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其有幸同日生》云镜

9、009 严师出高徒

　　孟中豪吃过早饭回房，开始收拾返程的行李。他回国后除了远在首都的家，暂时没有固定的住处，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回影视城的酒店。
　　这部电影拍摄结束，他暂时没有新的工作。作为独自闯荡的艺人，少不了带着简历到处跑剧组。
　　一起住的特邀演员还在沉睡。孟中豪没有发出太大的动静。好在对方睡得熟，房门被敲响他也没被吵醒。
　　打开门，导演助理吴姐站在门口。
　　她知道这个点儿剧组大多数还在沉睡，就放低了声音跟孟中豪说话。
　　“你这边拍摄不是结束了嘛，但是王导这边任务有点儿赶，质量咱也得精益求精，组里武术指导徐哥他们接连拍大夜确实吃不消，王导寻思着给他们找个帮手。”
　　“我？”
　　“对，接着跟组，给徐哥当助手，主要负责几个特邀演员的动作戏设计，还有配角的替身——包括郁云边。他手上的伤不知道几天才能好，剧组恐怕等不及。”
　　“郁哥……很看重那场戏，想亲自上阵。”
　　“他向来都很认真，可手上有伤也不能勉强呀，这不也是为了呈现最好的效果？”
　　孟中豪犹豫了一会儿，抬头认真地看向吴姐：“我帮他改一下动作可以吗？尽量不用左手。跟他有对手戏的演员我也会帮他们重新设计。方案我想好之后会跟徐哥商量，保证比之前更流畅。”
　　吴姐点头表示可以。
　　她也对这个低音炮小帅哥感到好奇：“阿豪，你真不打算签约公司啊？你上部剧拍完照片传出去，好几家公司对你感兴趣。”
　　孟中豪浅笑着摇了摇头：“自由点儿更好。”
　　“也是。”吴姐感叹，“签了卖身契，没个五年十年脱不开身。对了，你怎么会对武术指导这么熟悉？专门研究过呀？”
　　“之前当群演觉得有趣，多关注了一些。”
　　“年轻人就是精力旺盛。那行吧，回头多跟徐哥请教，当个动作明星也吃香。”
　　送走吴姐，孟中豪原本低落的情绪顿时雀跃起来。
　　行李还是要收拾的，不过这次不回原来的影视城，他要跟着郁哥去另一个影视基地！

