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踏进那扇门》亓虹

6、察觉它

　　那真是太可惜了。

　　退而求次的机会也错失。

　　目送尹夜离去的背影，尹朝在心中感慨，她双手放被褥上，十指葱白仍残留着新抽芽的粉，昭示过往与未来的交集。

　　就像她撒下的谎越撒地越干，有时作雪一滚，真假虚实交杂，等浪潮迭起时便无人知晓背后真相。

　　如今令她在意的反倒是另一件事，尹朝收回视线，掀开厚被挪下床，不由得想起方才兄长的话，曾经身姿轻盈可一跃而起，现在只能沉如磐石着地。

　　她自嘲一笑，但感伤不及娘亲举动的离奇，连阿兄都惊觉诧异，一定有什么难以预料的变化正在发生，尹朝决定临死前摸清这对接下来计划的影响程度。

　　穿好平底绣花鞋站起的刹那，尹朝眼前霎时一黑，只听周遭混乱嘈杂，双眼还睁着却是虚无的灰一片，她试图扶到什么。

　　整个人踩在棉花上深陷入地，前方朦胧似雾隐有刺耳嘲笑声声回响，尹朝倒退数步，后仰的身躯背抵床沿，方才攀着边如梦初醒。

　　笼中鸟？

　　不一样，终究不一样，最终还是不一样，高飞不许停，落地是要折断翅膀的。

　　她的心纷乱如麻，黑猫闻声从被窝里探出头与尹朝对望，猫爪在额头拍了拍，喵呜两声爬出厚被跃下。

　　明知左踝系绕着一根红绳编结的五帝钱，是姜昭时常要蹭上几回的事物，此时见它来回拱蹭白袜，尹朝却有了再度爬起的力量，她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默默在心里盘算猫的去处。

　　“好啦，我要起来咯，姜昭你离远些，小心被我误伤到。”挥手唤猫远离，尹朝撑着床边试图站起，吃力地往上攀升。

　　于是少女贴墙入屋时，一眼望见的就是猫扑锦鲤的画面，黑猫扭头面露凶狠的朝她叫唤两声，吓得心怦怦直跳倒退几步，立于横隔内外间的屏风拐角。

　　一人一猫一巨鲤，精怪与人类的世界，少女有些期待接下来的走向，也有些惶恐与害怕的僵麻，她抱紧怀中衣裙，见巨鲤白衣红袖的侧脸逐渐完善，想必有认真琢磨人类面容才能和自家小姐长得，嗯，嗯？

　　“小姐？！您怎么坐到地上去了！”匆匆上前方知红为血，瞧这一身不知受了多少罚，她暗自抹了眼角的泪花，动作更是小心翼翼。

　　“无妨，一时脚滑罢了。”

　　“您都这样了还想着出庄吗？那名男子究竟有什么好，值得您为他如此付出……”

　　搭着楠竹的手背，尹朝借力靠坐在床边，无声笑了笑，望向横隔内外间的山水屏风，“你来时没遇见娘亲？”

　　“小姐忘了吗，今日惊蛰，家主该忙着熏香驱虫的，”扒着硬邦邦的衣片，楠竹知她故作坚强，边转移话题，边给尹朝换衣裙，“倒是公子原本要进来，刚才庄外来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匆匆忙忙地又出去了。”

　　边应着话边思索方案可行度，尹朝意识到楠竹非跟大部队来，且两人不在屋外，她眨了眨眼准备执行下步计划。

　　可按三月来家中饮食习惯看，早膳已过是巳时，曲泰做为随从不可能放任自家主子饿肚再去做事便是刚巳时，加上方才娘亲闯入打了阿兄个猝不及防，那么距离他离庄的时间应该不长。

