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跟着我》东楼西窗

3、第三章

　　温兰原本还能看清前面的景象，但无奈现场人太多了，他孤身一个小孩子又没什么人注意，很快就被别人挤到了边上。

　　他只好绕到别的地方去，来回跑了几圈，刚好在不远处那棵柳树下找到一处能钻进去的地方，仗着自己身形小，一骨碌就钻了进去。

　　刚钻到一半，人群忽然开始退去，不过片刻，他的周围就没什么人了。

　　温兰乖乖站在原地，左看看右看看，突然的暴露让他有些许地不知所措。

　　踌躇了好半天，他才鼓起勇气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停下，这个位置很巧妙，再加上他个头小巧，不仅轻易不会被发现，而且只要一抬手就能够到前面人的衣角。

　　温兰呆呆地望着深蓝衣袍上绣着的精美纹路，有些犹豫。

　　顾竹潇向来和其他皇子的关系不怎么好，除去本就和他有过节的大皇子顾文焯，其他要么是看不惯他骄纵狠厉的行事作风，不愿与他结交。
　　要么是听了他在外的名声，不敢与他过多交流。

　　不过他一向不屑于处理这些虚与委蛇的关系，别人如何惧他厌他都与他无关。

　　然而就在他旁若无人地朝府学走去时，原本背在身后的袖子一角忽然被人轻轻一扯。

　　顾竹潇最忌别人随意触碰他，顿时蹙眉转身，刚要动手甩开身后不长眼的家伙，然而一低头，却对上一双乌黑清澈，又显懵懂无知的眼睛。

　　“你……”

　　顾竹潇动作一滞，将要脱口而出的斥责话语就这么卡在嘴边。

　　温兰再如何也是小孩子心性，眼神浅，在看到对方阴沉的脸色时被惊了一下，下意识就松开手，后退了一小步。

　　因着脚步不太稳当，加上身后的路面不甚平整，他又连着后退了两三步，不巧的是4后退过程中撞到了人。

　　“几天不见，居然还这么笨，这都能撞到？”

　　温兰一听声音竟是那天晚上遇到的“二皇子”，出于本能的害怕使他整个人都僵住。

　　顾文晔声音不大，却足以吸引在场所有人的目光，他们这才注意到在场还有一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小萝卜头。

　　模样看着也不大，比他们都矮上一小节，此刻惊慌失措的样子像足了受惊的雀鸟。

　　“怎么，你家殿下不要你了？”

　　一向沉稳的二皇子鲜少有这么不着调的时候，且他说话时又是看着顾竹潇说的，众人开始猜测这不会是太子的人吧？

　　然而顾竹潇却是看着温兰沉思，顾文焯真是病得不轻，居然派个路都走不稳的小废物来。

　　随即冷声否认：“他不是我的人。”

　　顾文晔却不以为意，只当他是不敢当面承认，眼中闪过一丝讥讽：“太子殿下莫不是在开玩笑，他可是亲口说过自己是东宫的，难不成还有第二个东宫？”

　　其他在一旁默默围观的无关人士一听二皇子这么说，皆是抹一把冷汗,现场的气氛登时变得诡异。

　　不过这皇宫里向来只有这位不怕得罪太子，一想到这，便叫他们害怕中又带着一丝兴奋。

　　再看处于风波中心的温兰，他看起来怎么不仅不害怕，还有点开心的样子？

　　温兰确实很开心，不过是在听到身后的人说出太子殿下这个称呼之后。

　　这宫里皇子王孙众多，其他人见了自己巴不得躲着走，只有顾文晔敢当面和自己呛声，顾竹潇不仅不生气，反而觉得这样得趣得很，至少不无聊。

　　正当他准备反驳回去的时候，恰好一道奶声奶气的声音赶在他前头。

　　“你......你是太子？”

　　顾竹潇蹙眉，不知道这小废物又想搞什么花样。

　　“我也是太子。”小少年努力昂着头嘴角微翘，说话间一边脸颊的小窝若隐若现，倒是可爱得很。

　　但众人的注意力都被他的这句话吸引了去，比起刚才默默的汗流浃背，许多人直接是倒吸一口冷气。

　　在太子面前说自己是太子，这小侍读不要命了？！

　　温兰穿得一身略显朴素寡淡衣裳，头发仅用一根锦带绑起，不束冠不带玉，实在看不出来是哪家的小公子，能来尚书房的谁不是王公贵族？所以众人只当他是胆大无知的侍读。

　　温兰在说完前面的话时，皱着一张小脸，看样子是在思考，很快他便补上一句：“不过，我是别国的太子，前些天刚来这儿。”

　　哦......原来不是这儿的太子......

　　等等！他是......那位北齐派来的质子？

　　顾竹潇看着巴巴望着他的小少年，亦是一愣，他忽然想起来前些日子皇后确实跟他提过关于质子的事，只不过他当时对此不以为意，听了一耳便越过了这个话题。

　　原以为那北齐会送个厉害点的人物来，没想到竟是个年纪这么小，个头还不到他肩膀，看上去呆头呆脑，连话都说不清楚的小东西。

　　温兰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只当顾竹潇因为太子这个身份注意到了自己，顿时便把刚才被吓到的那一幕抛在脑后，随即哒哒上前两步，趁着面前人微微出神的片刻功夫重新拉了拉对方衣角。

