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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缘由 ...

  •   日上三竿,直到阳光移到床上人的面上,杨子为才惺忪睁眼。真是累了,这么多天都没睡过安稳觉,两个月来每天闭眼都是一个梦接着一个梦,昨夜倒是安静,虽然起初理着这么多天的事,但没理出什么所以然就累得睡过去了,杨子为思忖着。木然地坐起,发觉身上盖着一床金丝被子,自己昨日似乎没盖被子就睡了,而且青色外衫也不见了,不过里面的衣服完好无损。
      杨子为扫了眼外面,花拂意不在,自己的青衫整齐的挂在衣架上,心道:花拂意也没对自己怎么样,自己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不对,花拂意不是君子,只能算以小人之心度小人之腹,顶多自己是个更小人的小人。
      不便多想,杨子为起身,察觉胸前的香囊不见了,应该是来这里之前被李铧等人催着换衣服时丢了。贴身的东西丢了都不察觉,自己是有多慌乱,自己曾认为自己能做到泰然自若,可这一桩桩一件件逼得自己迷了方向,杨子为对自己更是觉得无奈了。那只香囊只是月灰色的素绸袋,里面放了些许石菖蒲、佩兰和一丁点麝香,有着安神的用处。他喜爱兰花,总爱往里面放鲜的兰花,原本香料香气不大,兰花的幽香自己乐意闻,就掺在了一起。不过今时不同往日,这种难侍候的风物,自己佩着也不合适。丢了刚好,若是自己无心无能放鲜兰花,早晚也是要丢弃的,那时心情就更艰难了。想着也就不纠结了,起身穿上自己的外衫。
      穿好后,杨子为简单梳洗一番,刚要外出寻花拂意,花拂意就推门而入了,手里提着一个食盒。杨子为有些紧张,虽然花拂意经常出言不逊,但自己现在算是有求于他,不知如何做。
      花拂意见他有些局促,浅笑出言:“子为,尝尝,不知合不合你口。今早见你睡得沉,就没叫你起来用早饭。这也快晌午了,想着你也该起来了,就搜罗了点吃食,你赶紧坐下尝尝。”说罢,忙招呼杨子为坐在桌子旁,打开食盒,菜香四溢,但都是素雅清淡的菜品。花拂意觉得杨子为必是好多天都没有正经吃过饭了,若是大鱼大肉必然伤身,而且依杨子为的性情,灌酒啖肉这种有辱斯文的事他也做不来。
      杨子为确实有些饿了,待花拂意坐下递过筷子来时,接过来,温言:“多谢。”花拂意是爱笑,但是杨子为每说一句话,花拂意就露笑心悦得紧,比平常笑得更加频繁起来了。杨子为从第一天认识他起,就觉得这人不正经,哪有这么爱笑的,不分场合得笑,现在自然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只要他不胡乱说话,他爱笑也没什么,不搭理他就好了。
      花拂意只盯着杨子为,见他半晌不夹菜,疑问道:“不喜欢?”杨子为摇头,只说:“你未动筷。”花拂意明了,觉得杨子为是有点迂腐在身上的,都饿成这样还讲究什么礼节。
      于是花拂意拿起自己的筷子,夹了一筷青菜,放进嘴里嚼了起来。杨子为看到主人有所示意,这才吃饭。不过杨子为还是很拘谨,只低头夹自己眼前的两三盘菜吃,并不看花拂意。
      花拂意从食盒里再拿出一双筷子,夹了自己面前的两块酥肉,放进杨子为的碗中。杨子为略一吃惊,看向花拂意,不知所措起来,花拂意只说:“这筷子我没用过,新的。这酥肉好吃,就想让你尝尝。”杨子为没被人夹过菜,只觉得不吃是不是不合礼节,花拂意也不是刁难自己,就稀里糊涂地吃了起来。
      就这样,花拂意夹什么,杨子为就吃什么,这一顿饭就再没主动去夹盘子中的菜。花拂意看他大概吃饱了,就停筷,给他盛了半碗银耳莲子甜汤,里面只盛了一颗红枣和几个莲子,放到他面前。杨子为被这样投喂了半天,终于觉得有些不对劲,不过却还是鬼使神差地端起来喝掉了。这汤不腻,几颗莲子只有清香也没苦味,而且杨子为不爱吃银耳,幸好花拂意没盛银耳进去,若是有朵银耳,杨子为定然是硬着头皮喝了。
      待杨子为放下碗,花拂意就凝着他笑,递过去自己的手帕。杨子为被盯着只觉得后背发毛,看着递上的绢子,小心接过,拿起来擦了下嘴,颔首道谢,这绢子还给人家也不大合适,就说:“我洗净还你”。花拂意笑了。不过觉得再盯下去,杨子为这人脸皮薄,定会觉得自己有非分之想,不过,按道理,应该都会这么觉得,花拂意反正不反感。
      他便开始收拾桌上的菜,杨子为忙动手要帮忙,花拂意阻止道:“你坐着,我送下去就上来。”收拾完,就提着食盒出了门。
