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跟着我》东楼西窗

2、第二章

　　刚回到院内，门外叶桥就拎着食盒哒哒地跑回来了。

　　温兰听到脚步声，着急忙慌地往寝殿跑去，害怕对方发现自己偷跑出去过，还遇到了这里的“皇子”。

　　等叶桥推门进来时，发现人还乖乖地待在床边，左瞧右瞧并未发现什么异样，不由放下心来。

　　“殿下，这些都是你爱吃的，还热乎着。”叶桥一边布菜，一边碎碎念，“只是回想起来还是好气哦，那御膳房竟也都是些看人下菜碟的主，一看我是别地儿来的，就只给了我一些冷馊的饭菜，简直是侮辱人，他们明明就有现成的热乎吃食，还好遇到了带我们过来的那位总管，不仅好好骂了他们，还让他们重新备了吃食……”

　　来的时候带的干粮又冷又硬，他们这几日都没怎么吃，温兰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现在看到这么好吃的，暂时将刚才遇到某位皇子后的糟糕心情抛在了脑后。

　　小温兰托着腮，两边脸颊被挤出嘟嘟肉，现下听到他念叨这些，登时有些垂头丧气，糯糯问道：“那，下次遇不到总管怎么办？我们还能吃到好吃的么？”

　　叶桥沉吟片刻，摇了摇头道：“应该不会了，他们肯定也怕我再去告状。”

　　“对了殿下，我还听说这宫里的主子是个顶个的有脾气，尤其是那些个皇子公主们，以后遇到他们千万要绕着走，尤其……”

　　说到这，叶桥像怕被人听到似的，凑到温兰耳边小声道，“尤其是东宫那位，太子殿下。”

　　温兰呆愣愣地眨了眨眼睛，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原来这里除了他还有一个太子啊。

　　与此同时，东宫别院灯火通明。

　　整个宫殿寂静无声，衬得雪落地的声音格外清晰，每个人都噤若寒蝉，等待着主子的进一步发落。

　　地面一部分融化的积雪混着粘稠的血水，顺着低洼的地势流淌，形成一道道蜿蜒的沟壑。

　　顺着这些暗红血迹望去，只见殿门前的中间正躺着个奄奄一息的人，一身衣服又脏又破，裸露的皮肤被打得皮开肉绽，浓重的血腥味飘散在空中。

　　而在他的正前方，正站着个半大的少年，身披深色狐裘，衬得其脸色愈发冷沉。

　　看穿着俨然是这宫里的主子，看模样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

　　“你去看看。”

　　少年随意指了指一旁的太监，太监身子微微一抖，但很快反应过来，恭敬道：“是……太子殿下。”

　　随后便朝地上的人走去，伸手朝其鼻前探了探，回话时声音略带着些颤抖，“回、回殿下，此人尚有一丝气息。”

　　似是被突如其来的说话声惊醒，原本还半死不活毫无意识的人突然抬了抬同样惨不忍睹的手，微弱地求饶：“殿、殿下……冤枉，冤枉啊……”

　　“冤枉？”顾竹潇接过宫人递过来的帕子，缓缓开口，“给他灌下去，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是冤，还是不冤。”

　　此话一出，所有人陡然紧绷，甚至有人默默闭上了眼，不愿再看接下来残忍的一幕。

　　而地上瘫着的人瞬间如同回光返照，颤抖着用沙哑的声音道：“不不……不！殿下，殿下！我、我招……我都招！”

　　他看着正前方，忍着刺入骨髓的巨痛想要爬过去求饶，满眼皆是恐惧之色，仿佛站在那的不是半大少年，而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顾竹潇对他的求饶充耳不闻，冷眼看着一旁的太监断来一碗黑乎乎的东西，一点点给他灌了下去。

　　这是番邦进的特制毒药，只要沾上一点，那药便会渗透进皮肤，一点点腐蚀体骨，最后被活活折磨而死。

　　如若不是被关押的重犯，几乎不会用到此种酷刑。

　　那人自知活不成了，一改方才恐惧求饶之态，恶狠狠骂道：“什么狗屁太子！不过视人命如草芥的恶鬼罢了！大燕的将来有你这样的孬种君主，迟早灭亡……灭亡！哈哈哈哈！”

