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录之陌秦》君九陵

4、涅缘

　　今日全郡都因乐家婚事热闹起来，倒不是这婚礼有多好看，只是这桩婚太过惊人：这男方礼才过半，还穿着喜服竟度门冲出府门，整日整夜不见踪影；这女方更是连人都被替包了。也不知是这乐公子察觉，还有些什么隐情，不过这坐上宾皆看了个笑话，也就只有灵生犯了难，这事儿一日不解决，他也决不能抽身离开乐家……

　　昨日清晨，一阵阵嘈杂之声惊醒灵生，往日都是被鸟叫拨醒，这一日倒是令他不知所措，起身慵懒的伸了伸腰，低头一视，一人穿着大红衣，头戴红冠的人趴在枕边，手扯着他的衣袖，身上虽带着香苞，但传出的却是股怪味儿。
　　他将头揍过去，顿时头脑犯晕，连忙缩将回去，又是那股令人作呕的气味，他一脸嫌弃的晃了晃那人的肩……许久，他才起身，揉开睡眼，晕乎乎地坐着。
　　灵生惊道：“乐兄……今天你大喜的日子，在我厢房做甚？！”
　　他一只手碰了碰额头：“记得昨天一人饮酒，半醉半醒地就……到这儿了。”他顿了顿，“这府上能说话已经没几个人了，和你一起，或许能安心些吧。”
　　这岂不是和灵生以前一样，应该比灵生还难上三分，若大的地方无人解苦闷，灵生至少还有个奚云……
　　外头人声嚷嚷，说是找不到新郎官儿，整个府上似炸开了锅，令人无法静心，灵生厌声说：“乐兄，你该出去露个面了，你看我家猫已经被吵得打滚了，再不调停，怕它得跑了！”他边说边用眼神示意白檀，这白猫也瞬间收到，连着绕乐涅脚边滚了两圈。
　　乐涅：“……”

　　“不愧是乐家，这婚礼着实气派，方圆五里的屋子，倒处是红纱，大门敞开。”有人说道。
　　“那是自然，这可是武陵乐氏和九江谢氏联姻，不气派怎么行。撇开别的不说，但凡从外来人庆婚，必然是穿得绫罗绸缎。”有人应道。
　　但灵生断然是没见过这般衣服，只是觉得好看，不由得心中默默道：“这服饰着实好看。”
　　少时，有位小仆送来一件蓝色长服，说是小少爷要他送来的。方才灵生正赞别人的衣服，这便有人送来件新的，看样子比那些人的还要好上三分。那小仆偷偷地说道：“在公子大婚上，怎么能穿这么寒酸的衣服呢？这不是给我家丢脸嘛？”
　　灵生自然是听见了，但也似懂非懂，不过听到“丢脸”，他毫不犹豫地说了声“对不起”。这可把小仆听愣了，一时竟不知所措，赶紧指了个地方：“在那换。”
　　灵生转身走了几步，又调头回来，道：“可否再拿一套女装来？”
　　他说完这句话，小仆更愣了，显得更不知所措，把眼睛瞪圆起来，眨巴眨巴。灵生以为他没听清，又郑重地重复了一遍。小仆带着讶异地眼神，厚颜地向婢女们借衣裳，遭了白眼，但一报上灵生的名，她立马跑到房间选出十几件塞到灵生怀里。见状，一波又一波女子给他送衣服，这可惊到了旁人……
　　灵生换上了新装，本来缩在人群并没有几个人注意，这立刻换了套服饰，顿时成了人群的焦点。灵生感到好生奇怪，也许是被无数双眼睛盯着，亦或许是习惯了穿白服、戴惯了木簪，来不及适应。
　　他身旁跟着位姑娘，恰好矮他一个头，这姑娘虽说穿着一般，衣服尺寸似乎也不搭，却总令人涌出天然去雕饰之感。众人眼下，二人风采不输新郎新娘。
　　这天清晨，府人见乐涅从灵生房里出来，纷纷猜疑，说什么都有……但婚礼还是得办的。
　　灵生本来睡得是一脸懵，看到一群人偷偷言论，忽然地想起昨天碰到沐安，听她说也想去凑乐府的热闹。连忙拉住了乐涅衣袂，道：“乐兄，那个……我有个朋友也想来看你成婚礼，不知可否……”
　　乐涅眉头微皱，又很快舒开，笑道：“当然可以，只是也不知灵生你何时有朋友了。告诉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灵生道：“也没什么，是个女子，萍水相逢，不过是得感谢她，那时我正昏倒在路边，多亏了她才没被猛兽叼走。”说着又死死盯了白猫一眼，白猫听了不屑地走到榻边，蜷成个白团。
　　乐涅：“女子？
　　灵生点了点头。乐涅露出了意味深长的一笑。
　　沐安抱看白猫，乖乖地跟着灵生，和灵生有说有笑的，惹得旁人生妒。站在旁边的女子见到她能和灵生走的如此近，免不了投出几许恶毒眼光。
　　不一会，走出个仙子一般的人物，身着的是一件青衫长裙，发鬓若流云，最美的是她的玉一般的脸，无论从哪看都是绝世美人一枚。
　　“这不乐小姐嘛。”人群叫道。宾客的视线又转到乐小姐身上，立刻围得个水泄不通。谁料她径直走上前去，众人纷纷让路，站在灵生脸前，行了个人，道：“昨夜见先生抚琴，以为是琴师，不料竟是客人，扰了先生，恕小女子无礼。”
　　“寄于他人檐下，却在深夜抚琴，本在下思虑不周”灵生笑道。
　　乐小姐抬头对他也是一笑，这一笑可又真是羡煞旁人，个个恨得把灵生给撕了。她见沐安跟着，不由问：“这位是？”
　　灵生看了看沐安，嘴角微微上扬，道：“一个朋友，小字沐安。”
　　沐安也学着她行了个礼，冲她微笑，说：“乐小姐，叫我安儿便好。”
　　“安儿。”她念道。
　　她道：“安儿，我乳名仙泽，不必叫我‘乐小姐’。”
　　沐安点了点头。
　　仙泽拉过沐安，悄悄对她说：“你的衣裳不算合身，我看你的身材与我相仿，前几日方叫人定做了几件衣裳，刚送来，要不赠你一件。”
　　沐安心里乐开了花，拉着她的手，笑着说：“真的？！”
　　仙泽也一般欣喜……
　　沐安换上了套新衣，果真是合身，方出门，两人又惊艳众人，这两人一个端庄秀美，一个活波可爰。众人目光再次狠狠盯着灵生，灵生却不懂这些人几个意思，只好尴尬笑笑。

