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大人祸国殃民》一叶倾回

37、炳若观火窥一斑

　　官员走尽，韩昕才见身旁的玉面挂着浅淡的笑容，如湖面轻泛的涟漪，问：“你笑什么？”

　　他也才发觉自己竟一直贴他这么近，连忙移了几步。

　　李良珂道：“韩公子，你把人都弄走了，可孤寂了不少。”

　　“你可别多想，我是怕你又行受贿之事，乱大郑风气。”

　　李良珂轻笑：“皇上不急太监急。”

　　“你又在想什么坏心思？”韩昕剑眉高挑，不觉又近了几分，道：“如今你权势滔天，位极人臣，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陛下器重你，你就好好为国效力，千万别想些别的心思。”

　　李良珂说：“韩公子教训得是，下官记着了。”

　　“你要真记得才好”，韩昕瞥了一眼，窃窃问：“那赵嘉业要送你酒，你就收着？”

　　李良珂诧异地看向他，问：“下官送你的玉壶，你不也收着了？”

　　“我……”韩昕眼珠子左右转了两下，说：“这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韩公子收得下官却收不得？”李良珂疑惑地盯着他。

　　“对了”，韩昕干脆岔开话题，问：“你那新的玉壶呢？其实还挺好看的。”

　　李良珂收回目光，看着路说：“都扔了这么久了，韩公子惦记它做什么？”

　　“扔了？为何？”

　　李良珂想了想又顿了顿，道：“裂了口子，就扔了。”

　　韩昕双眼一瞪，犹像是自己摊上了倒霉事，“才买的就裂口子？扔在哪儿了？我帮你去找店家理论，怎么说也得赔钱。”

　　李良珂微卷的睫毛被叫嚷得颤了颤，笑着道：“就扔在你家门口，韩公子没见着吗？”

　　“是吗？”韩昕半信半疑自言说：“那我回去找找。”

　　“好啊”，李良珂道：“找到了，店家赔的钱记得给我。”

　　“不分我一半？”

　　李良珂笑似蓓蕾初绽，洋溢出怡人的热情来，道：“韩公子这般缺钱？那就分你，一文。”

　　韩昕气得只蹦出三字：“忒小气。”

　　凝薇刚处理完事，就瞧见李良珂回府来。

　　“人接来了吗？”李良珂问。

　　“接来了”，凝薇帮他倒了一杯茶，说：“大人，安置在了后院厢房。”

　　李良珂扯了系带，三两下脱下氅衣，喝了一口茶道：“我去看看。”

　　凝薇跟上去，到了厢房上前来推开门，李良珂一进入，床上坐着的老夫人立即起了身。

　　凝薇道：“夫人，这位是我们大人。”

　　老夫人牵着布衫要跪下行礼，却被李良珂立即扶住。

　　“大人，老身一介布衣，您快别扶，怕是会脏了您的手。”

　　李良珂扶她坐下，一时竟红了眼眶，道：“这屋子原先是长策的房间，我让凝薇整理了一番，夫人若不嫌弃，以后就在这儿住下吧。”

　　“这、这怎么行？”老夫人连忙推辞，她习惯了住在清贫之地，也从未见过这样华丽的府邸，家中唯有长策一个孩子，她的生活也全靠长策每月的俸禄来供养。

　　“夫人”，李良珂说：“这间屋子我已经赏给了长策，如今他不在了，这屋子理应就是你的。”

　　老夫人仍连连推辞，说：“可是大人，这屋子做得这么好，一定花了很多钱吧，长策那孩子性格一向耿直，他也没同我说过这事，那他一定也是觉得自己受不起的。”

　　李良珂握着她满是皱褶的手，“长策没说定是忘了，他帮这府邸做了太多的事，是决计能受得起的。”

　　凝薇也劝道：“夫人就在此住下吧，莫要白费了我们大人的一片苦心。”

　　屋里几个下人也都劝着，老夫人才终于答应下来。

　　韩昕在亲王府门口附近找了个遍也没找到玉壶。

　　竹炎在门口等了许久，突然见着草丛中的身影，走近一瞧，竟然是他家公子。

　　韩昕回头，仿佛见了鬼，“你吓我一跳！”

　　竹炎惊问：“公子，你何时回来的？”

　　韩昕说：“早朝完就回来了。”

　　竹炎眉毛拧成一团，溃散地嚷嚷：“公子，属下等了您这么久，您回来怎么都不回府？”

　　“我找东西，你没事快来帮我。”韩昕扒着草丛，还往里头钻。

　　竹炎拉着他胳膊，急匆匆道：“怎么会没事呢？公子，大家都等着你呢，有天大的事，王妃来了！”

　　韩昕这才起身，“母妃？”

　　“是，公子，今日早晨刚到。”

　　“你怎么不早点说！”韩昕立即朝府内奔去。

　　他拐过长廊，正是正堂，门敞开着，里头说说笑笑的众人目光都聚向了门口。

　　坐在中央的夫人面似桃花，珠圆玉润，发髻一络络盘起，两端各有两根玉钗，手戴红玉镯，身着藏青色罗裙，看见门口的人，起了身。

　　“昕儿！”

