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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红颜叙 ...

  •   幻境中,一人白发蓝衣,坐在花丛,轻轻细语,另一人恍惚地听,不知为何,越听越恍惚,恍恍惚惚地不禁竟缓缓轻合上眼,再一睁,全然换了天地――眼前是木质的房梁、四壁,透过窗棂,阳光斜着在灵生脸上,暖暖的;清新的空气夹着阵阵花香,甚是闲适。
      他耳边传来铃一般清脆的声音:“终于醒了,太好了!”
      他一脸茫然,缓缓起身,侧过脸,只见一女子坐在身旁,手中端着一碗茶水,伸在他面前。
      他接过水,问: “这是哪儿?姑娘是……谁?”
      “你还好意思说,晕倒在我面前,我只好将你背回家。”她愤愤道。
      “在下……得罪了。”灵生揖手道。
      “好了好了,总不能把丢在那吧。想必你也饿了许久,竟能饿晕,方才煮好了粥,正等你醒来呢。”
      “姑娘,现在几时了?我躺了多久?”
      “让我想想……”她掰了掰手指, “卯时了,你睡了一天了。”
      灵生惊道: “我竟睡了这么久!”
      姑娘点了点头。
      灵生看了看四下,他的发束被摘下,鞋子整齐地摆在地上,外衣叠在身边,衣上伏着一只小白猫,安静地打盹。他柔声问道: “这猫着实可爱,是姑娘养的?”
      那女子一脸懵,问: “这不是……你带来吗?”
      灵生扶了扶脑袋: “哦,记起来了,是有一只猫来着,梦里还梦到了,记得……”
      那女子是越听越晕,只好岔开话题: “对了,还没问你名字呢,敢问足下尊姓大名啊?”
      “姑娘客气了,在下钟离陌,字灵生。”
      “哎呀,你已经行过冠礼了?看着还以是十六七岁呢。”
      “在下今年十七。”
      那女子不解道: “十七岁?已经取字了?”
      “说来惭愧,”灵生笑道, “家里无父母,得先生赏识,提前取字。” 灵生也不好说太多,总不能说是因先生一时起兴便得这字吧,显得奚先生太过那什么,只得含糊过去。
      见那女子若有所思,他问:“敢问,姑娘姓氏?”
      “没姓,”她说,“叫我安儿就好。”
      “没姓?为什……”话还没说完,灵生又自己咽了下去,想着:没姓定是孤儿,何必揭人伤疤?
      他说:“‘安儿’,直接叫这个名字感觉有点轻浮了。”
      “哪里轻浮了,哥哥就是这么叫的。” 那女子眼神带着一丝不悦,紧接着眼睛又变得明亮,脸上也浮现出烂漫的笑,说道哥哥本来给我取的名字是 ‘沐安’,不过……我还是喜欢别人叫我安儿。”
      “‘沐安’,好名字。”灵生轻轻说。
      “公子,你从哪里来呀。”
      他抬头看着沐安,看着她水汪汪的眼晴,一时竟说不出话来。愣了好一会儿,说:“你眼睛真好看。”
      ……
      沐安双耳一热,一时竟结巴了:“那……那个,请喝水。”她将灵生手上的茶碗推到他面前。
      他端起碗一抿而罢: “多谢沐安姑娘,这儿是什么地界?”
      沐安笑道:“你不知道就跑到这里来?”
      灵生道:“说来惭愧,在下自小未出过庄,这几日方才出来游历,没见过什么世面。来此多有叨扰,不知令兄在否。”
      沐安神色恍然一变,露出一缕淡淡的愁绪,看得出她在强行压抑这股忧愁:“哥哥不在,前几日离乡,不知多久才能回来……”
      “在下自小未出过庄,这几日方才出来游历,没见过什么世面。”灵生又笑着说,“如今七国是哪一方势力最大啊?”
      沐安被问得很是不解,这公子怎么看也是个读书人,怎会不知天下尽归附于秦。
      只好如实回答:“现在哪里还有什么七国,公子以后休要胡说,会引来麻烦的。十年前大秦就扫除六国,天下尽归始皇帝陛下。”
      “果然是秦最终成功了吗。”灵生看出沐安的疑惑,便解释道:“在下原本生活在……”
      灵生将绝境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沐安。
      “所以我此前一直都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对当世可谓一无所知。”
      沐安听闻,内心一直沉浸在灵生的描述中,久久难以接受。先不说竟然有人从出生就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单是有这么个无忧无虑、没有压迫、远离战火的天地,而且就在离自己居所不远的地方,这点就已经是超出她的想象了。
      良久,沐安才缓和过了,有些激动的对灵生说:“你说的都是真的?如果是真的,你千万别再告诉别人了!”
