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与云靠岸》三水狐

4、药师

　　雪精灵是一个很强大的种族，他们没有信仰体系，也没有清晰的国家概念，但是有很强的族群认同感。他们寿命一般在五千岁以内，三百岁以前都是幼年期。

　　因为特殊的生理结构，所以雪精灵居住在寒冷的北极，即冰封高地。他们并不排外，甚至有主动向外游历的传统，但他们会不约而同地选择改变容貌，因此你可能已经和雪精灵打过交道，只是你没认出来。

　　混血并不是一个少见的现象，但人类与雪精灵的混血，的确相对稀有。雪精灵是长生种，并且道德底线高，对伴侣忠贞不渝，与人类相爱就意味着接下来要做好守几千年活寡的准备——除非伴侣成为溪级以上的灵修师，灵性反哺肉身。

　　自由意志强大、随心如风的雪精灵，向来不会为绝大多数事和人停留。

　　季子烟以为混血带来的外貌改变会是让她最头疼的，没想到季清颜的苏醒更加令人猝不及防。季清颜一开始精神很混乱，处于极度的迷茫和恐慌中，季子烟只能笨拙地去试图用自己的灵性包裹对方的灵魂，安抚她。

　　“已经没事了，现在你自由了，不用害怕，不用害怕……”

　　白色长发披散的少女环抱双臂，闭着眼，一遍遍说着，安抚着体内另一个不安脆弱的灵魂。少女时不时蹙眉，露出为难无措的表情，眉眼放松间，身子忽然发颤，她神情破碎惊恐，泪水从眼角滑落。

　　不知过了多久，季子烟感觉自己嘴唇都有些干涩，这才安抚住季清颜的灵魂，让她“睡”了过去。重新获得身体的主导权，季子烟站在镜子前转了几圈，有些无奈地叹气。

　　这下该怎么出门啊？她又不是混血更不是雪精灵，没办法改变自己的容貌。虽然身体的主动权在她身上，但她又不是那种真正意义上的夺舍，更像是在这具身体里独立开辟了一个空间寄宿着。

　　“只能希望季清颜早点醒来了……”后天她就要收拾东西换宿舍了，最多最多明天一整天不出门。还好从图书馆借来的书没到归还日期。

　　不能出门。

　　季子烟第一次感觉无事可做，她对着镜子中的脸发呆，好一会才回神，拨开脸颊边凌乱的发丝，小心翼翼地别在耳后。雪精灵的头发真的就如丝绸般光滑，凉凉的，难怪被称为冰雪眷顾的种族。

　　至少打理起来比原来的头发容易多了，季子烟想，她不擅长这个。

　　“戚，你还知道更多有关雪精灵的事情吗？”

　　反正在自己的房间里，季子烟对着镜子直接出声询问，就当是自问自答了。但这一次，戚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她。

　　季子烟下意识去精神海里寻找对方，发现依然能感受到那股若有若无的联系，松了口气，此时戚也回应了她，“很少，我不怎么与他们接触。”

　　“但我想起了一些其他的事情，只有破碎的片段，记忆恢复得不多。”

　　虽然戚与她才是共生的关系，不过因为她在季清颜的体内，所以也受到了血脉复苏的影响，进而影响到了戚？季子烟记得戚一开始说过他对外的影响会随她的变强而变强，包括灵魂会修复，记忆也能恢复。

　　当时的季子烟还处于一个对灵性世界非常无知的状态，现在了解了更多相关的知识，才理解戚这些话背后的信息量。

　　灵魂是一个非常复杂的灵性富集体，用季子烟自己的理解，灵魂就像是一个极其精密复杂又深奥的机械装置，它的运行是灵的自然编织。每个灵魂都是独一无二的，每一个零件都是难以复刻的，因此破损以后不但无法修复，还会逐渐崩溃分解。灵魂一旦受损，要么维持损伤一辈子，要么因为损伤过大，破溃速度过快而消散——这是一个人人都认同的事实。

　　但戚显然打破了这个“事实”。

　　季子烟第一想法就是，为什么？但她很快就将其压在脑海深处，因为她大致知道，这不是她这个阶段应该去理解探索的知识，否则下场就是灵性失控——无知者得到了超前无法理解的知识，那么知识就会成为“毒药”。

　　对未知要怀有敬畏。

　　“我想起一些你会需要的信息。”

　　被戚的话拉回思绪，季子烟竖起耳朵，“什么？”

　　“药师，是可以晋升的。”

　　季子烟的大脑轰然作响，她反复确认自己没有听错，有一瞬间，她以为戚在开玩笑——但他会开玩笑吗？那么书上写得是错误的？果然有古怪？程穆兰也在说谎？不，不对。

　　“为什么这么说。”

　　勉强压下心中纷乱的思绪，季子烟努力让自己的心静下来。思绪渐渐平稳，她对此也有怀疑和不解，为何三条晋升道路，只有药师无法向上晋升？难道没有一人尝试开辟向上晋升的道路吗？所有的晋升仪式都不是自然就有的。

　　“我没有亲眼见到，但是有祂者告诉我，人类中有人触及到了生命和创造的权柄。那个人类的名字你一定知道，她叫付梵桑。”

　　付梵桑！

　　这个名字季子烟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或者说整个琼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的姓名和贡献永世流芳，她既是第一个将自身改造成灵性生命的人类，也是晋升仪式的创造者。季子烟专门读过一本她的传记，对于这位真正追求知识、造福人类的先人也由衷感到敬佩。

