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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花无序一把拽住沈断的手腕,放在微弱的日光下端详,那伤口实在不忍直视,有的地方甚至露出了森森白骨,琴弦几乎镶进了肉里,花无序正啄磨着怎么给它弄出来,沈断就漠然地拽住琴弦,一下扯下来,一瞬间,本已凝固的鲜血又流了出来,血肉模糊,伤口更加狰狞。
      花无序感到一阵头皮发麻,咬着牙从怀中掏出药瓶,小心地敷在伤口上又为他仔细地包扎好伤口,问道:“你不疼吗?”他在心中咬牙切齿地把闲云这个月的零用钱扣了个精光,自诩“大公无私”的花阁主掏出了一百双精心准备的小鞋给他穿。
      沈断望着那人收敛了一贯的轻佻神色,眉头紧皱在一起,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忍不住不解地问道:“很疼吗?”
      花无序诧异地抬头反问道:“不疼吗?
      沈断难以理解地摇了摇头,道:“……还好吧,你至于这么……”他看着花无序脸色,斟酌着用词道:“夸张?小题大作,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要死了。”
      花无序一时哑口无言,语塞了良久才闷闷地道出一句:“你怎么跟那些王孙贵族不一样,一点都不知道爱惜自己。”
      沈断把手收了回来,揣回宽袖里,跟个没事人一样,道:“不是所有王孙贵族都养尊处优,金尊玉贵。我杀过人,上过战场,吃过山珍海味,也喝过西北的风沙。伶人之子,不比庶民高贵到用去——”他话锋一转,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花无序,道:“花阁主谁必多问,我不信你没调查过我。”
      花无序一时无言,他确实调查过他,他不仅知道定安王的桩桩风流债,也知道皇帝把他接回宫中后不再过问,丢给了大皇子照看。
      他回宫后并未彻底断了跟暗阁的联系,只是从此只为他一人杀人,皇帝抢了把暗阁的刀给他,而秦瑄,就执着这把刀,一步一步走上帝位。这场长子与嫡子的角逐,暗阁也参于其中。
      交出沈断就是参与党争,这坏了暗阁不亲近朝廷不拥立皇子的规矩,花错杀本不想交出他,入了暗阁,便了却前尘,舍弃性命,是暗阁的人了,可无奈那到底是皇帝,又是一家子,只好交了出去。皇帝用他这枚棋,把暗阁拉入局中。
      他入宫后的事,暗阁就查不到了,可想想也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日子,寄人篱下,看人脸色,宫人看菜下碟,还要小心他那个皇兄和他母妃段贵妃。
      这后宫内也是极为复杂的,皇后杨氏,其祖父与开朝皇帝有过同袍之情,父亲也手握兵权,膝下有二皇子秦常,此人阴险狡诈,喜怒无常,他是嫡子,只要秦瑄死了他就是嫡长子,名正言顺的太子。
      秦瑄的母妃段贵妃书香门第,其父官至宰相,祖父更是开朝太师,秦瑄也不是什么善茬,笑里藏刀,自秦常出生后就有无数飞来横祸,下毒、刺杀、诬陷……他能毫发无伤,肯定也不好惹。两边势均力敌,谁也不敢轻举妄动,维持着诡异的平衡。
      他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入了局,他入宫后与皇子们一同听先生的课,又拜了大太监李谓为师,学他那“背水”刀法。刀刃被打磨地更加锋利,见血封喉,他为秦瑄杀人,刺探情报,也为他上过西北战场,领着一支小队穿过近百里的风沙去夜袭敌军。在宫中他是秦瑄的幕僚,藏在幕后的刽子手,在宫外他是夜袭的狼。
      好像他总在杀人,好像他总躲在暗处,见不得光。
      他五岁入阁,花错杀带他买新衣时,他要了件颜色的,花错杀惊讶了片刻后,给他取了代号,“玄衣鬼”。入宫后,他随了父姓,改了名字,叫“秦审”,封王后,世人唤他“定安王”。再后来,在宣州的那间茶馆里,问及姓名,他说,“沈断”。
      像他的刀一样,将前尘往事,断得干干净净。
      天已经亮了,沈断拍了拍他的肩道:“该走了。”
      花无序看着他的背影,下意识脱口而出:“你要去哪?”叶落要归根,人也要有个归处,沈断,你要去哪?