　　剧组效率极高，这边拍摄结束，给了众人大半个白天的休息时间，连夜就浩浩荡荡辗转前往另一个城市。
　　睡饱了的主演们要么开着房车，要么乘坐飞机，再不济也是高铁一等座。孟中豪作为跟组工作人员只有乘坐大巴车的份儿。
　　另一个影视基地规模也不小，跑惯了剧组的孟中豪进去之后转了一圈，基本上能分别出哪个景点曾经被哪个剧组用过，哪个建筑是之前哪个剧组专门搭建的。
　　影视基地附近有数字处理工厂和训练中心。
　　安顿下来，孟中豪套上动作组助理的工作牌，跟着徐哥来到训练中心，趁着其他组在拍摄，给特邀演员们现场排练，以及给郁云边重新设计武打动作。
　　郁云边领悟力好，又跟孟中豪认识，徐哥再次把他交给孟中豪就放手不管了，反正孟中豪的设计方案已经用各种方式展示过，徐哥表示没问题。
　　“又要麻烦你啦。”郁云边带着歉意说，双眸里含着浅笑。
　　“不……麻烦。”孟中豪强作镇定，“你的手……”
　　隔了两个晚上，郁云边的左手手腕消肿少许，可扭动时明显不灵活。他试着转了转，没有疼得哼出声，眉头却紧皱起来。
　　孟中豪慌了神，恨不能抓着他手腕打上石膏给他固定起来。
　　演示了一遍重新设计的动作，孟中豪示意郁云边右手握刀照着他的动作来一遍。郁云边腰身灵活，但这场搏杀戏份讲究快准狠，他的动作偏柔了一点儿。
　　“再来一遍。”郁云边主动请求。
　　只要不伤到他左手，孟中豪并不拦着他一遍遍尝试。
　　折腰，侧转，右手从下而上猛然出去，抽身，然后提刀横着从右往左划一道——力度够了，可是他带伤的左手显得无处可放，整套动作不够流畅。
　　连续二十几遍后，围观的特邀演员都暗自咋舌，那表情无不在说这个小哑巴侍卫之前跟闷葫芦似的，当起老师来怎么变了个人，凶巴巴的。
　　就小郁儿那样柔和的脾性，谁舍得对他说一句重话。
　　这家伙，站在不远处盯着看，没有一次不挑毛病的，面色也冷。不仅如此，他还冷不防地上前，假装成剧里跟郁云边演对手戏的，躲闪也就罢了，还出手反击，力道大得郁云边好几次摔倒在地。
　　他们唏嘘不已，孟中豪则是心疼不已。
　　但是叫他劝郁云边放弃，他做不到。没有谁比他更清楚，郁云边有多么想要证明自己。
　　“这次差不多可以。你先练着，重复到行云流水一般。”
　　“好。”
　　孟中豪看着郁云边抹了一把额头的细密汗珠，眨了眨眼，收回目光后走向等了很久的特邀群演们。
　　这些在别的剧组曾经拍过武打戏的特邀群演们总算明白，方才孟中豪训练郁云边还是顾念着他的左手有伤留了些余地的。
　　长了一张欺骗人的帅脸，下起手来是真狠呐！
　　不过，效果也出其地好，哥几个拿上兵器，好像跟兵器融为一体了一般，莫名有一种“老子就是高手”的自信。

　　从一大早忙碌到午后一两点，这群上了瘾的人总算想起来吃饭。
　　徐哥检查过孟中豪的训练成果，大手一挥说解散的时候众人别提多开心了，嗷嗷地勾肩搭背冲向餐厅。
　　郁云边收拾好道具，走在徐哥旁边，问他对自己方才的表现怎么评价。
　　徐哥连连点头：“很好啊，超出预料。我看阿豪这小子没少费功夫，昨天晚上估计没怎么睡吧。那图纸一张张的，跟连环画似的。”
　　郁云边扭头看向落后少许慢吞吞散步一样的孟中豪，恰好孟中豪闻声抬头看过来，两个人目光相遇，俱是愣了片刻。
　　郁云边冲他笑着点点头。
　　孟中豪手足无措站在了原地。
　　郁云边被他这副模样逗笑，笑过之后觉得不大好意思，跟徐哥说道：“阿豪做事很用心。回头我会给他包一个大红包。”
　　徐哥哈哈笑起来：“那得让王导破费呀，阿豪给他省了那么多经费预算。”
　　“下部电影有合适的，再带上阿豪就行了。”郁云边开玩笑道。
　　徐哥回头看看红了耳朵尖的孟中豪：“肯定得带，王导不是打算拍一部动作片嘛。资金到位立马开局，先把阿豪签进组里再说。就怕资金没到齐阿豪先红了，他请不起。”
　　这自然也是玩笑话。新生代演员能进王越导演的组，倒贴也愿意。
　　“可惜咱们阿豪长得太帅了，做幕后浪费。”徐哥叹气，“不然我就认他当个徒弟，好好培养。”
　　“……是很帅。”
　　郁云边没有回头，但语气非常认真地评价。
　　孟中豪一张俊脸快要燃烧起来了。