      杨子为手中攥着一团帕子,一个人坐在桌边,才开始回神。不知不觉自己吃了有八分饱,饭菜算是合乎口味,只是盘子少点,味道与精致程度却与在家吃的并不差多少。回想刚才花拂意给自己夹菜,心头爬上几分无名的羞涩,忙打消念头:自己又不是小孩子,他只是觉得我好戏弄,办完事情就走,花拂意这种人离得远远的就好。不过,我还是要将事情告知他的,自己不能连累他。展开那方手帕,角上绣着花拂意折扇上相仿的兰花,皆靠黑线和留白绣出,而后将手帕收了起来,洗净好还他。
      不一会儿,花拂意就推门进来了。待进来后,杨子为起身俯身作揖,诚心道:“多谢花兄收留。杨承我确实也算身不由己,只希望你能海涵。因着家里的缘故,花兄可否让我在你身边待上一个月。我不会有伤害你的心思,也不会给你添乱。一个月后,我自当离开。花兄的这份恩情,我杨承一辈子铭记。”说罢,一拜。
      花拂意知道杨子为不愿意和自己在一起,如果不是受人威胁,怎会心甘情愿的待在自己的房中。那些人平常就以诋毁花拂意为乐,昔日的杨子为算得上风恬月朗,似乎只有将天上仙人和自己这种地下无赖搅在一起,这帮人才算满意。杨子为也许会害怕自己毁了他的名声吧,想到这里的花拂意心里多了几分凉薄,自己没主动招惹旁人,旁人上赶着奚落嫌弃自己,虽说这么多年也习惯了,却总归不能自己宽慰自己。不过,杨子为必然知道外面传出来的自己是什么样的,估计也是别无他法了吧。
      定是那帮人肯定是拿着杨子为的软肋,逼迫着他自毁名声。杨子为也不易,被人逼着和外人眼中的流氓无赖待在一起,现在他也没离开的意思,多一个人在身边自己倒是无妨。同龄的官家子弟,只有一两个纨绔愿意同自己喝酒逛青楼,其他的都避之不及,有人陪着自己自然不会抗拒。
      花拂意不是好管闲事的人,好多事情喜欢得过且过。可如今的杨子为若是像昨日那般被人欺辱,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傻事。花拂意不愿意一个清明之人落得个凄风寒雨的下场,杨子为不该如此的。本来最近就无所事事,闲得身子都发霉了,而且毕竟是舅父欣赏的学生,就当帮舅父的忙吧。花拂意终于想起,对了,可以借着舅父的由头为他做些事情。
      于是婉言道:“子为,你是我舅父的得意门生。这么看来,咱俩也算有些交情的。你家里出了事,在京城本就举目无亲,我舅父这人也不会心细地全部考虑到。为了舅父我也可以帮你一把的。若是待在我身边,能助你破局,我自是不会推辞。
      只是,你当今被歹人牵着鼻子走,恐怕就算你完全听他们的,他们也不会轻易放过你。昨日之事,是那李铧与我弟弟花岚苏起的头而已,后面不知要弄出什么动静。你只提到在我身边待一个月,这是你们的期限吧。
      你不要以为这一个月你在我身边,让我出出丑,他们就能心满意足的放过你了。他们这些人,呵呵,只能说小人惹不得。
      一味听他们安排,我只是担心你竹篮打水一场空。我知你无害人之心,可是而今你是被害之人,反击或者说自保却是应该的。
      你要是为难,这一个月就待在我身边就好了,有什么需求尽管提就好。反正外面也知道我风流成性,我没什么,外人面前做做戏无妨。我知道你心性,也不会强人所难的,而且你是我舅父学生,我必会以礼相待的,在我这里你不必有任何后顾之忧。”
      杨子为如何不想反击,可是,自己无权无势,如何做,他不知。
      从前自己的父亲是内阁大学士加衔太傅,在当朝也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等风光,众人都忙着献殷勤,那时的自己从不会想到今日落魄。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了,就这不到两个月,父亲被奸人陷害,被皇帝抄家,自己从人中龙凤沦为罪臣之子。幸亏黄侍郎拼命阻拦,才让皇帝为杨家人留了一小条生路,不带家产地乘着马车去了西南边陲的一个小县城上任去了,自己被贬成内阁典籍,被打发去收拾文章书本了。自己唯一能祈求的就是一家人平平安安。
      若只针对他一个人,他死也不怕,可是他们动的是自己的家人。他只能为了他们,在花岚苏等人手下听命,自己不想伤害花拂意。花拂意是无辜的,自己损了他的名声,全是不得已为了自己的家人,他心里难受。刚刚的话,花拂意全然不怕自己连累,这份愧疚就更浓烈了。此时的自己进退维谷。花拂意不该被自己连累,自己的家事怎么也不能让旁人受罪,花拂意该知道具体缘由的。
