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与云靠岸》三水狐

12、岁宴

　　闻人玥和严听云同时站起来，面色大变，在他们的脑海里都响起了一道空灵悦耳却不怒自威的声音。

　　祂的身躯贯穿大地，祂的炯目洞察秋毫，祂注视着庇佑之地的每一个子民。

　　“传承者，带两位客人来我的洞天，时间由她们决定。”

　　收起平日里的笑脸，闻人玥微微躬身，带上几分恭敬，“……我为刚才的冒犯感到抱歉”，她对上了季子烟的视线，继续道：“我代表琼明的守护神，岁宴长师，邀请二位去往祂的洞天，至于时间，二位自行抉择。”

　　“就现在吧。”

　　“没问题。”

　　闻人玥在前面领路，严听云则跟在季子烟和季清颜的身后，两个大家族颇有话语权的成员一前一后，护送着琼明的贵客，向天空塔二楼最深处走去。

　　走廊最深处是一堵墙，挂着一副笔触细腻的花鸟画卷，闻人玥伸出手，用梵灵语念出一长串佶屈聱牙的词句，金色流光闪烁、铺满整个墙的阵法显形，一圈又一圈的符文被祈语逐一点亮。

　　“请二位跟紧。”

　　踏入传送阵的一刻，季子烟感觉身体和知觉瞬间凝滞，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就已经踩上了木质地板。

　　古朴雅致的书房里，从珠帘后伸出一只粗糙的手掌。男人身穿青色长衫，青丝束起，面相仁厚，五官端正，虽不俊朗，却令人难生反感。他行了一个旧式郑重的拱手礼，向季子烟投去平和的目光。

　　“恭候多时，请贵客随我前往洞天吧。”

　　男人微微侧目，不用他多言，闻人玥和严听云就躬身退下，回到了天空塔。

　　季子烟拉住季清颜的手，跟着男人穿过珠帘，看着对方以类似的方法唤出了卷轴画里印刻的固化密钥仪式——这一次只有她们进入了阵法里。

　　踏入阵法的季子烟微不可见地转过头，男人依旧保持着宽厚的笑，如一尊佛像。仅吐息间，季子烟就真正踏入了她在路上不断想象的洞天。

　　没有缥缈壮观的阔大仙境，也没有令人惊叹的奇观，洞天一片白茫茫的，只有一座充满生活气息的雅致小院。小院乌瓦白墙，三扇木窗支起，隐约能看见内部的陈设。潺潺流水从竹筒中流出，流入小水池里，院子倚着的苍木高大繁茂，树杈上挂着一块又一块墨迹残留的木牌，宛如裙边的坠饰，随风摆动。

　　小院的门被打开，一位金色长发垂至脚踝的“女子”走了出来，祂的衣着很朴素，赤足走下台阶，看向了造访洞天的贵客。

　　“欢迎你们，异世界的来客、琼明的子民，还有我多年未见的友人。”

　　岁宴的声音如潺潺清水，难辨雌雄，在季子烟的眼里，祂的容貌像有一层迷障，熟悉又陌生，或是绝色、或是平凡、如母亲般温和，又有上位者的威严……都是她内心不断猜想勾勒的岁宴可能的气质和面容。

　　“我的真身不方便具现，人类的面目我也都能随意变换，不必在意。”

　　岁宴伸出手，变出一张茶桌和三把椅子。

　　“请坐。”

　　等季子烟和季清颜坐下了，岁宴也拉开椅子，坐了下来，“有什么问题就尽管问吧，我会选择现在能回答的。”

　　一下子就被点破了身份的季子烟没有惊慌，反而松了口气，她看向了季清颜。得到季子烟肯定的季清颜平复了下紧张的情绪，缓慢而坚定地对上岁宴的眼睛。

　　“我想知道，关于我和我父母的真相。”

　　“当然可以，但不是现在。”

　　“为什么……！”

　　察觉自己语气有些失态，季清颜立刻捂住嘴，但岁宴显然不会因此为难她，祂轻轻摇摇头“不是我不愿意，而是现在你知道了，并不是好事。”

　　岁宴举起手，伸出食指。

　　“但我可以告诉你，你的父母已经不在人世，并且，他们很爱你。”

　　听到前半句话的季清颜目光一瞬间变得黯淡，但听到岁宴后半句话，她眼中又恢复了些神采。

　　“你曾经的记忆被封印了，现在我已经将其解开，只是设置了唤醒条件，在恰当的时候，你就会记起。”

　　“那我该怎么做？我要去…冰封高地吗？”

　　岁宴轻轻摇摇头，语气温和。

　　“行你所愿，孩子。”

　　季清颜神情有所触动，她无意识地抚摸上自己银白色的头发，只迷茫了几秒，眼神便坚定起来，她微笑，“谢谢您。”

　　然后，岁宴看向了季子烟。

　　“我能先问一个问题吗，异世界的来客。”

　　“…可以。”

　　“你如何看待这个世界。”

　　季子烟微微蹙眉，她沉吟片刻，摇了摇头，“我无法回答，我对这个世界知之甚少。”

　　“我知道了，那么，你的问题。”

　　“……还有像我一样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吗？”

　　“有。”