　　午饭后郁云边接着训练，这回加上了跟他有对手戏的演员，饰演皇帝的，宫中侍卫的，朝中武将的，总共有七个。郁云边饰演的世家纨绔子弟算不上高手，只不过那场戏里面他出其不意地动手，先后噶了皇子和皇帝，然后短刀换长剑，震慑住了殿中一群人，倒也没有打打杀杀闹腾很久。
　　郁云边分饰两角，既要演世家子弟杀死皇子，又要演皇子被世家子弟杀死，少不得用上替身。孟中豪于是就派上了用场。
　　一群人训练到晚饭时间，吃完有的抓紧时间休息，有的围读剧本，等消化得差不多了接着练，如此轮流边拍边来，效果挺不错。
　　郁云边那一场大殿刺杀的戏孟中豪去围观了，可以预见呈现在大荧幕上时会成为经典一刻，值得小云朵们吹嘘好几年。
　　导演王越和洪浩夸赞了郁云边一番，当天拍摄结束聚餐时特意叫上孟中豪。这场饭局是几个投资商代表组的，还有王越的两个导演朋友，洪浩的老友，都是圈里人。
　　王越和洪浩都是品行不错的人，没有搞美女作陪和灌酒那一套，只是一圈敬酒走下来，孟中豪也没少喝。
　　好在他酒量不差，也不上脸。
　　郁云边入圈多年，酒量再差也练得足够，所以直到离开都没闹出什么笑话。
　　酒店包厢门口辞别时，其中一个投资商汪总有几分醉意，瞥见孟中豪长身玉立的模样，皱皱眉头，指着他咕哝了一句——“小孟看着有点儿眼熟啊……越看越像……”
　　洪浩一拍大腿，表示赞同：“对吧！我也觉得眼熟！”
　　不过他俩都没想起来。
　　洪浩拍打着孟中豪的肩膀，笑道：“今天叫你来，也是想再跟你商量商量，看你愿不愿意签我朋友那公司，待遇挺不错的。不过看你这不爱说话又一副稳重模样，心里应该早想好了。也罢，就当出来见识见识，多个机会多条路，往后还得靠你自己努力……”
　　“谢谢您，洪老师。”孟中豪恭敬的点了点头，神情再认真不过，“我会努力的。”
　　他和郁云边目送一行人先后坐上车被接回下榻的酒店。
　　他没有车，郁云边也没带助理没人开车来，好在酒店不远，夜深人静的也不怕粉丝围堵，两个人决定步行回去。
　　11月中旬天气转凉，夜里刮起小风。郁云边作为一个明星向来出门要风度不要温度，走在夜色深沉的街道上冻得抱起双臂。
　　孟中豪在他身后错了一步跟着，瞧他这样子心中焦虑。他想把西装外套脱了给郁云边披上，又怕他多想。
　　犹豫三分钟后，孟中豪还是脱下外套，追上去碰碰郁云边的胳膊，递过去。
　　昏黄的路灯下，郁云边诧异地看着他递过来的黑漆漆的外套。再看看孟中豪，只有一件白衬衫裹在身上，最上面那个扣子没扣上，白衬衫被漂亮的胸肌线条撑得极有型。
　　孟中豪伸着手，凉风吹拂他略长的头发，搅乱了那流畅有弧度的中分复古发型。他抬起另一只手扒拉两下，也不说话，像一只等待主人回应的乖狗狗。
　　郁云边接过西装披在身上，冲他笑了笑：“谢啦，豪哥。”
　　“不要……叫豪哥。”孟中豪似乎挺难为情，“可以吗？”
　　郁云边微微歪着脑袋，看向他讪讪的模样，停顿了几秒钟，点头：“可以。”他又问：“那叫阿豪可以吗？”
　　“可以。”
　　郁云边抬脚继续慢慢走：“这部电影拍完，阿豪有什么打算？”
　　“不知道。”孟中豪诚实地回答，“可能……跑剧组，面试。”
　　“我相信你会成功的。”郁云边诚挚地表达意见，“你这么努力。”
　　孟中豪不觉得自己足够努力。郁云边所说的成功肯定也不是他想要的那种成功。但这不影响他因为郁云边的话而心情愉悦无比。

