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到花豹以后》鲸癸

7、第 7 章

　　花锦不知晓青琅去做什么了，但他相信青琅不会将他随意丢在这里，这处泉池周围枝繁叶茂，树木都生得极高大，微风那么一吹，颇为凉爽，树影婆娑间几缕阳光透进来，照在身上也不觉灼热，他索性乖乖趴在巨石上，等青琅回来寻他。

　　巨石靠近泉池不若几步远，泉池下危机暗藏，几条水蛇闻见血腥味，蠢蠢欲动，妄想爬出来，将花锦分食殆尽。

　　草木碾碎，沙沙作响，花锦扇了下短耳，闭眼假寐。

　　蛇这种生物，进攻最爱讲究个出其不意，不能正面与它们对上，要在它们主动扑过来的刹那，扼住它们的头或者敲其七寸。

　　蛇大多没什么耐心，早晚会主动攻过来。

　　窸窣声自四面八方来，越发明显，不止一蛇，花锦微微睁眼，瞧见了树荫下的蛇影。

　　广袤山的水蛇种类多样，颜色也就复杂了些，有白的，黑的，多的是黄褐色，被带点儿微光的树影这么一渲染，瞧着有点儿青绿的样式。

　　花锦没由来地不舒适，上唇皮一掀，露出点儿尖牙，白光一闪。

　　啪的，一坨庞然大物扔到巨石前面，隔在巨石和泉池之间。水蛇受了惊吓，有毒的正欲咬上大物，却嗅见凛然的气息，纷纷张嘴吐信：“嘶——”

　　声音很齐，在幽静的林中犹然可怖，齐声威胁后四下逃窜。

　　“伤的腿又不是脑子，不知晓躲吗？”青琅蛇尾还卷着麋鹿，前半身高高直起，瞥了眼爬回泉池中的水蛇后，将视线不轻不重地落在花锦身上。

　　有过鸮几次提前绘声绘色地形容，青琅自是知晓这只豹子惯会在她跟前儿低眉顺眼，装乖讨巧，本身的实力该有还是有，不可能仅仅因为伤了条腿就自暴自弃，不去对付几条水蛇。

　　被凶了，花锦仍好脾气地迎向青琅的冷脸，说不出什么感受，只熨帖地接纳了青琅冷眉冷眼的关心。

　　青琅逆光而立，花锦看过去时不由自主地眯了眯眼，贴在巨石上的胸脯鼓动着，他知道，此时撒谎不是明智之举。

　　“我是想……”他动了动腿，垂下左脚，故意露出那条伤腿来，“等它们爬过来，再一一咬死的。”不过几条水蛇，他还犯不着使大力气。

　　倘若展现出过分的自主能力，而被青琅提防，那便得不偿失了。

　　他这副作态青琅还有甚看不出来？也是她忘却了，豹子伤成这样，不便逃跑。

　　青琅不是个认错的主，蛇尾松开麋鹿后，留下一个吃字，便到河边颔首喝水。等她再倒回来，半大的豹子已经将庞然麋鹿吃了一半。

　　毛茸茸的嘴角沾染上血渍，腥味漫到黑红的鼻子上，饶是青琅不开口，花锦也知晓自己现在当是难闻极了，面颊边的一些绒毛都黏在一起，成一缕一缕的。

　　豹子也算大猫了，跟猫比，喜洁程度有过之无不及。花锦有口难言，很想措辞告诉青琅，他其实挺注重整洁的，往年在广袤山奔走，也是有几处专门用来洗漱的地方，更别提他们有舔爪子抹脸的习惯，只是……只是目前条件有限。

　　青琅垂眼看着只有一半骨架露出来的麋鹿，眼眸闪过不满。野外生活的动物都靠吃多吃少来判断健康状态，花锦吃这么少，究竟是养好了，还是没好？

　　她一边思量着，一边弯腰将剩下的半边麋鹿囫囵吞进肚子里。

　　这是花锦第一次近距离见证一条巨蟒的进食过程，从前观望那些小蛇硬是吃掉比自身大好几倍的食物，花豹只觉恶心，此后捕食，蛇类能少动就不动。

　　同样是一口吞下猎物，同样场面不好看，花锦却兀的能接受了，就觉得青琅哪儿哪儿都不一样，硬要说的话，青琅好歹知晓把麋鹿的骨架吐出来。

　　他倒是忘了，所有蛇都是知道吐掉蛋壳、大骨架之类不能吃的东西。

　　青琅吃过看向他，浑然不觉不对的身下挺着花锦难以忽视的大肚子，要过好一阵儿才能消化干净。

　　花锦忍耐着想用肉垫子去碰的想法，指向青琅身后泉池，“可以送我去池边洗漱吗？”

　　青琅瞧了眼他糟糕的毛面，轻轻颔首，拎着他后颈，将豹叼起来。花锦悬在她吻前，低头能瞧见点儿她鼓鼓的肚子，看一眼肚子，再看一眼自己的肉垫子紧了紧，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花锦被她放到了泉池边，泉池不算深，他暗自丈量，四肢踩进去约莫能淹没他半身。澄澈的池水下，能见好几条色彩各异的水蛇因青琅强势的气息，四处流窜。