　　给他喂药的太监吓得差点没端住碗，气得忍不住在心底啐骂，贱骨头要死别带上他们！

　　顾竹潇被指着鼻子骂了也并无任何反应，只静静看着他先是癫狂大笑，然后是漫长的痛苦嘶嚎，最后软趴趴地跪在地上，渐渐地便没了气息。

　　偌大的院子安静得可怕，几十号人连呼吸都尽量放到最轻。

　　顾竹潇示意候在一旁的侍卫：“拖下去。”

　　“是。”

　　冬福算是东宫的老人，宫里的人时常换了一波又一波，只有他一直待在顾竹潇身边。

　　这样的场面他算是见怪不怪，相比于其他宫人战战兢兢的样子，他就显得沉稳很多。

　　等人被拖下去后，冬福便吩咐人来清理院子，剩下的全被遣散了回去。

　　只是今夜怕是没人能睡得安稳了。

　　等人走后，冬福躬身跟在顾竹潇身后往殿内走去，“殿下，恕老奴斗胆，与其如此折腾脏了自己的手，倒不如把人送到大皇子那去，好给他们一个警醒。”

　　顾竹潇却是嗤笑一声，“我那大哥手段是有，只是少了点脑子，派这么个蠢货来，是生怕我不知道。”

　　少年的声音还带着些稚嫩，说话做事却比一般人要成熟，年纪轻轻便可窥见皇后年轻时的风范。

　　“他既然想跟我玩把戏，那我这个做弟弟的便奉陪到底。”

　　闻言，冬福默默在心底为大皇子捏了把汗。

　　忽然殿外响起脚步声，顾竹潇刚一脱下狐裘，一名小太监就进来说是皇后派了宫里的人过来，说要请殿下过去一趟。

　　顾竹潇眉目肉眼可见地露出一丝不耐，沉默片刻道：“告诉他，我即刻过去。”

　　相比于东宫的冷寂，景仁宫就显得一派祥和。

　　宫人们进进出出地忙活着，殿内时不时传来皇后与宫人谈笑的声音。

　　顾竹潇还未进殿，守在殿外的小厮就进去通传。

　　不多时，殿内的声音便戛然而止，很快，所有的宫人都被遣退出来。

　　顾竹潇轻车熟路地走进殿内，就在他踏进门内的那一刻，突然“砰”一声，还装着茶的茶杯登时在他脚边四分五裂地炸开，碎片锋利如刀刮过他的衣摆。

　　顾竹潇像是习惯了一般，只是略顿了顿，随后无动于衷地走上前行礼，“给皇后娘娘问安。”

　　“问安问安！就知道问安！你眼里尚且还有我这个母后？！”

　　顾竹潇不语。

　　皇后气得心口不断起伏，一旁的宫女见状连忙上前安抚。

　　等气渐渐消了，她也恢复了些理智，才继续刚才的话，只语气依旧不是很好，“母后不是不让你罚人，但你这样大动干戈，不仅打草惊蛇，还生怕他们抓不到你把柄是吗？”

　　“你这样浮躁爱出头的性子，还怎么和那贱人斗？”

　　顾竹潇面上不显，心里却颇为不屑，略显生涩的声音中带着执拗，“儿臣不想同谁斗，儿臣只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

　　“胡说！你不想斗，有的是人来招惹你，因为你的身份不允许你岁月静好肆意妄为，否则就是在自毁前程！你现在不过就是小孩子心性，等你长大了自会明白母后的良苦用心……”

　　这样的话他听了无数遍，顾竹潇不免觉得烦躁。

　　皇后了解自己儿子是个什么脾性，点到为止即可。

　　“也罢，孩子大了，过了懂事的年纪，说多了也烦。”皇后慵懒地歪在躺椅上闭眼小憩，缓缓念叨。

　　“不过再怎么着，那也是你父皇，爱之深责之切，你再如何心生不满，如何委屈，也不该这样任性，每次都要我这个做母后的牵线搭桥，成什么样子？”

