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海别梦》唐晏陵

3、日本之旅

　　我和安德烈的事情外公似乎早就知道了，他并未反对我与他交往。
　　很小的时候外公一直希望我能交到更多朋友，长久以来他因店里的事情整日忙碌，母亲去世后家里没有人再陪伴我，外公时常很担心我感觉到孤独，他仿佛乐于看到有人走进我的生活。
　　“他让你的脸上充满笑容，我很感谢他。”聊起安德烈时他这样回答。“你是个成年人了，莱雅，你该有自己的选择。”
　　我明白外公想说什么，他希望我继续我的设计梦想，甚至攒下一笔钱。一年中他几乎没有休息的时刻，每一天，他会从凌晨开始检查安排货运而来的食材，接着是将它们一一准备好。夏威夷的生活价格高昂，为了店面经营和生计外公不辞辛苦。我无法看着他为了我那所谓的梦想付出一切。况且，设计师是一条太过艰辛的路，我是个胆小鬼，我害怕花费一生外公积蓄后一无所成。

　　和安德烈的相处太让我愉快，我把他介绍给克劳德和金，他的幽默开朗很快令金与他相处很好，克劳德似乎放下之前的怀疑与他饮酒畅聊。我乐于见到这种画面，总觉得他成为我生活的一部分，而与我有关的东西也能进入他的人生。
　　我经常留宿在他那里，外公并不干涉我的交友和选择。
　　这是个周五，忙碌可一整个晚餐时间，我穿着睡袍躺在沙发上用安德烈的ipad看最新的剧集，他并不喜欢看电视剧。浴室里传来哗哗水声，安德烈在里面洗澡。我在追的剧集是一部奇幻冒险著作改编的，男主角是个英俊成熟的猎魔人，我非常欣赏小说里面的女角色，特别是那个坚毅勇敢的女孩。结束后我百无聊赖退出软件，安德烈的屏幕十分简洁，我放下它来到窗边。

　　窗外夜色深沉，星星点缀在藏蓝色的夜空，我想打开窗让温和的夜风吹进来，没想到不慎碰到放在旁边柜台上的装饰，这装饰下面有一个抽屉式样的收纳也被我碰倒在地，这真是太糟糕了，我蹲下来收拾落在地上的东西，一个未封口的白色信封里有几张东西散落在地只看了一眼就让我震惊地愣在原地。
　　那是几张彩色照片，学校毕业照，单人照，在巴黎，在夏威夷，中学，大学。。。全都是我。
　　不，这是怎么回事!
　　我不是喜欢在社交网络上发布私人照片的人，这些照片全都是毕业照以及参加活动被拍摄下来的，这一刻我心中涌起一阵寒意。
　　“嘿，莱雅，你怎么了? 电视剧看完了吗?”
　　这时安德烈洗完澡穿着浴袍从浴室走出来，理所当然地，他看到倒塌的抽屉和散落在地的装饰，以及站在窗边手上捏紧东西的我。
　　“解释!”
　　我将照片摔在沙发上，安德烈看了一眼明白发生了什么。
　　“.....我不知道你喜欢翻别人的东西。”
　　这话令我怒火中烧，他根本不在意我的情绪。
　　“这是个意外，但你必须解释为什么有我的照片。”
　　安德烈愣了一会，他抬起头表情无辜又天真，
　　“这些是...我找到的关于你的照片，我很想知道学生时代的你是什么样子，我手机里还拍了一些你的生活照....我想把它们收藏起来，做成相册集。”
　　我哑口无言，我知道他喜欢拍照，手机里存着很多关于我的东西，但社交网络上都没有关于我的东西，或许他担心我不乐意将自己的生活放在这些软件上。
　　“对不起，请原谅我的隐瞒。我本想给你一个惊喜。”
　　他十分真诚地道歉，这一刻我对于自己误会了他而感到羞愧。
　　“我也给你说声抱歉。”我犹豫了一瞬间开口，“我不是故意偷看你的隐私，我想打开窗户不小心碰倒了它。”
　　安德烈如释重负得笑了一下，“那么我们和好? ”
　　我点头，他走过来抱住我。

　　安德烈很用心在做相册集的事情，他询问我了我的意见，将我门的一些合照打印下来，并自制了一本非常精致的相册，上面贴这一些他收集的美丽干枯花朵和树叶，他找当地的工匠把它们做成标本，确定了相册排版，最终他将成品送给我。淡蓝色的外壳上面粘着些可爱有趣的贝壳，翻开里面，每一页都有好看的装饰，相片由我中学时期到大学毕业，后面的是很多我们两个人的合照：冲浪时候的，在瑜伽课上的，吃冰淇淋的，在餐厅工作的。他是个很棒的摄影师，对光线和角度都有自己的见解，我没法说对于这样一份礼物不感动，即便我们从认识到现在不到三个月，我错觉得以为我们仿佛在一起很久了。

