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为西南风》温故不知新

53、将有（一）

　　明月悬垂在乌蓝色天空与群山的交际线上头，晨光在东边铺开了一张大网，是黎明，也是余晖。
　　院子里静悄悄的，有时会有几声蛙叫。
　　而屋子里面，钟定坐在床上，背靠着床头，黎千柳岔开双腿跪坐在他腰间，左手挂在他脖子上，右手疼的动弹不得，只好放在钟定胸前，黎千柳蹭着钟定，在耳边呢喃，吐出的气温热潮湿，缠绕在钟定耳廓，他抵着钟定的耳朵。黎千柳言语缠绵，轻声道：“你就让我放肆这一会儿吧，我好疼……”
　　钟定扶着他的身子，忍着黎千柳蹭他的骚痒，忍着烧红的、发烫的耳朵，轻声道：“别乱动，你伤口会裂开。”
　　黎千柳相当听话，当真不再蹭他，口中也无吐息，只是默默把脑袋放在他肩头，使劲闻着他身上的气味。那种令他忘怀不了，惦念了好多年的香味。
　　“天快亮了。”钟定道。
　　“嗯。”黎千柳软绵绵应声，他不愿黎明这么快到来，他此时此刻就跟当年一样害怕光，他更怕这就是一场梦，醒来了就什么都没了，或者说，醒来了就要面对一切了。
　　那些疼痛无法忘怀，但是如果能一只想现在这样，他也不怕身上新伤旧伤才添一笔。从他知道钟定在那年来过之后，他又想丢下所有不顾一切的去了。
　　可是……可是……他已经有钟弈了。那个聪慧过人的孩子。他也已经有皇后了，那个明媚的女子。
　　所以，就这一会儿吧……他太想了，他太想钟定了。想得发疯发狂，想得彻夜难眠。
　　忽然钟定动了动，黎千柳吓得连忙把他抱的更紧，不愿松开，钟定不知道黎千柳拿来的这么大力气，竟然抱得他快要喘不上气，但也没说什么，也不动了。黎千柳仿佛安心似的，渐渐的松了下来，眸中很快溢满眼泪，然后一颗一颗掉了下来。
　　他害怕连黎明都没到，钟定就要弃他而去了。他忍住不抽噎出声，只是耸着肩膀在颤抖。钟定发现了，揉着他的头发，又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天空彻底亮起来，黎千柳才安下心。钟定把黎千柳从自己身上解下来，替他盖上被子才先去上朝。有阿玦留在这里伺候他，钟定倒是走的轻松，怕担心黎千柳起来之后发脾气什么的。
　　午后黎千柳才渐渐转醒，他没睁开眼睛，摸了摸床边，发现空空的，他才猛然睁开眼坐起来，他那边的被子都已经凉透了，只怕已经走了很久了。这一挣扎，让他不小心又扯着了伤口，吃痛一声才又缓缓躺下去，侧着身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黎千柳只觉得身体软的提不起劲，只怕是躺得久了，四肢都要退化了。
　　他托着沉重的身子推门出去，阿玦刚好从门口进来。
　　见黎千柳起了他很快去端来一碗粥，黎千柳又回到屋内落座。
　　阿玦道：“属下昨晚连夜去了趟连城。”
　　黎千柳看他一眼，阿玦缓缓将昨夜得事情道了出来。
　　他到连城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他赶着路上山，官道要转好大一圈路，阿玦想都没想直接抄小路走。
　　连城虽然离京城很近，但是并不是很富裕，兴许是离得太近了，所以才觉得明明京城就在眼前，没必要还在小城里买东西，因此连城近年来越发的像京城周边的一个镇子。
　　尤其是阿玦现下走的这一条路，杂草横生，将原来的路挡得水泄不通，他只好把自己埋在草里边皆着月光走。
　　好一会儿阿玦才停住了，盯着眼前一片坟堆，沉思一会儿，开始一个一个找。
　　他的模样在坟堆里实在恐怖，像个幽灵。可是将药成对他师父感情深厚，而且在太医院多年，在自己老家买块好地方埋藏师父也不是什么难事，干法非要在这种地方与总多人挤在一起。
　　少顷，阿玦被一个长满了杂草的坟堆吸引去注意力，他绕到坟堆前边，把倒在地上的墓碑扶了起来。
　　故显考将有之墓。
　　为什么这样写？阿玦思量，忽然背后一股凉意袭来，阿玦五指紧了紧，下一秒，那人一剑便刺上来，阿玦侧身躲过，随即立马将墓碑拽在手里，抵挡了后面来的一击，墓碑瞬间碎成两半。
　　两人对上眼，那人黑衣蒙面，遮住的只剩下了一双眼睛，谁知他长剑一伸，将阿玦的斗篷掀开，后者顺势一脚踢在那人身上，刚要反击，那人就道：“是你啊。”
　　阿玦脑子愣了一下，手却没听，当即一剑刺过去，将剑架在他脖颈旁。
　　那人很快将遮住脸的黑口罩扯下来，露出了脸来，阿玦才收了准备一拳砸下去的手。
　　“许大人？”
　　“嗯嗯！”许崇光点头，“你是黎二公子身边的阿玦吧，我记得你。”
　　阿玦点头，随后又问，“这坟是大人刚才才挖的？”
　　许崇光摇了摇头，道：“我只比你先来一会儿。”
