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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   天照二年,是秦瑄称帝的第二年,也是秦审被封为“定安王”,禁足京中的第二年,自封王后,他日益骄纵,夜夜笙歌,秦瑄怎么说也不管用,反而让他更加放肆。
      在与往日并无不同的深夜,秦审跌跌撞撞地从青寻楼里走出来,他出门从不带随从,连府里的下人也只留了几个管事的,不讲究什么排场,但毫无疑问地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弟弟。
      他路过一片竹林时,听到一阵悠扬的琴声,和楼里艳丽的琴声不同,这曲子,倒是很泌人心脾,他顶着琴音走进竹林,想看看是谁这么有闲情雅致,却脚下一软倒在地上,他挣扎了一下发现喝了太多酒,困得连眼皮都睁不开,他四肢无力,索性放弃了挣扎,打算今夜就在这边林里歇下了。
      虽已经是初夏,但半夜里还是有些凉意,他又把外衫丢在了楼里,现下只着了一件里袍,有点冷,他下意识地蜷缩在一起。
      等次日再睁眼时,入目便是春寻楼熟悉的床慢,他一愣,以为昨夜不过是他的梦,直到有人推门而入,秦审正打算缠绵地唤出她的名字,却看清来人后挑了下眉,道:“你是?新来的?”
      来的是个青年,眉清目秀,眉宇间还带了些稚气,他微微一笑,道:“殿下醒了?在下是楼里的琴师,平常在屏风后为美人奏曲,并不露面,殿下不眼熟也是应当的。昨夜怕殿下染了风寒,就自作主张把殿下带了回来。”他嗓音很温润,像他的琴声一样。
      秦审饶有趣味地看着他:“哦?”
      青年没有说话,仍是轻轻柔柔地笑着重着,他昨夜在竹林练琴时,听到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收了琴后便看到这人衣衫不整地在地上躺着,眉头皱在一定,他认出了这是风流成性的定安王殿下,便把人扶起来,他嘴里还在含糊不清地滴咕着:“……皇兄……为什么……不信我……”他听得一愣,本以为当今圣上与定安王兄友弟恭,没想到,还有这种隐情?这倒底是天子家事,他也不想恭上祸事,索性就当没听见。
      秦审嗤笑一声,下了床,里衣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青年识趣地为他拿来衣衫,伺候他穿上,秦审看他这么乖顺,不由地心情都变好了,他问道:“今年多大了?”
      青年垂着眼,为他系上腰带:“二十一。”
      秦审玩味地看着他:“才刚及冠的年纪,怎么不去考取功名,来这种地方?“
      青年为他理了理衣领:“家中老母病重,妹妹又到了嫁人的年纪,总要多备些嫁妆,不能让婆家看轻了去。”秦牢着地抓住他的手腕,轻佻的抬起他的下巴道:“从进屋起,你就没正眼看过本王,怎么,本王就长得这么寒碜,让你不忍直视?”
      青年与他对视,轻声道:“殿下貌比潘安,草民只是怕冒犯了殿下。”
      秦审冷哼一声:昨夜弹曲的也是你?倒与你在楼中弹的不同。”
      青年答道:“艳曲只为谋生,清曲为我所爱。”
      秦审一愣,松开了他,坐在了椅子上,这么看来,他们的处境真是相似,他以前的舍生入死,现在的流连花丛,都是为了活着,可他真正想要的,不过是找个青山绿水之地过过平常日子。
      想他出生入死九年,却换来这么个结果,还真是可笑。
      青年见他若有所思的样子,也不出声,只是满上了桌上的空酒杯,秦审忽然出声问道:“本王其实不爱喝酒。
      他却又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但这一杯,是为了你。”
      青年愣了愣,看向他的眼睛,不禁恍了心神。世人皆传定安王双目无神,色眯眯的,如今一看,传言实在太过离谱,那么一双眼睛,比山中的清泉还要透亮。
      秦审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青年收回了目光,答:“竹子惜。”
      此后,秦审做了那副风流的姿态,变得规规矩矩,来寻楼也只是等他收工回家,他本想让竹子惜辞了春寻楼的工来王府为他奏曲,可却被竹子惜严词拒绝:“楼里包吃包住还时不时有新的曲谱,月薪还高,再说,我去你府中像什么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你的男宠。”秦审撇了撇嘴道:“去了我府中怎么了?本王惜才不行吗?世人总爱传些有的没的。”却还是没有强迫他。
      竹子惜没有答应王府的差事,秦审只能变着法给他塞东西,请大夫治好了他的母亲,送了他几处宅子,谁谁谁巴结他的礼物懒的收就送他了,每次去拍卖行看到琴都会买下来,再以各种理由塞给竹子惜,没事干就把竹子惜邀来吃饭,不出半年,就把原来骨瘦如柴,好像风一吹就倒了的清瘦青年养得身材匀称,红光满面。
      竹子惜妹妹的亲事是他亲自操办的,说是亲自操办也不过是金尊玉贵的定安王殿下大致扫了一眼发现自己好像并没有能操这个的心,眉头一皱就交给王府管事的老伯去办。
      那天红妆十里,锣鼓喧天,那排场,不知道是还以为是定安王府娶亲呢。妹妹嫁的是一个老实的青年,与她青梅竹马,虽已经事先说好了,但见这阵仗还是有些手足无措,幸好竹子惜在一旁帮忙。青年在科考中考了个名次,虽然不高但也当了个小官,工作还算稳定,只是不在京中任职,他想感谢秦审却找不到人,新郎官总不能离席,只好拜托竹子惜去代他言谢。
      竹子惜是在春寻楼的顶楼上看到他的,那里修得很高,能俯瞰整个城,秦没事干就爱在上面吹风,美名其曰“风雅”。
      竹子惜坐在他旁边,问道:“怎么在这?”