　　书上确实说过付梵桑是一位药师，但这里的药师更多是一种美誉。付梵桑出生一个行医家庭，因此她的医药知识启迪她创造晋升仪式——大多数人都这么认为。许多人推断付梵桑的等级或许是在泉级到溪级之间。但她后续撰写了多部灵性知识的书籍，很大一部分都需要足够多的知识储备和灵源深度才能阅读，所以更多人倾向她最后成为了一名术士，甚至到达了海级。

　　如果付梵桑真的是“药师”呢？

　　季子烟回味起戚话里其他的信息量。付梵桑从药师开始向上晋升，最终变成触及到生命和创造权柄的海级强者，这有些夸张，但并非难以理解，术士和武者晋升到最后，也是非常恐怖的存在。

　　她还注意到了“祂者”这个称呼。“祂”是一种对实力到达海级，甚至超越海级的生命的尊称。“祂”还可以指代宗教中的神明，比如西大陆所信仰的清风与碧溪之神。

　　以及戚能接触到这种高度的存在，那他自身的实力起码非常接近“祂”了。

　　纵然季子烟目前了解到的历史非常有限，但她还是知道，海级层次的灵性生命有多么稀少，凤毛麟角，翻开史书，刻意去找估计两只手都数得清。季子烟依然记得那些对已经能用“祂”称呼的人类强者，不同书中有的简洁有力，有的极尽辞藻，着力形象描绘那种层次的力量。

　　术士海级称谓——星空眷属、命运观测者。

　　武者海级称谓——炼金术师、大地行者。

　　祂们亦被称为“人形天灾”。

　　星空眷属能触碰命运和时间的权柄。炼金术师能够字面意义“点石成金”，改变物质的性质，触碰大地的权柄。

　　“生命和创造的权柄……”

　　季子烟突然想到了什么，“戚，你说我以后可以从季清颜的身体里分离出来，如果要有一具新的躯壳，是不是需要这个权柄？”

　　“你可以找生命与草木之神赐予，也可以只以灵体方式存在。”

　　“生命与草木之神？木精灵的神明？”

　　“祂是一个仁慈的神明，如果你能想办法觐见祂，那么很大概率祂会选择帮助你。”

　　季子烟想到自己了解的对木精灵的描述——排外、冷淡、神秘。大概率是没戏的了，何况现在月光森林越来越少与外种族交流，木精灵比雪精灵难见多了。

　　看来她要以灵体方式存在很久了，毕竟也不知道药师什么层级才能创造一具躯壳，想来起码也得溪级吧，离她还是太遥远了。

　　“戚，你确定付梵桑是从药师开始晋升的吗？”

　　“我没法给你肯定的答案，但祂应该能回答你，也能告知你后续晋升的仪式。”

　　那个“祂者”？能不能考虑现在她甚至不是一个正式的灵修师。

　　戚或许是猜到了季子烟的想法，接着道：“我有办法让你能够见到祂，如果你成为药师，我便能向外传递信息，只要祂还在庇佑这个国家，祂就能捕捉到。”

　　“你说的该不会是……”

　　西大陆的莱恩王国虔诚地信仰他们的神明，认为神明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庇佑着他们，是真实存在的。而在琼明国也有许多传说，亦真亦假，其中也有关于这个国家的守护神的说法，大部分的图画和文字形象都是一条尖爪怒目、威武神异的巨龙，称祂的身躯是山岳铸就，眼瞳是日月所化，血液里流淌的是黄金……总之无论什么版本，或是带考究或是纯幻想，都有大差不差的相似特征，而认为这守护神到底存不存在，就众说纷纭了。官方的说法是不存在，但是这世界本就有超自然的力量，想让所有人点头相信官方那是不可能的。

　　“祂名为岁宴，是金石与烈火之龙。”

　　季子烟有种吃得太撑消化不良的微妙感受。但这些信息对她确实帮助很大，再次感受到戚的神秘和强大，她却没有之前的警惕和不安，对方的自然与坦诚是十分明显的，时机到了，也许一切都会有答案。

　　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改自己的申请，季子烟摇头自嘲。她现在更是“季清颜”，“季子烟”可以用其他方法解决晋升材料，但是季清颜需要术士的身份。

　　雪精灵有冰雪元素亲和，也擅长法术攻击，伪装成术士也非常合理。

　　虽然程穆兰或许已经知道季清颜是混血，但是她没有戳破，如果季清颜也不希望自己的雪精灵混血的身份被人知晓，那么她也会隐藏下去。

　　冥冥之中，她或许注定会成为药师吧。

　　想到这，季子烟开始回忆起自己记下的药师晋升仪式。

　　“蓝色婆婆纳5g、银杏叶5g、迎春花汁液5ml、黎川泉水为溶剂，混合，与安魂木兰初生的花一起服用。用梵灵语念诵……”

　　算了一下，其实这些灵性材料都不是特别稀有，只有黎川泉水和安魂木兰比较贵。考虑到不能在学校里购买，她可能要找外面的集市，大概率还会再贵一些。

　　没想到最后她缺少的是钱。

　　季子烟眨眨眼，她笑了起来，捂着肚子，一开始笑声像是生涩发条拧出的，然后越笑越畅快，在只有一人的宿舍里显得格外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