　　季子烟深吸一口气，终于问出了一直积压在内心深处的那个问题。

　　“为什么是我。”

　　岁宴微微仰头，祂的目光穿过这所洞天，望向了更远处。

　　“我不知道。”

　　“但我清楚一些这个‘世界’的真相，所以知晓你一定会来见我。你现在无法接触它，这也是知识——更加本质的知识。”

　　“我要晋升到什么等级，才能触碰这些知识？”

　　“等你触摸到，权柄。”

　　岁宴随手折下一小片脚边的绿叶，举起，瞬息间，嫩绿色的叶片化作了流质般的秘银。

　　不愧是“更本质的知识”……季子烟哑然，但没有气馁，“我想知道药师之后的晋升仪式和相应的材料。”

　　“当然，你还记得药师晋升仪式的祈语吗？”

　　“追逐真理、缔造生命、投注目光之灵。”

　　“它更完整的版本应该是——追逐真理之人、缔造生命之人、灵知灵性的见证者，请投注你的目光。”

　　岁宴用梵灵语将整句祈语念完，故意念错了一两个词的简单语法，“然后，跟上你的请求，祈求告知后续晋升的仪式及灵性材料。”

　　在心中默念几遍，将话语牢牢记住后，季子烟向岁宴感激地点点头。同时她也在揣摩这个完整的祈语到底有什么深意。

　　关于仪式的祈语，大多表意明确指向性强，对于一般仪式来说，辅助材料和自身的灵性力量才是关键，祈语就相当于一个按钮开关，它只需要精确简明扼要地指向仪式的效果。

　　比如她炼制宁静药水的时候，只说了“安宁”两个词，但她用自身灵性在脑海里勾勒出了一整个完整的符文算式，第一次勾勒最漫长，后续时间会缩短，因人而异。术士无声念诵的祈语也是类似的，只不过形式不太一样。

　　符文就是梵灵语最简单的词缀词根，将符文用特殊的灵性材料写下来，以特殊的几何结构固化，就变成了阵法。

　　因此在不同的灵修师眼中，祈语的形式多种多样，可以是算式，也可以是颂词，并没有一个绝对统一的概念。

　　像这一句祈语的形式，即便季子烟没有见到过非常相似的，但也联想起了一些可能有关联的仪式祈语。在心中拆分咀嚼了这句话，再加上自己的知识底蕴，季子烟只是稍微尝试勾勒，就感觉似乎有一把锥狠狠刺入了她的大脑，头晕目眩。

　　“探索未知，但不能盲目求知。”

　　岁宴的话语如山涧的清泉从耳边流过，季子烟微微颔首，嘴唇发白“……感谢您的提醒。”她又给季清颜投去了不用担心的眼神。

　　“那就到这里吧，我知道你仍有很多疑惑。”

　　“但很多答案，需要你自己去寻找。”

　　随着岁宴的话语落下，洞天似乎起了一层雾，小院和岁宴都被这层雾笼罩，眨眼间，她们就被送回了原来古朴典雅的房间里。

　　“……期待我们的下次见面。”

　　卷轴画上最后一缕白雾消散，季子烟没有再听到岁宴更多的话，她转过头，发现青色长衫的男人已经不在这个房间里。

　　第一眼看来，这个房间的主人大约是个颇具闲情雅致的人，字画、木雕、陶瓷花瓶一个不落，但细看就会发现整个房间都是无处不在堆放的文书。

　　这么多文书，难道是一个人处理的？那也太幸苦了吧。

　　季子烟确认房间里没有人，解除了灵体状态，灵魂回到了季清颜的身体里。等闻人玥又开启传送阵来的时候，就只看到季清颜一人，对她点头微笑。

　　没有多问，闻人玥选择先把季清颜带回天空塔，继续之前的话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更何况现在这两位是觐见过岁宴的贵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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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忙了半天终于回到房间的青衫男人舒了口气，简单活动了一下筋骨，刚才波澜不惊的高位者作态完全消失，他挠了挠头，望着满屋子的文书头都大了，虽然这些大部分都不是他在处理，但最后也得要给他过问的，光听汇报就能把他听头疼。

　　“再放权一些吧，中部的管理体系也完善得差不多了，好歹让我能少听点纸面的弯弯绕绕……哎，这些都要把我摆东西的空间挤没了。”

　　余清平将书桌地下一个大肚碗口的陶瓷瓶拉出来，卷着几张画纸，打开来，都是这两天忙里偷闲的作品。

　　“也不知道这个月能不能画完。”

　　扒拉了一下陶瓷瓶里的画具，余清平叹了口气，将未完成的卷轴画放回去，“算了，都坐上这个位置了，等退休了再捡起来吧。”

　　等他回到房间，两位贵客已经走了不知道多久了，余清平就让原本的秘书和管理们都回到房间里来，下属的人微微致意就立刻连珠炮弹般将工作砸在新上任没几年的领候先生。

　　“不过，岁宴这次忽然邀请人来祂的洞天，难道是……罢了，等一下去直接问吧，希望不要涉及到高等级的知识。“

　　余清平一边听着汇报一边暗自忖度，嘴上身体上却没有闲下，才刚能休息还没多喝两口水，他又准备踏进传送阵去另一个行省视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