　　话语间带着些不好意思的羞涩，“我、我可以当你哥哥吗？”这样就有人理他，跟他玩了，他也可以保护他的，小少年天真地想。

　　其他人似乎是习惯了他的语出惊人，只希望这个看起来白生生奶呼呼的质子不要死得太凄惨。

　　回过神的顾竹潇心中泛起一丝怒意，冷觑着面前无辜又期待地望向他的少年，甚至在想这一切都是他装的，他只是想借此挑衅自己，毕竟还没人敢当面和他称兄道弟。

　　顾文晔随即也明白过来是自己误会了，但抬眼间瞥见顾竹潇阴沉的神色时，幸灾乐祸之余，忽然又有那么一点担心这位小质子来。

　　笨是笨了点，但是还挺有趣，就这么死了未免有些太可惜。

　　好在一直等不到他们的太傅直接出来催促他们，围观的人群这才灰溜溜散开。

　　他们的老师，也就是太傅武安，平常不修边幅，脾性也颇为刚直，除了基本的礼仪制度外，他处罚起自己的学生来可以说是毫不留情，就连脾气跟他相差无几的太子也不例外。

　　以至于他们遇见太傅生气，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急匆匆地往尚书房跑去，一点风度仪态都注意不得了。

　　看不到热闹的顾文晔有些失望，缓缓跟在后面向尚书房走去。

　　很快门外就剩下顾竹潇和温兰两个。

　　温兰看着空荡荡的周围有些懵圈，直到原本被他拽着的衣袖猛地被抽出，他被这股力道带得往前踉跄了一小步，这才让他回过神来。

　　看着逐渐远去的背影，温兰顾不得其他，迈着小短腿小跑着追了上去。

　　等他到的时候其他人都已经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房中一共六个长桌书案，每两人共用一桌，前面三排坐得是皇子们，后面则是那些朝中重臣家的公子们，其中有两个桌前只坐了一人，不知是何缘故。

　　温兰就站在一旁的台阶上纠结，随后又往旁边挪了挪，一半的身子隐在柱子后面。

　　太傅望着不远处的小小身影，记起皇上跟他提起过关于北齐质子要来旁听的事，便放下书朝他道：“愣着作甚，还不快入座。”不论是谁，只要来了这儿那就是他的学生，一视同仁。

　　温兰听了，上了台阶后悄悄往前挪了两步，但还是迟迟不肯落座。

　　太傅便知晓他是不知道该坐在哪里了，便抬手指了指，“你就坐在......”

　　恰好此时第二排有人举手抢先道：“老师，我这有个空位！”

　　说话的是坐在第二排左边的六皇子顾思耀，一身深绯色衣袍，打眼看去是个活泼机灵的少年郎，且看着比温兰大不了多少。

　　只坐姿似乎不太端雅，一只脚外勾着桌腿，书案上的书册也被他摆放得乱七八糟。

　　他话音刚落，和他同岁，平常也玩得最好的五皇子顾文彦忍不住转过身提醒他，“这可是大皇兄的位置，你让别人来坐，小心他扒了你的皮。”

　　顾思耀不以为意，“皇兄现在正带病宫中，等过了些时日，皇兄病好了，再把位置让出来也不迟。”

　　他们喊“皇兄”的时候声音不大，却刚好够温兰听到，随即便猜出这两人也是皇子。

　　太傅对此没什么异议，看样子是默认了，只等温兰入座。

　　一向乖巧听话的温兰即便再怎么不愿意，也还是慢腾腾地挪了过去。

　　然而在看到此刻正端坐在第三排的顾竹潇时，他顿时面露喜色，在第二排和第三排之间犹豫了一下，果断选择了后者，三两步跑过去坐下，随后忐忑地看向前方。

　　好在太傅是个不拘小节的人，对于座次一事他从不会过多干涉，全凭学生们意愿，所以见状只是稍愣，并没有纠正，便放任他坐在了那里。

　　温兰松了口气，低着头伸手扒拉着身后的长凳，想要坐上去。

　　奈何这里的桌椅都刚好比他能够到的高度高一些，再加上他有着比同龄人明显小上一圈的身形，所以爬这么高的凳子有些困难，起初还差点踩空摔下去。

　　第三次终于一条腿攀了上去，就在他想伸第二条腿时，脚下登时一滑。

　　惊慌之间，温兰看也没看下意识往旁边抓去，把顾竹潇耷着的袖子抓了个正着。

　　“......”

　　顾竹潇握着毛笔的手被拽得一歪，一张写满了楷字的纸就这么废了。

　　他看着纸上被画了一道的字，眉宇间尽显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与不耐，望向一侧的目光透着怒意，然而一转眼便看到温兰正七扭八歪地歪坐在长凳上，即便已经很努力拽他袖子了，却依旧很难稳住自己。

　　若换做旁人这般一而再地打扰他，他早就将那人砍了手，还能留他到现在？

　　再看一眼这不知天高地厚，笨得连凳子都上不去的小废物......算了，还在上课，暂时饶他一回。

　　但是若不警告他一声，恐要教他得寸进尺了。

　　顾竹潇沉声道：“坐好。”

　　温兰被这道突兀的声音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松开手，望了顾竹潇一眼后又迅速地收回视线，肉眼可见地心虚。

　　最后凳子还是没坐上去，只能眼巴巴地站在桌边听着太傅讲学。

　　好在书案上堆满了书，刚好能挡住他大半的脸，不会让他太过局促。

　　顾竹潇也没想到自己能把人吓成这样，这样也好，能让他老实待着，别再随便碰到他。

　　然而就在他收回视线时，余光瞥见对方的眼尾下方泛着些浅红，嘴巴微嘟起，看上去好不委屈。

　　顾竹潇：“......”这就，哭了？

　　顾竹潇暗自啧声，看着面前的废纸，甚觉烦躁，一时也没了再写下去的心情。

　　温兰翻着书册，偷偷打了个哈欠，眼尾沁出水雾来，惹得他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昨晚都没怎么睡，今天起得又早，他今晚回去一定要早些睡觉，温兰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