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昉》绮纨寻樗

20、仙人垂（二）

　　民间黄历上讲：今日不宜出门。
　　寇亭原已经收拾好了东西，正准备偷偷打道回府的时候，好巧不巧地碰到了迎面赶来的徐红今。

　　寇亭原心里正咂舌，狡辩的话都快要脱口而出了，可徐红今却丝毫没有理会他的意思，竟直直地越过他，一股脑地钻进自己的不器轩。
　　寇亭原瞧着他行色匆匆，抬眼瞄了一下不器轩，原来他们二人的住所竟然这么近，仅隔着一堵墙。

　　原先他只想着发呆，未曾仔细观察过不器轩中那抹高高挂起的金色。
　　寇亭原庆幸地摇摇头，继续向前走，距离下山的台阶还有不到一小程路。

　　可是他越向前走，脑海里的那张略带惊恐的脸就越清晰...
　　寇亭原微微一怔，那张脸分明是徐红今的，但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没有见过他这样的表情。

　　寇亭原脚步一顿，抬腿返回了小院。
　　临近不器轩时，寇亭原猫着身子趴在门侧，悄悄探出了个脑袋，四处寻找徐红今的身影。

　　没想到，徐红今倒是没找到，自己反被“擒”住了：那抹金色架在寇亭原的脖颈处，谨慎地像只“看门狗”！

　　“千秋。”
　　耳边传来徐红今的声音，又听他道：“放开他吧，让他进来。”

　　话音刚落，那抹长如剑般的金色消去。
　　徐红今从房内走出，寇亭原干咳了两下，“不...我，我就是路过，随便看看。”

　　“寇公子，”徐红今背过手，“无事请回，徐某还有要事在身。”
　　寇亭原道：“如果是和贺家那颗树有关的话，我也可以帮忙的。”

　　徐红今盯了他一会儿，又道：“不用。”
　　“怎么不用？”寇亭原踏进门，笑嘻嘻地解释道：“你想想啊，我来这儿的目的什么？你的任务又是什么？”

　　“你求学，我授业。”
　　“没错啊！可是你想啊，现在你身兼要职，还有正事要办，是万万教不了我什么的。”
　　“所以...”
　　“所以啊，我同你一起处理正事，我就做你的小帮手。如此一来，我既可以向你请教到一些实战问题，还可以帮你早日解脱~”
　　“解脱？”
　　“嗯！”

　　闻言，徐红今垂眸沉思了片刻，才道：“好。”
　　“好！”寇亭原突然兴奋起来，“哈哈哈，我现在可是干劲满满！”

　　“你什么都不用做，在一旁看着就好。”徐红今给他浇了一盆冷水。
　　寇亭原撇撇嘴，道：“好吧。”

　　随后，徐红今便回了屋子。
　　寇亭原闲来无事便开始在不器轩里瞎逛，院中的花草不多，更多的是些修炼用的场地。

　　“果然无趣。”寇亭原微微一怔，停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旋即嘴角扯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
　　寇亭原蹲在通往茅厕的拐角处左比划右比划，一脸坏笑显露无疑。

　　正当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时，肩头却传来铁器敲打的声音，他不以为然道：“别动，马上就好了。”
　　谁知那铁器不听劝，仍旧敲他的肩膀，寇亭原手肘后撤，试图甩开那东西。

　　就这样它来他往了几次，寇亭原烦了，扭头看去，是那道金光。因为凑得比较近，寇亭原清楚地看见了它的纹路与上面所附着的灵力，原来金光的原型是一柄长剑。

　　寇亭原回想起刚才在门口，徐红今管它叫“千秋”，于是他半信半疑地喊了句：“千秋？”
　　话音刚落，“千秋”果然安静了下来。寇亭原在心里暗喜，实在没想到这把剑这么乖巧。

　　但似乎寇亭原这个大马虎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后的异样。
　　“你在这里干什么？”

　　徐红今冷不丁地开口，寇亭原后背不由得一阵发麻，他顿时惊起，将“千秋”藏在身后，讪讪笑道：“徐、徐茫，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应该在里面吗？”

　　“哦？寇公子还知道我应该在里面？”徐红今不缓不急地靠近寇亭原，笑道：“似乎是寇公子自己要求要在一旁旁观的，怎的又在徐某的院子里乱跑？又将徐某的佩剑藏于身后？”

　　徐红今越走越近，就在二人身体即将相贴之时，寇亭原突然面红耳赤且深刻感觉到体内燥热异常。
　　就在他万般不解时，背在身后的双手突然一空，“千秋”就这样物归了原主，但他还久久不能平复刚才那刹那间的接触带给他的悸动。

　　徐红今低头扫了一眼地上的符文，没有在意。
　　早就听说百晓阁最擅机关与阵法，只是他不明白，寇亭原是出于什么原因才对自己如此态度。

　　徐红今道：“徐某现在需要下山一趟，寇公子若是感兴趣的话，不妨同往。”
　　耳边传来徐红今的声音，寇亭原强装淡定道：“好。”

　　其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种不清楚的感觉。
　　寇亭原紧紧跟在徐红今身后，直到他发现自己需要仰头才能看到徐茫的后脑勺的那刻，才断定了这种感觉：

　　一定是徐红今长得太高了，所以靠近自己时才有那种喘不过气的压迫感！
　　这样想着，寇亭原果然释怀不少，与此同时，更多的是愤怒袭上他的心头！

　　寇亭原对着徐红今背后的空气挥拳挥的正起劲，谁料前方人突然停下。
　　寇亭原躲避不及，本想试着将挥出的拳避开徐红今的后背，可不曾想棋差一着，他竟直直掐住了徐红今的腰...