　　终于到了正戏。乐涅一身大红，的脚步很轻，轻得不发出一丝声响，他牵着红绫一端，右手边的女子，也是一身大红，戴着红盖头，走姿也是轻，轻得有点胆怯。
　　“听闻谢家这位，也是个美人。”灵生身边一位客人说。
　　“哼，再美能美过乐家小姐？！”立刻有人斥道。
　　“是呀，可惜呀。”那人说。
　　又有几声“可惜”传来，灵生又听懵了。
　　还未行礼行，有一歌姬悄悄逃走，灵生恰好瞥见，未看到正脸。专注于行婚的众宾客也没人注意，灵生本没有当回事，必竟他不懂的事太多了，他再转头只见乐涅甩掉红绫，度步飞奔出去。他这一甩，将要行礼的新娘一没站稳，跌倒于地，盖头也落下来了。
　　盖头下的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脸，而是一个灰容土貌、长相平平的姑娘。
　　“不是谢家小姐。”
　　众人皆惊……

　　乐家人一边打发客人，一边派人去找小少爷，寻了一整没见踪影。灵生自发去找他，想问清楚怎么回事。他不禁打起白檀的主意，用玉佩贴在他身上，道：“白檀君，帮我个忙。”
　　他道：“什么忙？”
　　“帮我找乐兄。”
　　“我也没办法，不过，我倒是挺欣赏他的，哼哼哼，你看到了吧，他追着个女孩出去了。”
　　灵生：“嗯。”
　　“那么事情就很明了了。”
　　灵生头一歪，完全搞不懂。
　　“哎呀，你怎么这都不懂呢。就是所谓的逃婚啊！”
　　灵生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又从袖子里掏出一支玉簪，说：“你闻闻这个，这个是乐兄的，你看能不能找到他。”
　　他怒吼了一声，“喵”对灵生说，“别把我当狗用啊喂！还有你从哪弄来的！”
　　灵生继续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道：“乐兄跑的时候，头发挂在树上了，解开的时候掉了，我捡起来的。快点试试能不能找到。”
　　白檀很不情愿地嗅了，竟真的能找到！灵生携着他跑到后山，只见一人披头散发，那大红色的衣服倒像是满身伤痕而涌出来的血，他跪在悬崖边，似乎在痛哭，却没有一丝声响，四下静得可怕，可怕！
　　本是三月春风，却吹得人感到瑟瑟寒意。
　　灵生走近些，确认了他正是乐涅，灵生单膝跪下，屡了屡他的头发，将发束好，方见他毫无血色、苍白的脸，眼中血丝满布，衣襟湿透了。
　　灵生柔声问道：“怎么了？”
　　他没有答话。
　　“干嘛不回家？你家里人，他们很急呢。”
　　他依旧没吭声。
　　“你为何不行婚礼便跑了？”
　　他的眼角很红，仍然不应。
　　“我看见你追着个姑娘跑出来了，究竟……”
　　未等他说完，乐涅抓着灵生的衣袖，将头埋在他胸口，不一会灵生的衣襟也湿了，他哑声说：“她……她……都是因为我……为什么……”他说着手不断捶着地。
　　他痛哭着，原本还算伟岸的身姿顿时像个孩童一般。
　　灵生依旧搞不都状况，抓住了他的手，又屡了屡他的头发，轻轻抚过他的鬓间、发际直至发梢。
　　灵生见他的样子，也不再说话，只是默默看着痛苦的他，默许他在自己怀中泣零如雨，直至他晕在自己胸前。
　　灵生将他抱起，背在身上，从后山至乐府大门……
　　家仆连忙跑来，叫道：“少爷，是少爷！快来人……”
　　“不要叫，我背着便好。”灵生说。
　　这家仆当真不错，很是听话。
　　灵生悄悄将他驮到厢房，轻轻地把他平放在榻上，脱去外衣，倒了杯凉水，托起他，缓缓喂入他口中，又找了把梳子将他头发梳好，这么一看伤佛又是昨天生龙活虎的乐家小少爷！
　　灵生在榻边守着，直至深夜，他才伏倒在乐涅耳边。月很圆，晚风很冷。

　　天明了，鸟儿依然欢悦。乐涅醒了，见到身边的灵生，晃了晃他的肩，好一会儿，灵生才抬头，见乐涅，不禁大喜：“太好了！总算是能醒！”
　　“我昨天……不是梦？”乐涅眼神难以形言，似乎随时都会有泪水流下。
　　灵生：“……”
　　“她……死了？”他自问。
　　灵生问：“谁？”
　　他没理，继续自言：“为什么？！可是她答应了的，她说过要嫁我的。不对是我骗了她，我娶了别人，可我……”
　　他声音沙哑，“这不是我能决定的，可我只是想要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