲姿态。

      并没有花费多长时间,沿着街边的路走,他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药草香,努力辨认出医馆的正门所在。

      穆宁上前抬手敲了敲房门,然后就静等在了门边。

      他能听到门对面有人踩着缓慢沉重的步子移到了门前,又略微迟疑了一会儿,才慢慢地打开了门。

      穆宁隐约闻到了一丝腐烂的恶臭和淡淡的脂粉香,心下有了计较,先开了口,“夫人安好,我是一名大夫,是来了解瘟疫病发的具体情况的。”

      他话音刚落,随即感觉到一股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渐渐凝固,一抹粗糙沙哑的声音传出:“这里了解情况的大夫都已经病逝了,如果你不想死的话,速速离去吧。”说着,女子就打算关上大门。

      穆宁急忙伸手撑住门,平视向前的目光一动不动,执着道:“那我可以为您诊治一下吗?您也患病了,对吗?”

      妇人在原地站了许久,心中怕是纠结无措的,面前患有眼疾的少年明显并不可靠,但仅存的一点儿微末的希望还是促使着她冲着穆宁点了下头,转身,让开了大门,朝着馆中的座椅上走去。

      穆宁并没有急着进门,他从随身背的包袱中取出了面巾,戴好后,才跟着妇人走到大夫坐诊的地方坐下。

      妇人缓慢地从衣袖下探出一只手,手上遍布猩红色的脓包,有的脓包已经破了,流出了一些混着白黄色脓液的鲜血,甚至一些肌肉的纹理已经糜烂了,像是腐败了的肉,看着很是吓人。

      妇人知晓少年看不见,仔细地描述自己的病情,言语间满是对病状的恐慌之意。

      穆宁神色未变,面色上也未有丝毫厌恶之情,坦然地从袖口中抽出一方白色的丝帕置与妇人消瘦的皓腕上再把脉,以示对妇人的尊敬。

      他把过脉后,又询问了一些妇人得病的来由和病发后的表征,在得到答案后,他有些不敢置信。

      妇人的脉象所示、得病后的身体反应以及城中患病之人病死时的迅疾都不像是得了传统意义上的疫病,倒更像是中了一种有传染性的毒。

      这种毒世间罕见,如果不是他熟读无忧谷中每一本写着奇闻志异的医书,他今天怕是也要两眼一抹黑了。

      穆宁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接着问妇人,“你可知道病逝的人们尸体行状为何?”

      妇人像是想到了某个可怕的场景,浑身颤抖,双手握拳,惶然道:“这的人病死后,第一天尸体全身的皮肤会皲裂,从身体内部流出大量的脓液,等到第二天整个人就剩一张皮、一滩脓液和一副骨头架子了。”

      穆宁不禁皱眉,他的猜想是正确的,嘉靖城的百姓确实中了一种罕见的毒,这毒也不是不能治,可难就难在这毒本身存在着很大的问题。

      这毒是围绕一株名为净魂草的植物制成的,人只要沾染上这净魂草的一点点汁液,就会中毒,且数十天之内就会全身流脓而亡,亡故后只剩一副骨架,走的干干净净,这就是净魂二字的来由。

      可这净魂草是生长于无忧谷的悬崖峭壁上的,因这草毒性剧烈且感染性强,若是被奸人采摘,投放于市井之中,后果则不堪设想。

      所以无忧谷中的祖师爷曾有训,谷中弟子不可擅自做主采摘净魂草,如有违背,则逐出师门,若以此草作伐,扰乱世间秩序者,谷中弟子人人得而诛之。

      可现在,事实摆在穆宁眼前,有人违背了祖训。

      奇怪的是,净魂草并不能被轻易采摘。它生于悬崖峭壁中的夹层中,非武功高深之人不可入内,且净魂草附近有猛禽看守,想在不惊动谷中众人的情况下,取得净魂草更是不易。

      就算穆宁的师父亲自去取,也是勉勉强强。他不信这是师父下的毒,可这天下间又有谁能与他师父一较高下呢?还是说世间竟有第二株净魂草供人采撷。

      看来这嘉靖城的疫病全是有心之人费尽心力所为,说不定还会跟无忧谷扯上关系。

      不管这幕后之人想要达成一个怎样的目的,用这一城的百姓的性命去填,委实狠辣恶毒了些。

      解净魂草的毒更是不易,需取一株与净魂草相伴相生的解忧花做药引子,再配以其它中和药力的名贵药材熬制数个时辰,才能制出解毒的汤药,且要趁着毒入五脏六腑前服用,不然神仙来了也难救。

      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毒性至强至烈的植物附近必有能与之匹敌的解药存在,此为平衡之道。

      这解忧花已然算是奇珍异草中凤毛麟角的存在了,虽不能生死人肉白骨,但解百毒是不在话下的,只是生长条件过于苛刻,百年内也只长成一株。

      随着几百年时间的消逝,无忧谷内珍藏的解忧花只剩一株了,可巧的是,这仅存的一株解忧花就躺在穆宁的包袱中。

      穆宁不得不感叹这嘉靖城中的百姓不该亡呀!

      这株解忧花是一年前穆宁的师父匆匆出谷前偷偷塞给他的。

      他当时就觉得奇怪,这绝无仅有的药材,怎么能轻易送给他呢?可师父硬要他收下,只说日后有大用。现在他总算知道要用在何处了。

      不知师父是如何得知这嘉靖城的百姓会有此一劫的,还提前把解药给了他。不过距上次师父说有急事出谷,至今都还没有消息传回。

      穆宁只能尽力压下心中的不安,只专注于眼前,赶紧救治嘉靖城的百姓,也算是为无忧谷稍作弥补了。

      这毒或许是从无忧谷流传出去的,不论如何,他都得救治这一城的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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