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海别梦》唐晏陵

4、他的离开

　　“请给我一份玉子烧，谢谢。”
　　我记录好客人点的单，心不在焉地朝前台收银区走去，店里的收银工作也是由我进行的，将单号递给后厨后我看向店外角落里空荡荡的座位。
　　安德烈已经近一周没来店里了。
　　我询问过他缘由，他解释说这几天在忙家里公司的一些事情没有空闲。这让我心中有些失落，当克劳德和金再次问起安德烈的去向时我有些不安，金自告奋勇地替我看店让我去查看安德烈的情况，毕竟他在这里无依无靠，甚至没有太多认识的人。
　　我同意了，我的心早就按捺不住与他相见的渴望，我必须确认他还安全健康，换下服务制服的时间里我脑中闪过无数可能：他生病了吗? 他在工作上遇到什么无法解决的困难了吗? 他这几天过得怎么样?
　　无法否认我的心早就属于他。
　　我快步往他所在的公寓赶去，
　　“嘿，莱雅?”
　　路过草地时一个头发卷曲面容和蔼的中年人叫住我，他正牵着一只柯基犬在外散步。
　　“米勒大叔?”
　　这真是太巧了，安德烈正是租住在米勒大叔的小屋。
　　“莱雅，你急着去哪里，怎么这样着急?”
　　果然，我脸上的焦急谁都能看出来。
　　“我去找安德烈，他好几天没来店里了，我很担心他的情况。米勒大叔，您知道他怎么回事吗?”
　　米勒叔叔惊讶地愣在原地，
　　“安德烈? 那个英俊的金发小伙子? 他前几天提了退租，赔了一大笔违约金，听说今天正要搬走呢，他没告诉你吗?”
　　退租?
　　安德烈要搬走? 他要去哪呢?
　　我的心瞬间沉下来。
　　“谢谢您，我去看看情况。”

　　我无法抑制心中的不安，他要离开夏威夷还是搬到别的地方去，为什么不和我说呢。
　　我走得很快，米勒大叔的这间小屋在这条林荫道的尽头。

　　我来到这幢白色小屋门口，门虚掩着，我轻轻打开，客厅地面上整齐地放着两个大行李箱，装饰物和杯子餐具凌乱地摆放着。
　　安德烈不在客厅。我正要开口询问却听见他的声音从卧室响起，
　　“克里斯，父亲那边怎么样了?”
　　安德烈在打电话。
　　偷听人讲电话并不是什么好的行为，我犹豫着该不该暂时离开。
　　“当然，我已经搞定那个女人。”
　　女人?
　　“那么你该兑现你的承诺了，你说过只要我搞定秋山莱雅你就会说服父亲让我去管分公司。”
　　我呆在原地，他为什么，为什么会提到我的名字?!
　　克里斯....克里斯?
　　我脑中忽然浮现起一个人的脸。我在巴黎上学时遇见过一个金发男人，他身材不高，长得还算英俊。我和几个同学在俱乐部喝酒，在去卫生间的路上他拦住我，态度轻浮想要强硬地把我拖进某个房间。我生气地反抗拒绝。之后他不知从哪里得到我的个人信息跑到学校来找我，还不停地给我发骚扰短信，这种情况持续了两个月，我不堪其扰，直到我威胁他要将事情报警他才肯罢休。
　　不，不可能的，这是个巧合，一定有什么误会。

　　安德烈并未注意到我的存在，他仍在电话中与那位名为克里斯的人谈论公司事务。
　　“当然不可能，我只是和她玩玩，我看不上这种女人。好了，我今晚的飞机，希望你不要食言。”

　　接着他挂了电话走出来，拉开门的瞬间他仿佛受到极大惊吓，我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愤怒，失望，痛苦，我该像个疯子一样大喊大叫才对。但我没有发疯，那太丢脸了。
　　“所以你一直在骗我，和你的克里斯。”
　　他的手机摔在地板上，安德烈偏过头不愿直视我的眼睛。
　　“你听到了?” 他语气平静地开口。
　　“你在骗我吗? 至少告诉我为什么。”
　　“.....”他沉默了一下笑起来，那恶劣的笑容与克里斯如出一辙，我忽然发觉他们二人长得有些相像。
　　“你不需要知道原因。”
　　“不! 你这个骗子! 说谎者!”
　　我情绪激动起来，我想拦住他向外走的步伐，却被他一把甩开摔在沙发上。疼痛和愤怒使我双眼发昏。
　　“滚开，别在我这里发疯。”他低沉地吼了一声。
　　“回答我! 克里斯是谁!”
　　“哼，” 他看我的眼神再也没有温度和柔情，现在的他如同一尊冷硬的雕像，而我则是匍匐在他脚下的卑微蝼蚁。
　　“好吧，看在这几个月的份上。秋山小姐，我来夏威夷是为了公司考察，顺便，我的堂兄克里斯似乎是你在巴黎的熟人，我不过是帮了他一个小忙。现在我要回去了，别再纠缠我。”
　　堂兄，巴黎，真的是他!
　　“他让你做什么? 他让你来接近我?! 告诉我啊!”
　　我的情绪已经崩溃，从小到大我没有哪一刻如此失态，如此不顾形象地大喊大哭，如同一个疯子。
　　“我说过别再烦我! 如果不是赌约你这样的女人犯不着让我花这么久心思! ”
　　安德烈冷漠地整理了一下袖口和领带，门口传来车辆摁喇叭的声音。
　　“不，别走! 解释清楚! 安德烈，这几个月来你对我都是假的吗?”
　　“我的车到了，秋山小姐，请你别像个疯子，着实很不体面。”
　　“不要!” 我冲上前抓住他的胳膊再次被一把甩开，这一回我摔到地上。
　　“我不打女人，别再惹我生气了。你要待在这就待着，再见。”
　　他冷笑着，眼里满含讥讽和蔑视。
　　我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多么丑陋可怖，摊在地上如同一只濒死蠕动的蛆虫，可悲可笑地请求着，哭泣着。
　　安德烈拎着箱子摔门而去。

