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花起时》浮心辄止

3、相遇

　　这花拂意得到花家优待后，虽然黄侍郎并未回应花家的请求，但花家知道黄侍郎在朝中地位不一般，若是惹恼了就是下策了，自然不会收回对于花拂意的优待。无非就多给些银钱，让他做个浪荡子，只要不惹事，也别成为比嫡子花渊川更有才识的人就好。花拂意看起来也是按照他们给的设定活的，只会花银子，听曲子，看些闲书而已。就这样长到了二十多岁。
　　终于在半月初升时，花拂意看到街上亮起的灯笼，才打消了再逛下去的念头，奔着这月常宿的客栈去了。
　　来到客栈门外，一黑衣男子附耳，对花拂意说：“公子，房中有闲人。”花拂意了然，摆了摆折扇，“嗯”，只留下这一字，便踏进了客栈。黑衣男子面无表情的目送花拂意离去，继而又隐身于夜色之中。
　　这黑衣男子名唤黄盈玄，是黄侍郎自花拂意七八岁光景时派来保护他的。那时的小盈玄只比花拂意年长两岁，虽只有两岁，却从未让自己的主子从旁人的苛待下受过半分伤。黄盈玄自小聪颖，常年习武，练就一身功夫。自己的主子常常在外鬼混，不让人跟着，黄盈玄就只好待在约定好的地方附近做自己的事，习武或看书。如果正常时间主子还不能回来，这时黄盈玄就动身去寻了。
　　主仆二人仿佛有默契般，从不轻易过问对方的事，但在危机之中，又总能出现在对方面前。
　　花拂意刚上二楼，听见自己所住天字一号房旁边的门“吱呀”合上，于是心累似的用折扇拍了拍脑袋，无可奈何地笑了下。接着抬脚向廊中尽头的天字一号房走去。
　　推门而入，见房内并未点灯，房中的人也是默不作声，不知在搞什么。花拂意点上青瓷灯，看清了屋内的光景。仅有一青衫公子坐在床上，只是偏头不语，并不看向来人。花拂意知晓了一大半，展开折扇，顺势坐在了桌子旁的木凳上。浅笑着盯着这床上的客人，青衣公子生得好看，俊朗飘逸，尤其是一双桃花眼，缱绻温柔，不过眼中似乎含着水汽，雾蒙疏离。莫非刚哭过，花拂意心想，不禁“啧啧”出声来。
　　这公子知道花拂意进来后就盯着他看，而此时突然出声，让其羞愤愈加，脸上生出几分不自然的红，不过却愣是不看向花拂意。
　　花拂意心里更加欢快，这青衣公子的羞涩似乎不经意地撩动了他的心弦，嘴角的笑意自己也不曾发觉，是愈加浓了。
　　这时，从楼下传来叮叮咣咣摔东西的声音，夹杂着多人的叫嚷声。花拂意闻声一皱眉，所望向的公子倒是一怔，握紧双拳，慢慢转向花拂意，仿佛下定决心般伴着这嘈杂声要有所动作。
　　花拂意顿时明了，将折扇收起放在桌子上，缓缓站起身来，不紧不慢地走向青衣公子。对方被花拂意突如其来的动作弄懵了，略微滞住。心想：他怎会突然过来，原本想主动出击的，他竟然走来了，也罢，达成目的就好。于是把心一横并不后退，等着花拂意移步过来。
　　花拂意见自己猜的不错，笑得更加明快了。青衣公子也目不转睛的盯着花拂意的那双丹凤眼，眼前人虽然温柔的笑着，实则面相冷酷，让人萌生出眼前人是个笑里藏刀的无耻之徒的想法。
　　花拂意终于挪步来到床前，就这样居高临下的盯着坐着的人，坐着的人也抬头凝着上方的人，二人皆不语。
　　一阵沉默，楼下的叫喊声似乎循着楼梯上到二楼，这青衣公子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又似乎要有所动作。花拂意有所察觉。
　　花拂意突然伸出手，握住了那青衣公子的手腕，这公子肩身一抖，似乎被吓到了。随即怒吼道：“花溯，你这是干什么！”
　　这声音足够大，引得那阵喧闹声向这边走来。似乎旁边的门也开了，有几个人踏足而出。花拂意作不知状，“干什么，两人于夜晚共处卧房之内能干什么？我看你生的俊俏，我又不会亏待你。你喊什么，莫非你喜欢喊出来做事，是吗？”说着，背后负着的手抓住了另一只手腕。
　　让人想入非非的话语，也就花拂意这久经妓院的浪荡之人能够面不改色地说出来，坐着的公子被这样调戏一番，脸上的红更加浓了。手上挣脱的动作也大了起来，不过这花拂意看着身子懒撒，手上的力气却大得厉害。青衣公子挣脱一番，非但没使花拂意松手，反而似乎将手腕捏红了，衣袖也松松垮垮地被二人拉扯蹂躏着。
　　这时，房门被敲响，听着门外似乎也聚集了一堆人。花拂意被扰了兴致，怨声问道：“何人？”外面的敲门人回应：“官役查房”。花拂意撤了一只手，道：“进来吧”。
　　房门被推开，果真一众人等鱼涌而入来到内室。众人看着坐着的公子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揉皱的衣袖，再看花拂意拽着人家的手腕不愿意撒开，瞬间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