      “为何?”
      沐安紧接着告诉他秦之前征战导致多少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又说起秦一统之后大兴土木,压迫不断,人人都想去灵生生活的仙境。
      “如果让官吏知道这种地方一定会把里面所有人抓出来当作劳役的。”这句话,让灵生彻底要把这件事当作秘密。
      灵生听沐安说了很多关于他在绝境时,这边土地发生的事,很多事确实令他感叹不断。也花了很长时间来消解。

      灵生继续道:“原来如此,在下多有打扰,望姑娘恕罪,不知如何报答。”
      沐安收起愁绪,进而又是笑脸相迎:“没事没事,不用说什么报答的。能帮到人就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灵生看着她的笑脸,内心也泛起一种莫名的喜悦。
      “姑娘你真是特别呢,明明只是笑一下,却有可以让人感到欢喜的能力。”灵生浅浅笑着说。
      沐安脸上不觉红起来,灵生不知为何,担心地问:“姑娘你脸好红,莫不是染上风寒?”
      她的脸颊愈红,像个将熟的山果。
      沐安小声嘀咕道:“刚才还在说什么轻浮,现在才是真轻浮吧。”
      ……
      “嗯……好像是有些不舒服。”
      “那你还是好好休息。”灵生起身将手伸向沐安额头,“好烫!果然是病了!”
      刚才她还是将熟,现在早就熟透了!
      她甩开他的手:“公子,请……放尊重些!”
      灵生一脸茫然,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什么。他自然是不知道的,这么多年一直没怎么和其他人相处,和女子来往就更少了。奚云也没教他对女子的礼数,估计奚云想到这点就会偷着乐吧。可喜的是似乎还没意识到。
      他顿时不知所云:“对……对不起,我无非想看看你是否发烧了,望姑娘恕罪。这个天气呀,容易染疾,姑娘你最好去看看郎中。”
      沐安一不小心笑出声来,又说:“谢公子关心,该喝粥了。”笑出了脸上小小的酒窝

      暂别沐安姑娘,灵生一人,不,还抱着只小猫,走在山间小道,路上芳草清新,桂木繁阴,他低头看着猫:“呐,你为什么追我?我哪招你惹你了?害我做梦还会梦见你,不过这梦也够荒唐的。”
      那小猫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纵身一跃,优雅着地,又转身一扑,挂在他的腰带上,用长尾轻触玉佩。顿时灵生脑中有传来熟悉的声音,正是梦中白发少年轻风般苏的声音:“你真以为只是场梦?可怜我说得喉咙仿佛要冒火!”
      灵生愣了好久,仿佛一时难以接受这种设定。
      “喂,别发呆了。你我相遇是你命定的,你腰间的玉佩有通灵之效,若是想和我说话,用它碰我便好。”
      他缓过神来,惊道:
      “那梦竟是真的!你能变成人形吗?这样说话会不会太累了?”
      “这个嘛,不能。”
      “那你还是做猫吧,千万别变大哈,这般大小正好可以提的动。”
      “不要随便把我当只猫啊喂,我不是那般肉体凡胎。……哎,可以了嘛?”
      “什么?”
      “一直举着尾巴,酸了。”
      “……”

      沿着小道走了许久,路两旁是大片竹林,风瑟瑟响,一道寒光晃眼,竟是一人在林中练剑,看他的身姿就像翔于天际的长雁,轻盈却不失劲道,勇猛又不失端庄,发间一顶玄冠,身上一件黄衫,一双皂靴在他脚下好似流星。
      灵生抱着只猫站在一旁观看,这时一道白光闪过,他面前竹子倒了一排,一把铁剑指着他的喉管:“你是谁,在我家后山做甚?”这声音极好听,和这个人的身姿不同,他的声音就像山中的风,轻柔中夹杂着渺远,空灵里夹杂着清亮。
      灵生目光从剑上移开,正视那人脸,揖手:“不好意思,打搅尊驾练剑,在下是游行之人,人生地不熟……”
      这人长得甚俊,跟奚云说自己年轻时候一样:高鼻梁,眉似剑,鬓若云,目光炯炯,嘴唇红润、薄厚得体。
      那人看了看灵生,开口道:“你是误闯进来的?”