      沈断脚下一顿,思考了片刻,道:“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奔波一日,他们在天黑前进了易城,潦草地解决完晚饭后二人便进了客栈,花无序在床上躺了会,又想起沈断手上的伤,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理了理衣衫便拿着药敲了敲隔壁的房门,临走还拿了壶酒。
      沈断一开门,便看到那白衣人极为搔首弄姿地他抛了个媚眼,道:“沈——”话还没说完,沈断便皱着眉把门关上,花无序不死心地又敲了敲门,道:“我带了药,还有酒。
      “我不喝酒。”沈断的声音透过门凉凉地传过来。
      过了片刻,花无序又敲了敲门,沈断不耐烦地开了门,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花无序无辜地晃了晃手中的药,道:“给沈兄换药啊。”他又笑了笑,离了晃另一只手中提的茶壶,“换成龙井了哦。”他笑嘻嘻的,丝毫没有意到半夜扰人清静的错误。
      沈断接过他手中的药,终于挤了个笑脸,道:“多谢,药我会敷的,花阁主请回。”他仍站在门口,没有半点让他进去喝杯茶的意思。
      花无序不满地探了探头,道:“沈兄你是什么大家闺秀吗?闺房还不让人进了?”房门被沈断挡得严严实实,花无序什么也看不到。
      沈断叹了口气,摇摇头,惋惜道:“谁让花阁主不爱美人爱将军呢?夜色深重,请回吧。”
      花无序也叹了口气,道:“难道你不想知道闲云的事?”
      沈断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也不一定要从花阁主口中得知。”
      花无序低头轻笑了一声:“他是我暗阁的人,你就是找到万事楼也查不到半点除了江湖传闻以外的事。
      他抬起头,目光变得锐利,打量着沈断的脸色,可惜这人装腔作势惯了,脸上仍是没有一点表情,见沈断不说话,花无序又道:“不如先给你些甜头吧,他旁边那个,野鹤,姓贺,二十七年前贺家满门抄斩,就逃出来他一个,后来被花错杀捡回来。”
      沈断眉头一挑,贺家满门忠良却不得好死,这桩冤案后来也成为把二皇子党扳倒的最重要的一环。
      “……”沈断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侧身让出条道来,“既然花阁主都这么有诚意了,那就请进吧。”
      花无序毫不客气地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屋内陈设简单,被褥还保持着原样,看来沈断在他来敲门前并没有入睡,屋内没有点烛火,只是打开了窗户,让月光照了进来。
      桌上摆了个东西,在月光下微微闪着光,花无序多看了几眼,是那根琴弦,沈断没有扔,甚至洗干净了血污,半夜不睡觉坐在桌旁端详它,睹物思人。
      花无序好奇中带了些说不清的情绪,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能让对什么都云淡风轻的沈断,连觉都睡不着,在月下看着一个甚至不是他的旧物来回味。
      看来是真的放不下吧,不然那脱口而出的一句,怎么会连声音都在抖。花无序垂下眼睫,把这些情绪不动声色地掩住。
      沈断坐在椅上,花无序自觉地坐在他旁边,拽住他手腕,纱布被他扯了,伤口已经结了一层痂,花无序伸手,沈断看了他一眼,把药给了他,靠在椅子上,任由他折腾,就在他大脑放空时,听见花无序道:“夜色正好……沈兄……要不我们把没在庙里做完的事……”
      沈断不知道在想什么,闻言诧异地看向他,见他在搔首弄姿,冷笑道:“那怎么也是佛家圣地,你还敢提?”
      花无序奇道:“沈兄还信佛?”
      沈断懒得看他,淡淡地道:“这有什么稀奇的?亏心事做多了总怕鬼敲门,以前还进庙烧过香呢,结果根本没用,”他扫了花无序一眼,“瞧,鬼现在不还是上门了?”
      “……”花无序正想解释自己并不是鬼就被沈断不耐烦地踹了脚椅子:“不讲正事就滚。”
      花无序有几分为难道:“这闲云毕竟是暗阁中人,他的身份也不太好泄……”
      沈断冷笑道:“那野鹤就不是了?”
      花无序更加为难道:“这种事……”沈断没心情听他拖拖拉拉,烦躁道:“哦,那你滚吧。”
      花无序无奈道:“沈兄,我也没说我不说啊,只是,我给过你甜头了,你是不是也该给我尝尝甜头?比如,‘子惜’是谁?”
      沈断低低地笑了一声:“你扯半天就为了问这个?”他转过头看向花无序,花无序笑着点了点头,沈断又转过头,看着桌上泛着冷光的琴弦,良久,才轻声道:“竹子惜,是我一位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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