　　若只有他一豹，怕是还不好来此处洗漱。

　　独行者，往往最怕群起而攻之。他就上过这么一当。

　　花锦欲用肉爪浅浅沾水洗面，一捧水便将他浇了个满面。他眯着眼睛抬头，见青琅不知何时叼了个果瓢儿，舀过水后就随意扔进泉池里，让给它飘荡在水面上。

　　她身形长，要想一瞬探出前半身去做些什么，花锦一时反应不过来。

　　接着，青琅便埋首下来，用黑沉的信子一一舔去花豹脸上的血渍，舔着舔着，眸色愈发深邃。

　　花锦明了，这是捕食者起了食欲的眼神。

　　青琅身为青蟒，是大蛇，蛇类洗澡通常都在水里随意泡泡，只有青琅这种讲究的，开了灵智的，会找树枝树叶或是石块，用来洗磨鳞片中的污垢，几乎不用蛇信舔舐，蛇信的作用就是用来观察环境的。

　　只是现下迫不得已，她一望见满脸是血的花锦，就鬼使神差地低头去舔了。

　　这一舔便一发不可收拾。嘴下的储备粮有了几分实感，不似前几日将其当玩宠养的态度，刚进食过还未消化完全的腹部再度传来饥饿感，愈舔愈想咬上一口，隔花豹极近的两颗尖牙逐渐湿润，即将凝聚成一滴毒液。

　　青琅平日胃口不大，此时竟也有违常理地生出了过分的食欲。可能因为花锦伤前的威名，不知从何时起，进贡的东西里就不存在豹子肉了，连小豹子都没有，豹肉的味道对青琅来说，还算新鲜。

　　蛇信分叉湿润没有倒刺，轻柔地扫过鼻子、胡须、脸颊，当是舒适的，倘若此刻舔他的兽类没有生出食欲的话。

　　獠牙渗毒触目惊心，花锦面上仍旧风轻云淡，似是不将青蟒可怕的食欲放在眼里。

　　胸腔下的心脏生机满满地跳动着，说不清是怕的，还是兴奋过了头，他默不作声，渴望两颗尖牙真就刺进他的脖颈，带来瞬间的痛觉和蛇毒的麻木。

　　可现在不能真咬了来，他抗不住，恐怕真死了，他不是个只追求刺激的，对青琅的态度更为复杂，还有旁的打算，不能轻易死了。

　　在青琅昏了头要真毒他的时候，花锦开了口：“青琅。”

　　“可以了，多谢。”

　　黄色的瞳孔竖起一条黑线，青琅顿住，回过神来再看花锦，他的面颊虽未完全干净，倒也被她舔净了大半。这时，花锦再顺势用沾了水的毛爪子将剩下地擦干净。

　　似乎是为刚才的失控不好意思，青琅没说一句话，叼起花锦的后颈，就将豹带回了洞穴。

　　洞穴门口不如早晨那般整洁，零零散散地堆了些食物，遮得一蛇一豹不好进出。

　　青琅把豹子放下来，埋首拱物，花锦也懂事地跟着一起收拾。他有四只爪子，就算伤了一条后腿，两只完好的前肢也总比青琅这样的爬行动物方便，三两下就将洞穴门口收拾干净了，肉食、水果分门别类地放在一旁，快入冬了，天气凉爽，不怕这些东西堆在一起坏了串味儿。

　　这里到处都是青琅留下的圈地气息，没有动物敢来偷食。

　　青琅满意地瞧着干净整洁的洞穴，愈发觉得养一只四条腿儿的储备粮，是多么明智的一件事儿。

　　她端着大仙的名头，合该有个仆人。

　　收拾完进屋，刚巧儿鸮送花锦今日要用的药草来了，他扑棱翅膀，停在洞穴门口，爪子下压着草药，不敢随意进来。

　　青琅探出半个身子，蛇信嗅草药的气味：“怎的今日换了种？”

　　“那豹子伤快好了，便该将止血的换作愈合的药草。”鸮恭恭敬敬地回答。

　　青琅受伤的情况少，多是硬抗过去，哪知道这么多草药知识，“这么麻烦吗？”

　　鸮轻咳一声，“大仙，照顾伤患是这样的。”

　　鸮喘息着，发出淡淡的几声鸟鸣，青琅瞧他一眼：“你看着快死了。”

　　听她这么问，鸮心下怅然，“回大仙，是快了，约莫入冬不久。”像他们这种开了灵智，又在野外生存的生物，多是能预估自己死期的，仿若上天怜惜他们这些在外求生的物种，赐给他们寻死处的时间。

　　鸮早就看好地方了，就在青琅洞穴背后的山丘上面一点儿的一棵青松下，日后两个娃子住到青大仙附近，方便来看望他。

　　尽管山里生活的有灵智的生物不懂人类的生活方式，但他们冥冥之中都有相似之处，除了那些过分受天性控制的，大多都看中亲缘。

　　鸮最是放心不下自己两个生得聪慧的娃子，他活的年岁不比青琅长，却将广袤山的物种看得比青琅亲切，早早知晓此处有灵智的生物拥有成人的机缘。

　　做人虽说不尽然是好处，可他们能做野兽也能变人，有的本事只会比人多些，风平浪静时可以凭本领做个猎户或去从军，到人间赚银钱过好日子；动荡时期再回山林来，熬过一岁一秋。

　　想到两个娃子，鸮再次对青琅行礼，“小的逢春在此，先谢过大仙照顾岁、秋两个娃子了。”

　　青琅点头，应答的声音却自身后传来，“大仙心善，定会照顾好他们的。”

　　“你就……安心去死吧。”

　　逢春绕过青琅朝洞穴里边儿望去，一只能将他一口吃了的花豹，正摇晃着尾巴，气定神闲地盯着他，昏暗的光线下，暗光划过黄褐的眼眸。

　　他心一惊，忙拜过青琅，朝自家巢穴飞去，日后还要多提醒自家孩子，莫与那豹子对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