      灵生后退一步,快速地点了点头。
      他收起剑,笑道:“抱歉了,我看你手提一刀,还以为有人找麻烦呢。不过看你眉清目秀,一面书生气,不像什么歹人。”
      虽说以貌识人不好,但他的确也没说错。
      他又说:“这位兄台可是迷路了?”
      灵生再次快速点点头,略带一些哀求的语气说:
      “那尊驾可愿帮忙带路?”
      “乐意效劳,那你要去哪?”
      灵生手摸着小猫的头,沉思一会儿,道:“不知道!”
      “你是认真的?”那人说,“看你也不是要事在身,若是不嫌弃,到寒舍喝口茶?”
      “可以吗?那便打扰了。”灵生两眼放光,那猫也两眼放光。
      这人虽说是“寒舍”,但丝毫没有寒酸气,一看竟是如此气派:大门口有三人高、两丈宽,两座石兽摆在门前,左右家仆各一名。随着这人走过门,两名家仆齐齐弯腰。
      这家里处处都有人,一见人来总是恭恭敬敬,动不动就行礼。
      灵生长这么大这样的场面确实没见过,不知为何家里围上池塘,池塘上还要建房子;也不知为何无论老少皆不敢在那黄衣少年说话;更不知为何这家人要住千间房,不养家禽家畜反而养人。
      灵生问:“那个……乐公子,我们现在要去哪?”
      他转过头来,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姓乐?”
      “这家门牌匾上不是写得明明白白。”
      “也对,喝茶当然去茶室。”他淡淡说。
      走进一条长廊,充盈着红杉香气,长廊靠着塘水,风景淡雅,粼粼浮光,瑟瑟风声,悠悠兰草,曳曳翠竹,青青烟柳……
      灵生边走边道:“还未请教公子大名。”
      “我姓乐,名潭,字涅”他说,“不知尊驾姓甚名谁?”
      灵生揖手恭敬说道:“在下复姓钟离,名陌,字灵生,应当……小上你几岁,可否称尊驾为‘乐兄’。”
      乐涅微微笑道:“但称无妨。”
      走过那么长一段路,终于是到地方了,灵生见案上摆有茶壶,于是问道:“一路口渴,不知可饮案上茶否?”
      乐涅坐在案前,斟好茶:“请。”
      灵生也随即坐下,小心端起茶,一饮而尽。这一饮差点儿没吐出来,皱着眉喝了下去,问道:“乐兄这是什么茶?竟如此呛人!”
      乐涅又斟一杯,抿了一口,笑出声来,说:“这是酒,想必是昨日在此饮酒,家仆未来得及换。”
      他话音刚落,灵生顿时恶心,跑到屋外吐了出来,这一吐可能前天吃的都没保住。
      乐涅自然是满腹不解,站在灵生身边,拍了拍他背:“没事吧?不就是酒嘛,莫非……你没喝过?”
      “没喝过……”他咳起来,“先生叫我别沾酒,他说,酒是穿肠毒药。”
      “是呀,穿肠之毒呀!”乐涅凝望着后山说道。风吹起他缕缕青丝,顺着他的目光在空中飘浮。
      “怎么了?”灵生问,“是有什么心事吗?”他又连忙叫道,“多有得罪,我不是故意管闲事的。”
      乐涅转头凝望着他,眉头稍有舒展,笑道:“哪有什么得不得罪。”他拍了拍灵生的肩,“我看你是一个人,有住处吗?若是不嫌弃,在我住下也无妨。”
      “这个……还是不打扰了。”
      “你莫见怪,”他的眼睛未动,但不知为何似乎目光里逐渐显出淡淡忧伤,“再过几日我大婚。”
      灵生不知该说什么,看着他的双眸许久:“那便……恭喜了。”
      “我都这么说了。你住下来几住吧。”乐涅笑道。
      灵生微微颔首。
      “走,我带你去见见我父亲,我去请示他令你住下。”乐涅继续笑道。
      拜见了乐父后也就算住下了。
      住在乐府灵生确实是不习惯,不知这家为何女子这么多,还都抢要侍奉他,因而万事都不需要他做,只能说是无事可干。本就是寄在别人屋檐下,还正逢人办喜事,就不便擅自出门,闲不住时也只能逗猫、抚琴,或是同乐涅下盘棋,但乐涅却一次都未嬴过,也不能说乐涅棋技不精,必竟听到婢女说道他在主郡还未曾败北。
