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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旧事1 ...

  •   事发前的杨子为尚是不足挂齿的新任内阁大学士。一般的的官家子弟大多由家族介入在朝堂上寻得高官厚禄,小小年纪便功成名就。杨子为是自己在春闱会试中博得了不错的名次,只是朝堂上人才济济,且职位本来就有限,纵使名次不错,也得不到多么显赫的位置,比不上因着家里关系如鱼得水的那帮子弟。
      杨朔旸还未遭贬职时,身居内阁太傅一职,在其之上并无官员任职,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好不风光。皇帝虽然将六部和内阁分开治理,但官员都心照不宣地认为内阁略胜一筹,毕竟六部大部分事务都要由内阁监察审核,这也是朝中大臣都尽量将自家子弟送入内阁中任事的原因。杨太傅是霁象国的元老,辅佐了两代君主,主内阁之事已多年,向来亲力亲为、事无巨细。也许是自己瞧不上为儿子铺路的行径,杨朔旸并没有特别关照杨子为。
      其父杨朔旸在儿子初入官场时,苦心教导他:“承儿,先读圣贤书,行圣贤事,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就能坐到内阁中听事,未来可期。为父不愿意你小小年纪就卷入这官场争斗,来日若真要你一人面对时,切记莫忘了本心,为君为民,其他一概不论就好。”
      上苍也许喜怒不定,收去了杨子为二十余年的平稳日子,让从小备受家人呵护的天子骄子去历一遍人间的苦。
      景禾十三年季秋,杨太傅正听兵部郎中左书亦汇报近来兵部动向,忽然有亲信求见,此人名唤王安。这人是杨太傅安放在朝堂上的,只是特地给了一个闲职,他布了三四枚这样的棋子,主要是想通过他们打探官员平时动向。朝堂之上暗流涌动,这些官员私下的动向反而更加明显些,也更容易让人去揣摩。
      杨太傅传王安入室。“太傅,小人要现在就禀报吗?”他谨慎地问道,虽然常见到左书亦来往杨府,但不敢确定是杨太傅身边多亲近的人。担心旁人在场将今日上报之事传出去,于自己就是引火上身了。杨太傅只说,“无妨”。
      王安望了望左书亦,开始禀报:“近几日花太保未曾上朝,也未入内阁理事,小人听见一些风声。”他止了止,望向杨太傅,仍是忌惮着左书亦在场。杨太傅察觉出了亲信的小心,“左郎中是我多年至交,你如实上报就可以”,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是”,他便不再顾忌了,“据打探到的消息,花太保与夫人前往渡风州,此地为花夫人母家,对外告知是陪夫人省亲,但是以前花太保从未陪夫人回去过。这倒没什么奇怪的,只是此次启程载了三车的衣箱,而且有镖人护送。原本花太保隔几个月便派人去几个钱庄存一笔钱,数目基本固定。此次启程前,却是去这几个钱庄将近几年的大部分存银都取了出来,而且拿到手里的不少是小额碎银和铜板。此外,小人使了些计策从镖局处得知,镖人先是与花家同行护送货物,后期还会派人分批为花家护送,但并未详细告知是什么,何时送。”禀报完毕,便等候杨太傅的指示。
      “渡风州,此地不是前不久生了洪涝吗?花梓潼去那里干什么?”杨太傅疑问道。左书亦答道:“渡风州与留渊州位于渊水之北,驻阳州位于渊水之南,渊水之北生发洪涝,而渊水之南旱魃为虐,一河为界,天灾各生。今年属实是天灾异象穷生。花太保是因公赈灾而去吗?”杨太傅摇了摇头,道:“估计不是,陛下前几日已经派人去处理了,不过并未下拨银两、派送粮食。最近一段时日,若非天灾,正是纳税缴粮的日子,这倒是免去运送麻烦了。这花梓潼难不成大发慈悲心,救济邻里去了?”左书亦笑了笑,“若是这样,花太保必然要昭告天下了,毕竟这也算善事一桩啊。”杨太傅也笑着摇头,道:“是啊。这种得世人称颂的事,怎能偷偷摸摸的呢。”
      “若是救济花夫人母家,拿着这么多现银也不必啊,带着银票不更方便吗?”杨太傅说着,其实杨太傅有了念头,只是还要细细琢磨。王安想着杨太傅应是等着他汇报从外面听来的一些风言风语,降了些声音道:“小人听了一些流言,派去赈灾的人是花夫人母家的亲戚,与花太保算得上亲近。这花太保的钱财,有些人说是私吞了渡风州的税银,所以花太保才会主动前往渡风州,想着亡羊补牢罢了。而且平日,不知是小官们的酸言酸语,还是真有其事,都说年年渡风州都要给花太保纳贡,而此次被派去赈灾的外戚算是点贡人,帮着花太保处理这些钱财,自己多多少少都能分一杯羹。”
      杨太傅的确是猜测花梓潼私吞了些钱财,赶上灾年,怕皇帝责怪,就赶快将这笔钱还回去。在京城换成小额银子,估计是为了解决些粮食问题,毕竟大规模买粮在灾年不可能,粮商手里粮食在灾年本就不多,可能还要从粮食富裕的农人手中收购,只能用小额银子。而且地方钱庄换银变故太多,可能会耽误灾情。
