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踏进那扇门》亓虹

5、非一人

　　“喵————”

　　变故冲撞到黑猫，使它浑身毛发乍起朝人扑去，尹朝眼疾手快抱住，顺毛安抚道：“姜昭，没事的，放轻松些。”

　　“喵——”毛发逐一收敛，黑猫跳出她的怀抱并不离去，只是窝在床尾内侧角落舔毛。

　　床榻外已经乱成一片，尹玉沙喊人下手轻点，夺走尹夜身上所有带刺的东西，但凡一点锐利都给搜走。

　　尽管做好了醒来招供的准备，尹朝却没打算让尹玉沙知道，她不敢吱声，小弧度抬手催猫离开，“姜昭，你先出去，去找照黎姐姐玩。”

　　话音刚落，猫尚未离开，尹玉沙的训教已经波及到她，姜昭抬头看了尹朝一眼，喵呜两声缩成一团，躲在角落里用尾巴围住耳朵。

　　“尹朝你听到没有？！”训教着尹夜，尹玉沙蓦然转过头来，其他人面面相觑先后退下。

　　如此场景只在背地里见过，不曾想她有朝一日也会成当事人，劝猫的尹朝心虚回应：“听到了！”

　　“女子又如何？在此之前，谁还不先是个人！有什么是人不能做的事？！只要心中有规尺，处处是良知，但小事可以软，大事岂容你们儿戏！”

　　两人大眼瞪小眼，火花乍现熄灭于中间，尹玉沙偏头各扫一眼，尹夜低头喝茶，尹朝附和试探道：“娘亲所言极是，朝儿也是实属无奈，才出此下下策。”

　　“你啊，应着好听，做起来却是另一回事，”一番豪言壮语，虽真假虚实交杂，尹玉沙也颇有往昔风范，气势不减当年公堂对簿的武勇，见她面色苍白轻叹一声，继续说道：“我不需要那些虚荣，也不容许你们成为彼此往上爬的跳板，多少钱都是花得完的东西，大不了从头来过，但人命无价，他人如何行事我们管不着，可朝儿你的办法虽行得通，却要太多人填坑，那不行！那可是个无底洞啊。”

　　“娘亲敲打的对，好在阿兄拦得及时，才没铸成大错。”

　　“世家不比江湖，他们盘根错节，而你才回来三月有余，纵使眼光再毒辣，也没办法一眼透进底，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倒是你阿兄在中周转，你可以和他共谋合计。”

　　尹夜掀了下眼皮，终于知道昨日偷听和如今现场的区别，他张开嘴巴，仿佛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选择了保持沉默。

　　两人保持书信联系多年，她并非完全不知家中底细，尹朝明白他的顾虑，故作沉思道：“这样不好吧？阿兄半步在营半步在商，朝儿要是插手的话岂不是断了一边干净，想必这种平衡比朝儿回来更有人不愿看见。”

　　“难怪让你在家多走动也不乐意，但你体弱多病的消息已经传出去，街头巷尾鲜有不知，这一点你反倒可以利用起来。”隐约听到什么声响，尹玉沙边说边余光瞄向身旁低头喝茶的自家儿子，一杯又一杯，有那么渴吗？

　　“娘亲的意思是，想让朝儿借说媒探听了解各家底细？”

　　“大多数人手里握有的东西越多越害怕失去，富贵人家倒没那么多顾及，只是即便不珍贵不重视，也绝不容他人窥视紧盯，你要想分一杯羹或说服对方，首先让对方看得上眼，才有机会坐下详谈。”

　　“朝儿怎么觉得这是变相的说亲呢。”

　　“娘亲知道这三月来逼得是紧了些，但你身体如此孱弱，怎会不让人忧心？既然你无心顾及身后事，那一切自然以大事为主。”

　　“这话的意思是不谈婚嫁咯？”

　　“不谈了，打蛇打七寸，挖树要挖根，这段烂透了得从源头找起，官家备案和私人走贩两者终究不一样，你要让他们知道个中利害，动了他们手里的东西才会出手。”

　　“娘亲所言甚是，朝儿也有此意，官家备案尚有保障，而私人走贩完全为个体利益不顾他人，若想办法搬上明面来，未尝不是大批人手充公或流入世家……”

　　两人对谈不知时间短长，尹夜腹中响动却是实打实的在提醒他，插不上话又没办法打断，只好选择加入，“家生子和外来人忠诚度不一样，你是在顾虑这件事吧？”

　　“嗯……方才曲泰，也就是阿兄你的随从，我虽铺好了路，难保不会走岔了道，当然，人正因为前路未知才有无限可能，他心里有光说不定会另辟捷径，但这条路其他人能不能走，我没办法掌握。”

　　“确实，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叶子，没有完全相同的纹路，我们无法站在高处决定他们的去向，你既不是风，我也不是土，能把握的只有他们心中尚未泯灭的一丝良性。”

　　“是啊，之前战事吃紧，带头抓壮丁等于把一半圣旨送入虎口，狐狸借此狐假虎威套取便宜，于是连年战乱便成了一道空文，我、我们目前能做的就是把这条路搬上明面，让世人看见敲打警醒也好，让少数人知道防备也罢，总归防止深渊快速扩张就行。”

　　听了半响，尹玉沙终于知道自己听到的奇怪声响是什么，她轻笑出声，“你们俩，是不是饿了。”

　　“……有一点。”

　　“朝儿确实饿了。”

　　“诶，都多大个人了，再要紧的事也得先垫点东西，把肚子饿坏事小，胃自己吃自己就得不偿失了。”

　　话未说完，尹玉沙起身去准备早点，来去如自己家般自在让尹朝心生疑惑，她没时间多想，开口挽留准备跟尹玉沙离开的尹夜，“阿兄，医馆的人也是好心帮我，就别为难她们了。”

　　“……还记得你当初离开跟我承诺过什么吗？”

　　“啊？”

　　“当初说好你我都是见证国土强盛的基石，纵使滚落，纵使不在核心或是内层，可但凡建筑都必不可少最外面那一层砖瓦，

　　你说我饱经风霜也好，我说你底层垫泥也罢，诸多说法都无一在强调你我身为某一块某一角的重要，所以……”

　　“所以无须质疑自己，你我的苦难自己知道，我们要做的是改变现状，而绝非自我颓丧迷茫。我知道，我没忘，我只是……有点累了。”

　　“哼，那样最好，记住没有人始终在路上，也没有谁能准备好才出发，歇息是为了走更长远的路，而不是就此逃避放弃。”

　　“……我知道了，那她们。”

　　“你说的……人我赶出去了。”

　　赶、赶出去是什么意思？

　　主人家下逐客令那种？

　　还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

　　坦白躺在家里，躲不过初一，也逃不过十五，黑猫喵呜一声拱进被窝，尹朝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