　　“是，儿臣知错。”

　　该说的也都说了，皇后弱弱叹了口气，便打发他回去了。

　　一旁的茶未曾被动过，现下已然凉透，顾竹潇起身离开后，皇后漫不经心地吩咐宫人，“倒了吧。”

　　自从那晚遇到了“二皇子”之后，之后一连好几天温兰都未曾出过宫。

　　叶桥每次想要带他出去透气解闷，或者问他想到哪里玩时，得到的回答都是“不要”，“不出去”，“不玩”。

　　几次过后，叶桥也没辙了，只好继续陪着自家殿下待在这冷清空旷的宫殿内。

　　好在温兰喜欢看书，叶桥只需负责帮他找话本子来，偶尔看累了就在纸上写写字，也算是自得其乐了。

　　就这样过了四五天，第一天带他们来的那位总管忽然来到安和殿，说为了表示两国友好，皇帝允许温兰进入尚书房旁听，同大燕皇子们一样的待遇。

　　听到这个消息最高兴的当属叶桥，他们终于不用再窝在殿里了。

　　温兰有些茫然地问：“尚书房是什么？”

　　之前在北齐的时候，从来没人教他念书，连话本这种东西也是叶桥带他看的，那时候他还不认识字，也是叶桥一个字一个字念给他听带他认识的。

　　只不过叶桥认得字也很少，以至于他们看话本的时候时常陷入纠结，但也不妨碍小温兰看得开心。

　　“尚书房就是可以读书认字的地方，殿下去了可以看到更多的话本！”

　　温兰脸颊的酒窝若隐若现，看样子很是心动。

　　“叶桥哥哥也去吗？”

　　叶桥吓得连忙摆手，“我只是个奴才，去不了的。”那可是皇子们念书的地方。

　　虽然叶桥哥哥去不了让小温兰有些失落，但一想到可以有更多的话本看，仿佛也没那么糟糕了。

　　由于格外地期待明天到来，往常同时候早已熟睡的小少年此刻却睁着圆溜溜一双葡萄眼睛，一点困意都没有。

　　叶桥便笑，“殿下再不睡，小心明天白天睡着了，可就看不到话本啦。”

　　温兰一惊，连忙闭上了眼。

　　这边上学的时间比较早，天还黑着就要被叫起来去上早课。

　　好在他昨晚睡得早，第二天被喊醒后不过片刻便自己爬了起来。

　　叶桥陪他用过早膳后便送他上了轿子后，目送轿子离开。

　　走到半路，忽然一双小手扒开小帘，眼眶微红，委委屈屈地用一腔软糯的声音朝叶桥喊：“叶桥哥哥……要来接我。”

　　叶桥抹了把鼻涕，哽咽着应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等抵达尚书府，温兰迈着小短腿从轿子上下来时，天色已经蒙蒙亮了。

　　府学门口不似他的院子门前那样冷清，这里密密麻麻站满了人，多数都是宫人，不过其中一些看穿着就知道身份不一般。

　　但温兰不知道，也不认识他们，这样的热闹只让他觉得有些无所适从。

　　叶桥哥哥要是在就好了，他心想。

　　但很快，他们都注意到不远处的一顶正缓缓驶来的轿子，不知道为何，刚才还很热闹的场面登时安静了不少，只偶尔两三人还在说悄悄话。

　　温兰看着那顶颇为大气奢华的轿子，只觉得比他的那顶大好多呀，应该能坐很多人吧。

　　但可惜，自始至终从轿子上下来的只有一个人，也是个半大少年。

　　可是……

　　小温兰一眨不眨地盯着对方看，觉得那人好像画中走下来的，却是比画中的仙子还要好看。

　　随后他的目光便随着对方缓缓挪动，但很快察觉到了不对劲。

　　周围突然变得好安静啊，不仅没一个人说话，就连那人所到之处也无一人敢靠近，原本还算有些近的，也悄悄挪了步子。

　　温兰左看看右看看，始终不见有人上前对方搭话，不免有些担忧。

　　呜……他好可怜啊，都没人和他说话，还躲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