　　寇亭原忙不迭地收手，仅仅顷刻时间，他已经能想到徐红今此刻铁青的脸了，想必要比前几日画卷展开时的颜色更甚几分。
　　“对不起！”寇亭原急忙道歉。

　　果然，民间那些玄之又玄的说法还是有些道理的，不然这些怎么解释？寇亭原反正是说不出。

　　良久，徐红今才道：“御剑，下山。”
　　寇亭原低着头，心道：“他是为了我才选择御剑的吗？不不，想什么呢你！他肯定是觉得我下山太麻烦了，会耽误了他的时间，毕竟那日上山的经历还历历在目。”

　　见寇亭原低头不语，徐红今难得给了一次好颜色，他温声道：“会...御剑吗？”
　　“会！”寇亭原急忙抬头回应他，“我会的，学过的。”

　　“那走吧。”徐红今纵身跃上剑身，朝他伸手，“上来。”
　　寇亭原眉头一蹙，道：“什么意思？我说我会御、剑...”

　　不等寇亭原说完，徐红今直接将他拉上剑，“这样快些。”
　　没办法，寇亭原只得老实站好，“哦。”

　　徐红今道：“城外，东南方向。”
　　寇亭原闻声探出头，“你...在和我说话吗？”

　　“不是。”徐红今顿了顿，又道：“我在和剑说。”
　　“哦。”寇亭原一怔。

　　徐红今道：“方才未同你解释，我们要去的是东南角。”
　　“东南？贺家老宅那里吗？”寇亭原眼前一亮。

　　徐红今摇头道：“不全是，贺家老宅的那棵巨树，并非我们想象的那样简单。妖族的眼睛可以看到我们人族所看不到的，而这也是为什么当日那个小精灵可以如此坚定地回答说这棵巨树不是它种的原因。”
　　闻言，寇亭原眉头一蹙，“啊？那你当日又为何要否定它？”

　　徐红今道：“...这件事牵扯出了命案，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寇亭原一怔，旋即笑道：“所以...在妖族眼中的那棵树是怎么样的？”

　　话音刚落，突然几道金色的光芒瞬间出现在寇亭原的面前，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那些金光就一股脑地冲进他的神识里。
　　寇亭原看见了：两棵环抱、相互缠绕着的粗壮的树干直冲云霄。

　　其中一棵长势更甚，且树干近乎透明，枝叶缀满灵光，直叫人觉得绮丽梦幻，流连忘返...
　　良久，寇亭原才回过神来，“所以...这才是它原来的面貌吗？”

　　“嗯，”徐红今思考了一会儿，“不过...人不可貌相，‘三日现’也一样。”
　　“你的意思是，命案与这棵树有关？”寇亭原一怔，心道：“不会真叫贺卿这小子给说中了吧？不会吧？”

　　闻言，徐红今严肃道：“东南角，贺家老宅附近有一座村落，村中百姓经常以捕鱼为业，不过最近几日，村中人尽数痴傻。”
　　“痴傻？”寇亭原以为自己听错了，“是哪种痴傻？”

　　徐红今想了想，道：“行为上倒是与常人无异，只是我同他们讲话就像对着咿呀学语的婴儿让他们喊阿爹阿娘一样。”
　　“噗哈哈~”寇亭原忍不住笑出声，“徐公子，你这说法...倒是别出心裁啊。”

　　“事实如此。”徐红今面不改色道，“不过据我这几日的观察，只能初步断定村中的异样与生灵草与他们村旁的河水有关。”
　　闻言，寇亭原一怔，“莫非是树根自地下蔓延至河流污染了河中生灵，从而导致食用鱼虾的村民痴傻？”

　　“不对啊，生灵草不是益草吗？”寇亭原立马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徐红今一怔，“到了。”

　　待二人平稳落地之后，徐红今收起了剑。
　　两人并肩同行，寇亭原道：“不如...我们先去那条河流看看？”

　　“好。”徐红今点头答应。
　　岚城富有的名头天下皆知，只是寇亭原没想到城外更多的是萧瑟。

　　不消会儿，他们便来到了河岸边。
　　“此河名曰不愁。”徐红今看着眼前清澈的溪流，紧绷了许久的神情才稍稍缓和了一点。

　　寇亭原蹲下用手舀着湍急的河水，一脸疑惑道：“如今正值严寒时节，岚城绝大多数的河流皆已成冰，我还以为只有你们山腰上的那条凌河没结冰，没想到这条河居然也没有结冰，真神奇。”
　　徐红今朝河沿又走了几步，“不愁河是凌河的原身，如你所见，凌河只是一只河灵罢了。”

　　“河灵？”寇亭原思考了一会儿，“怪不得...若非是通了灵性，又怎会故意朝我泼水！！”
　　见寇亭原的小脸气得鼓鼓的，徐红今忍俊不禁，忙道：“抱歉。”

　　回过神来的寇亭原立刻站起身，“徐茫！你笑我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