      杨子为幽幽道:“花拂意,我欠你的,你不欠我的。我如今这样,你看不起我我也认了。缘由我告知你,下面的路我自己选择就行,尽量不连累你。辱没你的名声,杨承我后面定当竭力补偿。”花拂意只觉得杨子为心性纯良,想安慰他,自己并未看不起他,也没有被他连累。
      花拂意还没开口,杨子为空洞地沉在木凳上,心死般地说了下去:“是我妹妹,我妹妹在我父亲去赴任的路上被他们劫去了。我父亲身上有罪名,只能听命赶往任地,不能折返回去寻我妹妹。于是我母亲将过冬的衣物在路上换了钱,把所有的银子塞给了说是护送、实则折磨他们的官差,这才送出一份书信给我,让我去寻我妹妹。我父亲积忧成疾,已经在路上发了好几场高热。”
      说到这里,杨子为扶额遮眼,不愿让旁人看见自己的狼狈样,呜咽着:“我才收到书信后,那些人就迫不及待地寻了上来,拿着我妹妹的贴身玉佩。我当时就明白了,他们收买了官差,在路上虐待我父母。劫了我妹妹,等我父母变卖身上的最后一点财物,再跑到我面前让我乖乖听命于他们。
      我无力反抗,我不在乎是不是那些人口中的丧家犬,我现在只想我妹妹平安。一个月后,他们若是放回我妹妹,我就亲自向皇帝请辞,带着妹妹去寻我的父母;如果一个月后我妹妹出了事,我一定拼死让这些歹人血债血偿!”杨子为不禁握拳,只恨不能揍这些人一顿。
      花拂意不知如何劝说,这是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无能为力,心里跟着杨子为一起吃痛起来。这些奴颜婢膝之人着实可恨,那官差是,李铧、花岚苏等人也是,总要落井下石。只敢冲着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下手,这才是真正的无耻至极了。可是,杨家人落了难,这世上不是感叹世事无常者多,而是幸灾乐祸者多。那些人自然不是十足歹毒的恶人,可这些人一贯会看着温顺的猫变了性子,却只能被玩弄于股掌中,这样似乎才能获得不少快感。如何逼疯杨子为,这些小人物自是费了一番功夫冥思苦想出来的。一堆人将杨子为逼上了绝路,如何破局,对于初出茅庐的杨子为来说,难,难如登天。
      听舅父曾在自己面前愁眉苦脸,感叹着,杨家人不该落得这般结局。花拂意看着此时的杨子为不忍居多。舅父知道杨家如此,必定在朝堂上费尽心力了,否则杨子为也不能坐在这里,杨父也能算是平安退去了。至于如何裁夺才能算得上公平,花拂意只觉一片混乱,因为麻烦,朝堂上的事自己从来都是避而远之。算了,不考虑那么远,找到杨子为的妹妹也许能让他好受些。
      花拂意拍着座上人的肩,轻声道:“子为,我们寻寻你妹妹吧。你现在这样,也是于事无补。不过你还是在我身边待这一个月,我派人去寻,不会打草惊蛇,你放心吧。这些人至多只盯着我们两个。如果无动于衷,这主权只能捏在他们手中。在不惊扰他们的情况下,我们多少也应该做些准备,总是防患于未然。
      不过,你现在不必太担心你妹妹的安危。杨太傅在先帝时就被重用,当前只是被皇帝安置到了外面,皇帝没做更大的处罚,便说明圣上有心庇护。你妹妹必然是意外之变,你看,他们只是让你呆在我身边一个月,而且寻一寻总是安心的。”
      这是杨子为两个月来来听到的少有的宽慰,心里感激,并且花拂意愿意替自己找妹妹。自己被李铧等人时常盯着,根本没办法寻人,也没人愿意帮自己。现在花拂意愿意帮自己,虽然自己不太愿意让旁人趟这趟浑水,但是这样妹妹的安危就多了一份保障,自己也能给父母个交代。杨子为起身一拜,肃然道:“多谢,拂意,这份恩情我记下了,此后我杨承自当为你尽心竭力。”
      花拂意赶忙将杨子为抱着的手压下去,转而笑着勾上了杨子为的肩膀:“别,不过,我这人人缘差,我缺朋友,你当我朋友行吧?不用上刀山下火海,陪我解解闷就可以。”
      他不像旁人对我避而远之,这人带着几分难能可贵的傻气吧,杨子为心里又是一阵感动。
      杨子为没挣脱花拂意的怀,也没推开那双手,郑重说:“我们自此就是朋友了,日后你有难处,我必鼎力相助”。
      花拂意没想到他这么轻易就答应了,觉得他要是拒绝自己也不会怎样,不过,自己心里似乎是乐开了花的。一笑,道:“子为呐,换件我的衣服,我带你去看我舅父。他看见你肯定会高兴的,你当了我朋友,他就不骂我不思进取了。”杨子为笑着应承:“嗯。”
      与黄先生上次见面,还是两个月前的朝堂之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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