　　世界安静下来，静得只有墙上挂钟秒针挪动的声音。我趴在冷硬的地板上，白昼逝去，天色暗淡。
　　他提到了什么赌约，还有克里斯的承诺。他和克里斯打了什么赌?
　　我没吃晚饭，已经感觉不到饥饿，我在黑暗里独自待了很久，直到我的手机屏幕的白光亮起。
　　我很久没有回复讯息，是克劳德的电话。
　　“嘿，莱雅，你们怎么样了? 怎么消息也不回呢?”
　　听见克劳德的声音我再也忍不住轻声抽泣，
　　“你还好吗? 你在哭吗?!”
　　金听见我的哭声了，
　　“发生什么事了! 告诉我你还好! ”
　　“我还好。”
　　我抽噎着回答，金知道肯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听着，你现在在哪? 我和克劳德过来接你好吗? 有什么事情一起解决。”
　　于是我结结巴巴地告知他们地址，挂掉电话后我蜷缩在地板上背靠沙发脚，紧抱着双臂将头埋在腿间。
　　太痛苦了，我永远无法忘记安德烈看向我时的眼神，仿佛我们之间的一切都是笑话和消遣，他并不在意发生过什么，也从不在乎秋山莱雅的感受。他从没喜欢我。

　　“真是个天杀的混蛋!”
　　克劳德家的沙发上，金握紧我的手大声骂着安德烈，
　　“我诅咒他! 该死的，贱人!”
　　克劳德坐在我对面，他贴心地为我泡了一杯温暖的咖啡，没有打扰我和金的对话。
　　良久以后，在我的抽泣结束，金的咒骂止歇时他终于开口，
　　“其实我一直不喜欢那家伙，他的笑容令我觉得奇怪，他的一切行为浮于表面。”
　　我真后悔当初没把克劳德的话放在心上。
　　“刚才我搜索了一下..你得看看这个，莱雅。”
　　他将平板递给我，上面是一个公司的官网。
　　安德烈·米歇尔...一张金发碧眼的帅气照片放在他的名字和介绍上面，这是家总部在纽约的上市公司，在互联网金融业颇有名气，他的创始人也姓米歇尔。
　　我终于明白安德烈并非全是谎言，只是我被蒙蔽太久，我太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东西而忽略去求证的必要。
　　“你提到的克里斯...我猜是这位吧。”
　　克劳德拿过平板，手指快速地在上面移动，接着他调出一个界面：克里斯·米歇尔。那张恶劣轻浮的脸在照片里正经端庄，是他，那个在巴黎骚扰我两个月之久的男人。
　　一切似乎有了答案，当我将听到的只言片语告知克劳德与金后我们得出了一个可怕的结论，一个可怕到令我无法相信的答案：克里斯似乎对我给他的羞辱和拒绝耿耿于怀，他与安德烈打赌，若是安德烈能成功羞辱我，他便给安德烈提供某些帮助...或许是劝说他的父亲让他成为分公司的管理人。
　　我是个工具，是个赌约，这一刻我觉得自己像个小丑。
　　“听着，莱雅! 看着我!”
　　金握紧我的双肩，褐色的眼睛专注又坚定，
　　“这不是你的错! 你是个受害者。”
　　我当然明白这一点，可我无法原谅自己的愚蠢，自以为陷入爱情的盲目和愚蠢。
　　“没有人会想到这些，他是个出色的演员，任何人都无法察觉到! 别再自责好吗?”
　　我痛恨我自己，却也在这一刻无比感激克劳德和金，若没有他们，我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样的事。

　　金陪了我一整夜，我没有回家，更没有把发生的事情告诉外公。外公本来为我和安德烈的交往十分高兴，他是个十分传统地日本男人，一直期望有人能照顾我，保护我。可我明白，企图依靠任何人是完全不可行地，真正能依靠的人只有自己。若是我将安德烈的所作所为告知于他，外公恐怕会很伤心吧。
　　我不会告诉他任何事的，生活还会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