      这般闲着不如去多打听这府中的事,灵生凭着询问仆人也差不多摸清了情况:乐府是做青铜生意,也就是家里有矿;家主娶了七房,乐涅不是正妻所生且排行第八,只有个妹妹,却最得宠,他可能就是下代当家;家中兄弟八人向来不合,其他七人皆是纨绔子弟,不成气候,唯有乐涅饱读诗书,彬彬有礼,也便是他得宠的原因;乐涅虽聪慧却对经商一窍不通,丝毫不及七位哥哥们圆滑,家主一直在教他营销之道希望有所大成;不过最近爷俩闹得挺僵的,原因嘛,全府上下也没几个人晓……这些事虽不复杂,由于灵生家长里短接触得很是少,心中竟是很难一时消化。
      不过还是莫要去管别人家事,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灵生想着贺完了婚、谢过了礼,也就该离开了,四处游历一番……想了许久方想到,自己匆匆出了绝境,未曾寻得有再进之路,只得对不住奚先生了。

      灵生初来乍到,对这里各种新奇的东西都感到好奇,以往只能在书中读到的高檐水榭,亭台楼阁,复道长桥,现在便呈现在他眼前,以前只当是冰冷的文字,对于灵生来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的,只有真正能亲眼目睹,亲手触摸才觉得书中描绘的是如此大气。
      这些新奇事物让灵生既好奇又不安,他待了几日越发觉得自己仿佛和现世的认知相差甚远,见得越多,就会有越多不懂的事,不过他并没有陷入这种不安中,而是越发想要去了解,他始终相信自己能学到更多的东西,最终也肯定能适应。
      灵生坐在府内湖心亭中,他最近很喜欢这种在湖中心抚琴的感觉。
      有一人身着黄色华袍缓缓循着琴声走近。
      乐涅走到灵生身旁,没有打搅,只是静静地听着琴音,等到灵生弹完,将手从弦上离开,才开口。
      “灵生,这几日在府中过得还习惯吗?”
      灵生点点头,笑道:“很好,算是大开眼界了。”
      “那就好,每次听到你的琴声,心里就会慢慢变得平静。”乐涅看着灵生淡淡道。
      “这是我家先生教的,有清净心灵的功效。”灵生有些自豪说着。
      乐涅嘴角微微扬起:“你在府中是有些心神不宁吗?”
      灵生连忙摆头:“不不不,这里很好,说起来还有些难堪,我没见过什么市面,第一次接触到这些新东西还是有点……”
      “哈哈哈,我懂,以前我第一次拿剑的时候也这样。”乐涅朗声笑着,他打量着灵生,慢慢收起肆意的笑声,说到,“你怎么看着这么瘦啊。”
      灵生有些尴尬,他在乐涅面前确实是显得很瘦弱了,乐涅由于从小练剑习武,家境极好,身子骨很是硬朗;反观灵生,从小只爱书籍乐章,缺乏运动,虽然和乐涅一般高,但看着就远没有他伟岸。
      乐涅拍拍他的背:“这样也挺好的,文质彬彬的,有士大夫的样子。”
      灵生随后也笑了笑,道:“你以后教教我练剑好不好。”
      “没问题!你以后多为我弹几首乐曲当学费吧。对了,我瑟鼓得不错,我俩有机会可以合奏一曲。”

      大婚前夕,全府皆已准备妥当,月色下喜庆的红花夺人目光,灵生静坐溪边,白猫在袖旁梳理右爪,月光均匀洒在他衣裳,长长的睫毛在眼上印上小段阴影,一脸闲适的拨动七弦。
      “是谁?” 一声清脆的声音飘过。灵生停下指间的音律,抬头瞥见一美人伫立花边,身侧站着两丫鬟。那美人着一袂红裙,她的脸精致得很,在银一般的月色的打理下越发楚楚动人。
      他还未来得及答话,小白猫径直扑到美人裙上,她抱起猫来,抚了抚它的头,它竟顺从地“喵”了一声。
      “你作为神的节操呢!”灵生心中是这样念的。
      他起身答道:“在下钟离陌,姑娘是……?”
      “不好意思打扰先生了,只是我不知道我乐家办酒席请了琴师。”她说。
      灵生悄悄笑了一声,又说:“想必姑娘便是乐府的千金了,在下眼拙不认得姑娘,恕在下无礼。”
      “怎么会,对了,你抚的极好听,能再奏一曲么?”她微笑着,神情中蕴含着深情。
      灵生又端坐,月光洒在水面,散作银鳞,风吹着草木萧瑟,吹着溪水泠泠,边上一如玉美人捧着白猫站在一旁,他静静地在指间弹出一段恬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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