　　官役管不了这种事，不论双方情不情愿，他们只要管着没什么人命关天的大事就好。官役抱拳以示歉意，只说了句，“扰了花公子雅兴”，随即离去。
　　而赶来的围观众人，倒是不肯离去，为首的是吏部尚书的李铧李公子，平常就看花拂意不顺眼，阴阳怪气地说道：“早就听闻花兄男女通吃了，只要模样俊俏的，都要上下其手一番。以前兄弟我听到这种话，都要替花兄为这谣传费神解释一番。而今天，花兄竟让我等见到了这种龌龊事，花兄莫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要不然解释下吧。”
　　“龌龊事，我花某人可不觉得，有美人相伴，我为什么觉得龌龊呢？而且李公子也别费神解释，真相就在眼前，这杨公子我可是很心仪的。比之前你塞给我的那些好太多了。”花拂意淡然地回应道。坐着的杨公子以前只听圣贤书，今日众多污浊的话进入脑中，而自己竟是这番对话的主角之一，只觉得一片混沌，脸上的烫也越加显眼。
　　李铧见不能刺激到花拂意，心里的火气陡然生出，不过转念一想，自己的目的达到了。于是，一拱手，“花兄妄言，你就好自为之吧”。
　　而这李铧又似乎想到了说辞，突然一笑，接着说：“不过黄侍郎也是够费心的，花兄这般不作为，让黄先生定是好生为难吧。原本，花兄是能弄个一官半爵的，你这般不洁身自好，还和这等丧家之犬厮混在一起，黄侍郎自是劳心伤神的。兄弟我只是担心你这舅父，可别做什么错事啊。”
　　听到丧家之犬便觉不快，而后听到舅父，花拂意心道，这里也在等着我吗。不过却仍报以一个文雅的笑，“舅父啊，早就说我朽木不可雕也了，气不坏身子的，你放心罢。不过我担心的是，这李兄说这朝廷命官做错事，恐怕不妥吧。若是皇帝知道了，会不会觉得李兄对于陛下的任命不甚满意啊。舅父也算勤勤恳恳十多年，如今被扣了‘做错事’的莫须有罪名，害。你说说，李兄，你这是何苦呢。”
　　李铧原本只是想取笑花拂意一番，现在倒成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冷哼一声，憋出句：“什么人都上，饥不择食！”，撂下这一句就拂袖而去了。众人见李铧走了，自知没什么看头了，也离开了，原本这围观群众大部分，都是李铧从旁边的房中拉来，看花拂意强抢美男的，他们只需要负责添油加醋地传一传就好了。
　　众人离去，只剩下花拂意拉着杨公子的腕子，花拂意向门外望了一会儿。转头看向杨公子，一笑。杨公子被这样拽着，又被刚刚调戏自己的人看着，心里很不是滋味，忙挣脱出来。花拂意手中一片空落，又是一笑，不言。
　　花拂意站定一刻，见这杨公子坐在床边也没离去的意思。于是走向房门处，关上了门。杨公子心中一紧，忙出声，“花拂意，你要干什么？”
　　花拂意无奈地笑了，“子为啊，你也不离开，我能干什么。这么晚了，你不困我还要休息了。”杨子为知道自己打扰人家休息不合礼节，利索起身让出床来。手腕上浅浅的红随着青衫人的动作，在衣袖中被轻轻摩挲着。
　　花拂意心里被挠着，爬起几分念头，走近杨子为，生出几分亲昵的调子，“子为，今日是兴起而至吗，怎么这般急切地赖到我床上来，我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杨子为站立着，心中窜起一股怒火，低沉着声吼道，“花溯，你，当真无耻至极！”花拂意笑得嚣张起来，“你还是这么口是心非，今后我不一定吃得消诶。你要不要改改，这样我勉为其难可以要下你的。”
　　杨子为怒不可遏，顾不上自己来此的原因，向着房门疾走而去。
　　花拂意略赶忙微欠身挡在他面前，笑着摆了摆手，说：“别走别走，花某知错了。你远远赶来，是客人。我招待不周，今日先凑活着，你在床上歇息吧。喏，这桌子我能凑合一晚的，再说下午我在别处睡了。你就算心疼我，我也不和你在一起睡的。”说完，就要去摸杨子为。杨子为向后退去，在犹豫是走是留，自己不愿意被花拂意这种人调戏，也不能离开，自己有非留在这里不可的理由。
　　花拂意见被拒绝，尴尬地摸了摸鼻尖。干咳了几下，接着正色道：“不过，你想必有多日没好好休息了吧。今晚你就在床上好好休息吧。我不动你，你待到你愿意离开时再离开，若是你想与我说些你觉得可以告知我的缘由，也可以和我说。一切听你的意愿。”
　　还没等杨子为回复，花拂意就熄灭了灯，二人就待在了黑暗中，一阵沉默。
　　须臾，杨子为依旧站立在原地，说道：“多谢，明日，我会将事情告知你的。”花拂意并未应声。许是睡着了吧，杨子为心想，窸窸窣窣上了床，和衣躺在床上转头去想自己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