　　而娘亲不可能给她和阿兄吃冷食，若是就近取糕点，有可能和曲泰安排的早膳在来的路上相遇，其中能取代他做阿兄随从的人……

　　利用时间差提前，尹朝打定主意，既然没有她毒发马车做风眼，也没有转移到医馆起风，这场搅和森林平静的风波就从浪潮开始着手。

　　首先需要个不会被怀疑，或者即便被怀疑也不影响后续的人，想到这儿，尹朝不由得记起眼前人兴高采烈收拾东西回家的模样。

　　“这样啊……”重新坐回床边，尹朝话音一转，拦住楠竹整理衣裙褶皱的手，“那你怎么来这儿了呢？我记得前天才放你回家吧。”

　　“奴婢有事就提前回来了，”张着嘴，楠竹眼露迷茫与挣扎，她低头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轻描淡写道：“正好收拾着衣物见黑猫往这里跑，又不是后院方向，以防万一便过来瞧瞧。”

　　原来是藏在院里的小鱼干被发现了，以为能藏上一段时间呢，望了眼地上舔爪的姜昭，尹朝着实无力，就是不知道它吃的是书房，还是哪个位置。

　　一个接一个的意外让原本方案面目全非，现在更是如脱缰的野马一去不回，尹朝只好按计划继续走，她回想着当初的前后说辞，发现楠竹言行有别于往日灵动活泼。

　　“你……”想来这次回家探亲收了不少闲话，尹朝深谙其痛不打算强求，改口道：“倒是机敏，正好我存了点积蓄想和秋芙她们搭伴做事，不如替我管着，超出两份便算作辛苦费，你意下如何？”

　　不同于秋芙云杏二人随她离去又回的原班人手，也非临时挑选事后分配遣散的别庄家奴，楠竹是尹玉沙身边许嬷嬷安排的边缘人物，若非与曲泰关系交好，尹朝怕是注意不到这么个沉迷话本的姑娘。

　　听婆子们碎嘴，像是互许了的关系，再不济关系也颇为亲密，可惜楠竹家远，或去或回都要一天路程，两人时间安排又错不开，直至前天曲泰买下一个小宅院，准备接她父母来住。

　　思及至此，尹朝难免疑惑起曲泰执意参与案件的真实目的，她打量着楠竹，除去神情恍惚看不出什么。

　　若是昔日光景，楠竹自是头也不改的当即应下，可如今一边是美好的爱情传说，一边是现实的触目惊心，她心尖钝痛摇头劝道：“小姐，还是趁家主没发现先回房吧，公子不是背地里会告状的人，要是马上回来就糟糕了，这些、这些伤且将养着，过段时间……”

　　忍字头上一把匕首，要么刺向他人，要么反刺自己，而楠竹向来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对此尹朝从转变中窥探到些许，她索性甩开了对方的手。

　　“不，他还在医馆等我，他不知道昨夜大雨拦住了我的去路，好不容易我们一起跨过了三寸金莲这座大山，难道如今要停在世俗不容这条江吗？”

　　“可小姐，世间爱情绝非喜一种，若他欺你负你，你一人如何与他对抗？我们甚至不知道那时的你在哪儿，是幸福还是苦闷忧愁，难免思念挂怀，却无从下手可帮。”

　　“他不是那种人，不会那样对我的！我们是相爱的，纵使有万般险阻，也无法拦住我们彼此奔赴。”

　　“但是小姐，你身体本就不好，若他当真在乎你，怎会不顾你的安康连夜私奔。”

　　“楠竹你不知道，这是我与他早就约定好的事，都怪我拖累了他，否则他早就离开这里，成为一个绝代风华的大侠了……”

　　“小姐！你不该如此妄自菲薄！你也很好啊！你并不比哪个男子差！你看你有容有貌有才情有人品，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守得住寂寞创得了辉煌，有危险你总是冲在最前面，再不济护我们在后方。

　　那时男子在哪里？！楠竹我没看到！

　　啊，没有说公子不好，就是就是不用说好话，不必违心讨好，就是相较于所谓的男子养家，有责任感、尊重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