　　韩昕又惊又喜，连忙掀袍行礼，“昕儿给母妃请安！”

　　“好孩子，快起来！”这位夫人名唤顾惜枝，正是韩亲王府的女主人。

　　韩原拍拍他的肩，笑着埋怨问：“臭小子，怎么搞到现在？”

　　韩昕挠着脑袋道：“寻些东西给耽误了，竹炎也不说一声。”

　　竹炎有口难辨，韩桐先道：“你自己骑着马一来一回，哪还顾了别人？”

　　“母妃你看他。”韩昕挽着顾惜枝坐在了她身旁。

　　顾惜枝温婉一笑，说：“泾城风水好，这安平大道养人，昕儿可有心仪的女子了？”

　　韩昕脸色一红，严肃起来，“阿娘你怎么一来就问这个？”

　　韩桐瞧他神色又没出息了，一个劲地嘲去，“呦，你这样子便是有了？”

　　“有什么？”韩昕好似听不懂大家在说什么，想着转话题，却听韩原问：“有了怎么也不与阿爹说说，这些日子光顾着往外跑，有了意中人却只字不提？”

　　韩桐咯咯笑道：“爹，廷骁脸皮薄得很，这事还不得害羞？”

　　韩昕看着韩原和韩桐一唱一和，只能拉着顾惜枝说：“娘你别听他们胡说，若真是有了，别人也不一定瞧得上我。”

　　顾惜枝道：“哦，哪家姑娘？娘给你说媒。”

　　韩桐说：“咱们廷骁样貌端正身份高贵，哪家女子这般大胆？”

　　韩昕终于想到别的话题，立即岔开，说：“娘亲一路奔波，一定累了，阿爹，要不先开席吧？”

　　“这事还要你说？”韩原早吩咐下人备宴，只等着韩昕回来。

　　顾惜枝道：“不知贵妃娘娘近来可好，廷骁任了职，事务繁忙，子年，你下午赔娘亲去趟吧。”

　　韩桐应下：“子年知晓。”

　　李良珂屋内看书，凝薇来换炉子，叮嘱说：“这也有许多时辰了，大人记得休息。”

　　李良珂点了头。

　　凝薇问：“大人，这几日来了许多官员，送的礼堆积如山，大人怎么都不去看一眼？”

　　李良珂散坐在炕上，一手抵在额头，一手举着书瞧，道：“你替我看看吧，那么多东西，真要看起来还不是白白耗时间。”

　　凝薇常听外头人议论李良珂受贿，心里不舒服，问了一句：“大人既然不敢兴趣，又为何都要收下呢？”

　　李良珂目光绕过书，看向她。

　　凝薇理着桌子，嘀嘀咕咕：“大人明明两袖清风，偏叫世人给落了个不好的名声，真是没世道。”

　　李良珂一笑置之，又看向书，“你这丫头懂什么，你在府宅待了这么多年，又怎会知道民不聊生、民生疾苦。”

　　凝薇噘着嘴，这时，来人报：“大人，吏部新上任的孟侍郎求见。”

　　李良珂道：“让他进来吧。”

　　凝薇问：“大人，听说这新来的孟侍郎原先是卢太傅的学生？”

　　“你也知道？”

　　凝薇道：“奴婢是听昨日来过的赵指挥使说的。”

　　新上任的吏部侍郎名唤孟琢君，抬了个长盒子进屋来，行礼说：“下官拜见尚书大人！”

　　“呦”，李良珂掀了盒缝，见到是一棵人参，扬起笑容，“孟侍郎才上任，这怎么好意思呢？”

　　他收下长盒交给了凝薇，嘱咐孟琢君坐下，道：“本官前几日调动边疆官员，孟侍郎有何看法？”

　　他正准备详说，听对方道：“这岂敢，下官下车伊始，诸多不熟，全凭尚书大人一人做主。”

　　李良珂道：“那本官便说了，泾城距边疆隔了五座城池，每座都有重兵把守，陛下防的是那常年驻守边疆的贤王，可梅氏虽没了，梅太妃的故交、贤王先前的部下都还在，这些人混和在泾城，一日找不出，陛下就一日寝食难安，孟大人，您以为该当如何呢？”

　　“这……”孟琢君颤了颤嘴角，“下官德薄才疏，还请尚书大人明示。”

　　李良珂斟满茶水恭敬递上去，道：“本官已经派了辅州巡抚留意此事，本官要你去辅州微服私访。”

　　孟琢君接着茶，闻言差点打翻，“下、下官……”

　　李良珂脸色一阴，“孟侍郎，你不愿意？”

　　这声音极冷，孟琢君闻言连忙扑到地上，跪着垂首道：“尚书大人四通八达，下官心悦诚服、万死不辞。”

　　李良珂伸手一挽对方的胳膊，抬他起身，面上挂着笑道：“孟侍郎赤心报国、碧血丹心，本官一定将此等心意转告给陛下。”

　　孟琢君不敢抹汗，颤颤巍巍作起揖：“下官谢尚书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