      “镖人既然听花梓潼的命令,这些银子想必还没运完,而且大规模护送难免让人起疑,分批运出,花梓潼是用心了”,杨太傅问他,“你可知这些赃银现在何地?”王安答道:“小人还不敢探查,担心多此一举。不过从镖人那里得知可能要一月多才全部将货物分批运完,而且镖人此次护送极为隐蔽,想来不会太快运完,运货地点说是每次都要由花太保具体指明。”杨太傅接着吩咐他,“渡风州,此地甚远,探查起来要费一番功夫了。你先打听着赃银,我留意下那些镖人。”“是”,王安拱手俯身领命。杨太傅见他无事可报就让他退下了。
      左书亦待亲信走远后,对着杨太傅说,“近来要进行地方监军的轮换,我可以求取渡风州监军一职,方便打探花太保的动向。”杨太傅抿了口茶,缓言出声:“此事尚无确凿证据,大多是风言风语。现在只有那些银子是件实物,这银子是否为赃银还有待可查。花家自前朝就是世家,前朝末世,花家人官至宰相,因前朝皇帝过于昏庸,便应着今朝皇帝起义,花家算得上开国元勋,因此能世代荫庇,以花家财力,这些银子是能拿得出的。这渡风州是要去的,这银子也要尽早查出来。墨檄,此番你是要跑一趟了。”
      左书亦允诺道:“嗯,太傅。此去在地方州府之内,查看花太保行踪想来应该不难。这银子若是在我们探查出之前被送出,我们便没有证据了,又或者拦下没被送出,引得花太保疑心怎么办?”杨太傅转了转茶盏,望着左书亦说,“这银子因为数目多应该容易探查,而且花梓潼谨慎,必然不会一口气将银子全运出去,不会太早送出的。至于花梓潼疑心,那倒无妨,若是花梓潼并没有贪这份银子,我只当对于平常官员的审查罢了,不会有多么大的影响。若他真贪了,就算他察觉出异常,也无力回京城处理。至于灾情,要请示皇帝,最好再派人探查一番,灾祸之事,就是天下百姓最受苦了。不过花梓潼带着银钱前去补救,灾民也好受一些。”左书亦跟着点点头,他是从乡里出来的,小时候偶遇过饥荒,饿殍浮尸,惨淡的景象至今仍历历在目,而今能在京城任职,多亏杨太傅赏识,自己能算幸运的。
      杨太傅起身,走近左书亦的座位,愁闷道:“墨檄,你又要受苦了,此次前往渡风州,要保重自己。灾情起来,到那里的衣食住行自然比不上京城,你要好好打点一番。若是有危险,自身安危第一位,而且要提防着些花梓潼,难保他铤而走险。”左书亦随着起身,温言回应着这份关心,“是,太傅。太傅不必过于牵挂,我本就从苦地方出来,这些不算受苦。至于花太保,书亦会提防的。”
      二人又谈论了些朝堂上的事请,对于花梓潼贪污一事,没有多少证据,做再多讨论也是无用的。直到杨子为从内阁中回来,左书亦才离开。
      杨子为看着杨太傅一脸疲惫,关切地问道:“父亲,是朝堂上出了什么事情吗?”杨太傅并未正面回答杨子为,只说:“承儿,在朝堂上,是人人为己,权和财,大多数人都奔着这个而去。若是你想做出一番名堂,必然要与这些人打交道,身处泥沼,也要心存清净,不可忘记你是因何为官的。与这些人斡旋之时,若是你选择明哲保身,为父不会怪你,却万不可与他们同流合污。”
      杨子为对于杨朔旸时常生出的感叹,并不会因为听多了就觉得厌烦,而是觉得本当如此,父亲这般的人正是杨子为所崇尚的人。杨子为望向庭院上方的明月,正色说着:“儿子知道父亲担心我,父亲一生所追求的亦是我所追求的,愿做明月般的皎皎君子,阴晴圆缺世事常有,万事流转,我自岿然不动。父亲从不后悔于自己所行之事,我也想要成为这问心无愧之人。”转头望向父亲,杨子为一贯是坚定执拗的。
      杨太傅少听见年轻人的轻狂话,不自觉地笑了,“承儿,你涉世未深,这样想挺好。为父我没你想得这样好,皎皎君子与我是不相干了。”他闭了眼,心里涌起一股酸楚,曾经自己也向往书中圣贤。而后他张开眼,顺着杨子为原先的视线,望向了那日的夜空,“问心无愧,应该是做到了。为父终要放手的,来日的路注定是要你自己走的。在这之前,为父要看着你独当一面。”
      父子二人沿着庭院循着月光走着。看着身侧的七尺男儿,心里不禁感叹着:曾经的小小稚童,而今也已成人。杨太傅心里喜悦居多,无论如何,自家的儿子有些志气,这就够了。
      杨子为谈起了自己内阁中听到的事情,论着地方灾情、秋闱置办、皇家筑造等,他不认为朝堂上水多么深,大家不都是为皇帝办事吗,各司其职就好了,为何要朝堂相争,也不见得获利多少。杨子为对于没切身经历的事往往是置若罔闻。
      次日,杨太傅找了个理由,称派去的人上报灾情过于懈怠,便请求皇帝再派人去受灾地方探查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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