　　这天他照例送我回家，第一次我请他到我的房间看看，这是我从小住到大的地方，位于我家那幢白色小屋的二楼，有两扇窗户，一扇面朝前院，一扇则对着侧面。整个房间是淡绿色的色调，墙壁上挂着一些乐队海报。他走到靠近窗台的书桌旁拿起相框。
　　“这是.....” 相片上的女人一头棕发，看上去温婉美丽，这是一张单人照，背景明显不在夏威夷。
　　“这是我的母亲。”
　　我没有过多解释，这张照片是我留存的唯一一张母亲的单人照了，母亲过世后我整理她的遗物时它被夹在一本厚厚的日本小说里。背景里彩色的建筑和飘扬的鲤鱼旗是那么恬静美好。
　　“这是在日本吗?”
　　“嗯，我的母亲来自日本，这里据说是她家族的故乡尾道。”
　　“哇，看起来真的很美。”
　　“是呀，我一直想去看看呢。”
　　母亲并不是我们俩喜欢谈论的话题，或许这都是我们心中的忧愁所在，我并没有多问安德烈关于他母亲的故事，他只会偶尔提及童年时期与母亲的相处。

　　大约过了一周，我在店里整理清洗好的桌布，安德烈来仓库找到我。
　　“莱雅，你想去旅游吗?”
　　“什么?”
　　我停下手中折叠布料的动作，安德烈神秘兮兮地走近，
　　“我问了问秋山先生是否可以和你去旅游，他老人家很乐意休店休息几天，你愿意的话可以暂时放下工作。”
　　旅行? 我很久没有想过这个词。
　　“我们可以去你想去的地方....比如日本。”
　　哦，日本，他竟然还记得我那天说的话吗?
　　“怎么样? 我会做好攻略的。”
　　我心中有一阵无法克制的喜悦，控制不住地冲过去攀在他身上，他抱起我转了几圈。
　　对，我想去日本!

　　确定了旅行计划后我很快递交签证，准备的这几天我竟然感到一些焦虑和惶恐。在我还是个小女孩时听过太多日本的故事和传说，我一直渴望有机会亲眼看看那片土地，最重要的，那里是外公和母亲的故乡。可惜外公不打算和我们一起去，
　　“让我这把老骨头休息几天吧!呵呵!”

　　春天的日本有一种我无法想象的美，恰好是樱花盛开的季节，我们从大阪来到京都，在伏见河水中乘船游赏，湖面被落樱铺满，美丽得如同仙境。我想起那些母亲给我讲过的故事，幕末时代的仁人志士们聚集于此。清晨时我们去喂鹿，黄昏时走进居酒屋。在忙碌又繁华的东京，我们去复古的小店拍照，去浅草寺和晴空塔。最后一站我们选择了尾道，那张作为母亲照片背景的地方。我将它作为旅途的终点。我们坐车来到这里，这座小城位于广岛东南部。踏上尾道土地的那一刻我的心便沉静下来。
　　这里的海不像夏威夷给人的感觉那样热烈奔放，相反的，她是宁静幽远的，恬淡平和的。这儿的街道十分曲折，气氛并不热闹，但我好喜欢尾道，好喜欢这个母亲曾待过，爱过的地方。
　　事实上我很感激安德烈，他给我一种去尝试的勇气，仿佛在他身边无需担忧任何后果，只需要去喜欢，去追寻，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有了任何想法都会努力去实现。
　　的确，如果不尝试怎么能亲身体会梦的美好呢?
　　离开的前一夜我和安德烈站在海边，海水在微风里安静地涌动，夜空里有微弱的星光。他转过头凝视我，当我看进他眼中碧蓝时他垂下眼帘，那一刻我感觉他似乎有很多话想说，面上带着令我不解的表情。
　　“莱雅，你开心吗?”
　　“....当然。”
　　他忽然露出一个苦涩的笑，
　　“怎么了安德烈?”
　　他抿起嘴唇眉头微皱，正当我以为他将要开口时一直飞鸟掠过海面，他的注意力被吸引住。
　　“没什么，我也很开心，我很开心...认识你。”
　　我他语气中的犹豫和忧伤令我不安，他要走了吗? 他要离开夏威夷回纽约吗?
　　但我不敢开口询问，我曾设想过和他的未来，在纽约或是夏威夷，可我很快打消这些过于幼稚的想法，我明白他是怎样的人，他向往自由和冒险，而我总是固步自封，连追求梦想的勇气都没有，在我房间时他曾看过我大学时期的设计稿，他问我问什么不继续下去，我没有回答，也无法回答，因为任何回答都将是懦弱的借口和表现，事实是我没有继续的勇气，我会轻易地被困难击倒，正如我没有勇气挽留一个心爱之人。
　　“走吧!最后一晚! 我们去疯狂!”
　　然后他大笑着拉起我沿着海边街道奔跑，晚风吹在我的发间，我有种自由自在的错觉，或许疯狂能令人忘记很多烦恼纠葛，选择逃避或许也是一种解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