　　豪车驶出去老大远，那个醉酒的投资商忽然拍拍脑袋，兀自笑起来：“像小秦那家伙嘛！难不成是孟姐家的孩子？也姓孟啊！”
　　他旁边另一位大概听明白了，摇了摇头，不大相信：“不是吧。孟姐家孩子在美国读书，明年才毕业……”
　　“也是。再想想也不怎么像。小秦从来都是寸头，笑得一脸和气，孟姐风风火火一个人，哪能养出这样沉默寡言的娃儿？”
　　“孟家姐孩子叫什么来着？新闻上不是说在美国三天两头跟人打架嘛……”
　　这话题揭过去了，他们开始谈《天门》这部电影将来的营销策划，总归是信心多一些。

　　快到酒店时，郁云边手机屏幕闪了闪，显示有语音通话。他没顾忌孟中豪的存在，按了接通键。没有外放，但夜深寂静，对面那独具特色的声音难□□露出几句到孟中豪的耳中。
　　是汤星曜。
　　“……好多了，一点点酸痛……药涂过了，感谢您破费……”
　　“你又喝酒了？在酒吧还是家里？……知道就好，老被拍到在酒吧也不好……又怎么了……”
　　“赵解语？她说什么了？她说浩哥夸我？就因为这个网友就说她喜欢我？离谱啊……”
　　“什么同款？我总共也没戴过几件奢品，再说奢品不就那几款？……借我名气炒作……哎，汤星星，你觉得我还有多少名气值得人家蹭啊……”
　　“网友也真是够闲的，天天研究我勾搭了哪些女明星……我没时间也没兴趣……像你一样怼回去？我也得有你那样的口才啊……”
　　“知道，我不会因为这些影响自己的心情……电影还有十来天拍完，新本子差不多定了……收获？嗯……我觉得我拍打戏更有经验了……”
　　郁云边本来是一边走着一边聊，说到这儿忽然回头看看差了几步远的孟中豪，脸上笑意明显了一些：“是啊，跟阿豪学的……拜师礼等拍完就送给他……厉害啊，那肯定的……没有放水，他对谁都很认真地教……严师出高徒……回头给我包场买票认真看看就知道了……”
　　他低着头脚步渐渐放慢，似乎在压低声音跟汤星曜说话。
　　孟中豪停下脚步凝视他裹着黑色西装依然显得清瘦的背影。
　　这几日劳累，郁云边瘦了好几斤，原本还算正常的体形，如今变得偏瘦几分。
　　除了手腕的伤，身体的劳累，想必他心理压力也不小。因为他不是这部电影的主角，却得凭那经过剪辑只有十几分钟的镜头来展现自己的实力。若能惊艳大荧幕，以后会有属于他自己的电影资源，若做不到，手中的电视剧资源也会被一点点抢走。
　　孟中豪为他忧心，也为他如此亲近汤星曜而感到烦心。

　　臂腕上忽然多了份重量，孟中豪低头，看到自己的黑色西装外套。
　　原来不知不觉他们已经快走到酒店大门口。
　　郁云边里面是一身浅色秋季休闲装，跟西装明显不搭，若这么被别人看到，肯定少不了一番脑补。
　　“我们似乎还没有加过好友。”郁云边忽然笑道。
　　他打开了微信的二维码名片，将手机递到孟中豪面前。
　　孟中豪顿时脑袋里轰隆轰隆响。
　　“我……不要。”他慌忙补充，“拜师礼。”
　　郁云边眨了眨眼睛，无辜地看过来：“我没说发红包给你啊。”
　　腾地一下，孟中豪从额头红到脖子。好在时至深夜，酒店大门口的灯光不足够明亮。
　　他缓慢而笨拙地点开扫一扫。
　　令孟中豪惊讶的是，郁云边的头像是一盆盛开的栀子花。
　　孟中豪颤抖着手将手机抬高，以最快的速度切回个人页面，点击更换头像，随意选择了一张照片，然后返回扫一扫，成功加上郁云边的好友。
　　“……这张，很帅气。”郁云边收回手机后，嘴角带着几分打趣的笑。
　　孟中豪有点儿绝望。
　　因为他最近的一张照片，是前不久准备剧组面试的时候特意拍的个人形象照。蓝底背景白色衬衫，从脑袋到肩膀板板正正，抿唇微笑直视镜头，堪比身份证件头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