　　那是必还有人比他们先来了，那泥土还是湿的，虽然不排除有夜晚打湿的迹象，但是近日日头很好，不应该是能湿到那种程度的。
　　“是黎二公子让你来的吗？”许崇光继续找坟堆，阿玦也与他同行。
　　阿玦没说话，不过许崇光倒是听说了黎千柳撵他走的事，既如此，那阿玦出现在这里就太不合理了。
　　不过他也没有阻止阿玦要跟他一块走，过了一会儿许崇光发现端倪，走到一个野坟堆面前，打量几许，才从腰间拔出剑，当铲子使，对着坟堆一阵挖，阿玦见状也帮忙。
　　忙活好一阵，才看见棺材板的一脚，直至晨光洒下，整个棺材盖才全部挖出土外，许崇光拿剑戳了戳棺材板，道：“退后，恐怕有不干净的东西。”
　　阿玦反而上前一步，道：“我来吧。”
　　许崇光看了看他，也不拒绝，往后移了两步，他的功夫并不是很好，可不敢轻易逞能。
　　“小心些。”许崇光道。
　　阿玦点点头，将剑插入棺材盖与棺材身体的缝隙间，掩住口鼻，手上一用力，撬开棺材板。
　　瞬间四周飞起一大片粉尘，将两人吞噬。
　　待尘埃落定，许崇光才试探性地缓缓放下捂住口鼻的手，见阿玦满脸震惊的盯着棺材里面，他走上前去，缓缓将目光从阿玦身上移到棺材里。
　　有一瞬间他也没忍住睁大了双眼，半晌才回过神来。
　　将有已经死了五年，他竟然没有腐烂得只剩下一堆白骨，只是身上瘦得只剩下皮包骨，有些尸斑。没有头。
　　那如何证明此人就是将有！
　　许崇光将剑伸下去，挑开尸体的衣物，一不小心吧尸体上的腐肉蹭破了，也没有很不小心。映入眼帘的是一根黑漆漆的……骨头，他凑近了仔细看看，发现的确是一根骨头。
　　“许大人，看这个。”阿玦递过来一块墓碑。
　　上头写着此人是因为犯罪而被砍头的，因此他没有头！
　　白行舟突然想起什么，与阿玦对视一眼，道：“赶快回去刚才的地方。”
　　很快，两人走到那个杂草横生的坟堆面前，看上头的草乱七八槽，明显是已经挖过重新埋回来的样子。
　　于是两人又开始挖这个坟堆。
　　不多时，两人便把棺材板掀开。
　　许崇光蹲下去看，阿玦道：“被掉包了啊。”
　　“阿玦，听说你是大夫。”许崇光突然道。
　　“是。”阿玦答道。
　　“那你查查这是什么毒。”许崇光伸出两根手指指着棺材某处。
　　后者很快便认出此毒，这种毒虽不至死，但却可以让毒斑长在身上半个月不消失，除非得到解药。
　　可是这种毒，是他找何霞拿的她自己研制的奇毒，除了何霞，怕是没有谁能有解药。
　　两人又把这两个坟堆埋回去，毕竟两具没有头的尸体他们不感兴趣。
　　“今日只有阿玦一个人过来了吗。”许崇光问。
　　两人正往城里赶，阿玦深知许崇光刚才假借让他查毒之由让他中毒，这样一来，他身上也会爬满毒斑，那个私自掉包尸体的人一眼就能认出阿玦来。
　　“只有我。”阿玦道，“许大人不用怀疑是我把他的头藏起来了。”
　　见被拆穿，许崇光与阿玦相视一笑，许崇光走在前边一点，道：“二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凑巧而已。”阿玦道。
　　“唔。”许崇光打开挡住路的杂草，没再说话。
　　天空泛起乌蓝色的一片，很快黎明逼近，两人依然走到官道上。肉眼可见的阿玦身上已经爬上了毒斑，明明许崇光也碰了，为什么他没有事，还一副安然自在的模样。爬上毒斑的地方微微胀痛，阿玦察觉到了，但是他对这种毒束手无策。
　　许崇光瞧了一眼，也察觉到了阿玦的不适，遂道：“听说将太医医术鬼魅？”
　　“不错，他用毒用得极好。”阿玦道。
　　“那他平时是怎样给二公子调养身子的。”许崇光又道。
　　“将太医师从太医院，在太医院是不能用他自己的手段给各位主子看病的。对待二公子亦是如此。”阿玦解释道。
　　“好吧。”许崇光一笑，道，“你身上的毒斑，回头让二公子自己来找我拿解药吧。这种毒虽不至死，可淤毒不清，也是会受些苦的。”
　　“许大人说笑了，我已经被二公子撵出来了，怎么还会回去找二公子帮我要解药。”阿玦道。果然这毒不是掉包的那个人下的，而是许崇光下的，不过这也方便了他，只要找出谁身上有这毒斑，那是谁掉包了将有的尸体，不想将有死的真相水落石出的人就知道是谁了。
　　闻言许崇光扭过半个头来看他，思量几许，道：“为什么啊。”
　　阿玦：“……”
　　“不想说便不说了吧。”许崇光笑吟吟道，看天已经亮起来，他又说：“那你是怎么从郡马手下到二公子手下的？”
　　阿玦愣会儿，脑海中闪过以前的一些事，随后道：“二公子救过我的命。”
　　“啊，如此就轻易的背叛了郡马呢。”许崇光饶有兴趣看他一眼。
　　阿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