      秦审靠在椅上,品了口茶,漫不经心地看着楼下人来人往,道:“你就不怕我喜怒无常,砸了场子?”
      竹子惜笑了笑:“你才不会。”他知道这人其实也不喜欢人多,太吵,心烦。
      秦牢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良久,才不紧不慢道:“等你娶妻了,一定要比这个更盛大。”
      竹子惜白了他一眼:“是是是,搞这么大排场然后你又嫌吵一个人躲上面来喝茶?那可不行,我成亲那日,排场可以不要,但你一定要来。”
      秦审冷哼一声:“尚书家嫁女儿我都不去呢,”他顿了顿,“罢了罢了本王就给你这个面子吧。”
      竹子情反问他:“那你呢?你有想娶的人吗?”
      秦审又品了口茶,不紧不慢地开口道:“娶你。”
      “……”竹子惜语塞了片刻,无奈道:“讲正经的。”
      讲正经的?这茶苦的奏审心中一阵发涩,他垂下眼睛,眼神有些躲闪,脑中浮现出那人的笑颜,竟因隔得太久而有些模糊了,让他愈发觉得抓不住了,他开口时嗓音竟带了些哑:“我没有想娶的人,再说,谁又愿意,嫁给我这么个混账?”
      竹子惜察觉到身旁人的失落,一时失言,不知该怎么安慰,又觉得这人一定不想让人安慰,不愿别人看到他光鲜亮丽的皮囊下的狼狈。沉默了半响,他道:“喜欢便大胆去追。”
      秦审轻笑一声,把玩走手中的空茶碗,问道:“若是,真的没有半分可能呢?”
      竹子惜看向他,轻声道:“那就趁早绝了念想,免得伤了自己。”
      若是真的没有半分可能,就趁早绝了念想。
      可有些东西哪是那么容易断绝的?
      秦审没有说话,他把茶碗放在桌上,发出“砰”地闷响。
      竹子惜看向他的眼,那双常含着轻佻笑意的眼此刻水光流转,竟像含了泪,他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是皇宫。
      “……后来有次他去一位权贵府上奏乐,走水了,没救出来,就没了。“沈断语气淡淡的,好像真的已经不在意了,他看着浸在月色中的琴弦发愣,抿了口茶,漫不经心地收回了目光。
      沈断出声问道:“我就问你一个问题,闲云,多少岁?”
      “三十二。”
      沈断低下头短促地笑了一下。三十二岁,就算竹子惜还活着也才二十四岁。
      花无序看着他在月下落寞的神情,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在那段定安王每日饮着酒寻欢作乐来掩释自己的不甘、麻痹自己麻痹他人的岁月里,只有与竹子惜在一起时,他才能端起茶碗悠闲地听他奏一曲高山流水,伯牙期,约莫如此。
      虽然那段过往被沉断寥寥几句带过,但怎么会像他所说那样云淡风轻?世间知已难寻。
      半响,花无序才没头没脑地唤道:“沈断。”
      “嗯?”沈断半侧过头看向他,月光映得他脸庞有些苍白,好像他生性凉薄
      “别信佛了,信我吧,你手上杀孽太重,佛渡不了你,只有鬼能救你。”他顿了顿,“魂飞魄散也会救你。”他声音很轻,但看向沈断的眼中不带一丝戏谑之意,像在庄重地许诺。
      “……”沈断哑然片刻,才轻轻笑了一下,“花阁主可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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