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情》熄堤

2、见义勇为

　　一周五天只是重复着同样的事情，这一点不论是在H市还是L县，都是一样的。周五晚上说是窦宏德有一位同事要请他们一家吃饭，接窦芙下课到达饭店的时候父亲的同事一家已经站在门口等候他们了。
　　看起来与窦芙年龄相仿的女孩正乖巧地站在她父亲旁边对窦芙扬起了一个微笑。
　　“你好，我叫杨清妍。”
　　“窦芙。”
　　“嗯，我知道。”杨清妍笑着说，唇边的酒窝像是个漩涡要将窦芙吸引进去。
　　窦芙向她投去了疑惑的视线。
　　杨清妍了然地点了点头。
　　“我们是一个班的哦，小豆腐。”
　　窦芙顿了顿，努力回想，好半天才想起来班上好像是有叫这么个名字的人，只不过她从来没好好留意这个萍水相逢的班级的任何人所以名字和脸有些对不上罢了。
　　饭桌上两家大人侃侃而谈，说着一些无关痛痒的客套话。看起来卖相还可以的食物的香气也不能驱散包厢内沉闷的空气。
　　“我去洗洗手。”窦芙起身走了出去。
　　走到大厅也没见洗手间在哪里，刚想转身随便抓一位服务生询问的时候就被急匆匆地撞到了墙边。
　　“不好意思”
　　“对不起”
　　窦芙被撞的踉跄一下。
　　抬起头却发现是一身外卖员装扮的许诺。
　　许诺一手扣着头盔一手拿着外卖盒快步走出装潢浮夸的大门坐上摩托扬长而去。
　　自周一中午碰见他后已经有很久没有再见过了。关于那件事情后来听李巧巧说是因为普通班一个不学无术的小混混先挑事在体育场上说许诺他们班一位叫张阔的男孩的母亲是小三。碰巧被许诺听到，按理来说是先撩者贱，但是许诺实在是下了狠手，打得人昏迷进了医院，所以张sir才发了那么大的火。要不是听到他亲口说没辍学，她也一定会跟班里人一样认为许诺被开除学籍不知所踪。
　　吃完饭已经过了八点，杨清妍一家结账时饭店前台还塞了几张名片。
　　“您好，这是我们的订餐号码，叫外卖的话是背面的那个，我们外卖是单独送的，比起在其他平台，我们自己送的是会快一些的，配送费也低。”
　　“欢迎下次光临。”言毕还举了个躬。
　　出了门正式道别后往自家车的方向走时余光看见了杨清妍的父亲将刚刚的名片随手丢到了地上。
　　窦芙蹲下去捡了起来。
　　秦梅刚好看了过来。
　　“怎么能随便乱丢垃圾呢。”窦芙边说边往垃圾桶边走。
　　秦梅满意地转过身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回到家，窦芙小心翼翼地将裤兜里皱皱巴巴的名片抚平，夹进了书架上的书里。
　　这一切行动都有些没来由的古怪。
　　一种无法言说的感觉悄然无声地破土而出。
　　随心所欲，因为想做就做了。

　　许诺是和春天的桃花一起回到校园的。
　　北方入春晚，四月初才真正有了春天的感觉。
　　桃花在一夜之间陡然盛开，漫天的花瓣给小镇带来了一些生的气息。
　　夜晚好像总有一些神奇的魔力。
　　春天的暖风、桃花和感冒，都是在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突然感觉到的。
　　窦芙吸着鼻涕带着口罩走进校园时看到了站在教学楼门口的许诺。
　　头发好像剪短了点，眼睛还是很好看。
　　窦芙低着头从他的身前走了过去。
　　班里的窗户开的很大，窦芙拽了拽口罩走过去关住了。
　　“别关！”
　　“不是，关什么窗户啊。”
　　关不关窗户好像向来都是一个争执点。
　　“现在这大冷天的天气你就热得受不了啦？你不怕感冒我们怕好吧？热的话滚出去裸奔。”杨清妍拽着说话的男生的耳朵喊。
　　窦芙感激地看了一眼杨清妍，后者挑了挑眉表示不用在意。
　　班里的同学对她的态度有些微妙，对她客气的友好的和不耐烦的看不惯的一半一半。也是，毕竟至少在这个小镇向来都是别人家的孩子的小孩一朝一夕之间突然变成了那个被说教的对象怎么可能会舒服。
　　那次聚餐后下一周来到学校果不其然看见了杨清妍，她竟然就坐在李达阳的前面。
　　“诶，许诺好像回来了。”说话的是杨清妍的同桌。
　　“对对对，我刚刚也看见他了。”回答的是李达阳的同桌。
　　“啊，没辍学啊。”遗憾的语气听起来像是许诺辍学会给他带来多大的好处。
　　窦芙坐下开始晨读。
　　一天的课上完了，下午下课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暗。
　　秦梅和窦宏德最近因为工作原因要连续加班一周，没空送她回家，索性就让她在学校上完晚自习后再一并接回家，晚餐就让她自己在校门口的小吃街解决。
　　小吃街黑乎乎的油糊在马路牙子上，让人分不清到底是柏油路还是大理石。窦芙绕开众人排着长队的小摊走向了在小吃街最里边的面馆。虽然地理位置不佳，但由于做的好吃，客人在任何时间段都绝对不少。今天来的有些晚，人早已坐满了桌。
　　老板看她就一个人让她跟一帮人去拼了桌。
　　那帮人也没说什么，当她不存在继续大吵大闹地聊着。
　　“许诺敢回来！”
　　“不是，那个张阔他妈不就是小三嘛！我亲耳听到他妈跟那个小商店老板聊天！”
　　“啊？不过那个小商店老板好像是个老光棍啊。”
　　“反正不是小三也不是什么正经人。”
　　“许诺跟张阔也不熟啊，怎么半路杀出来…”
　　“许诺跟他爹一样就是个精神病！”
　　“我不管，今晚我们去堵他！上次是我们没准备，这次我们杀他个措手不及，他再厉害也抵不过我们有准备的，我们人又多。”
　　窦芙心惊胆战地盯着桌上的纹路，好在他们依旧没把她当回事。
　　好卑鄙啊，她想，他们不觉得丢脸么，这么阴着打人。
　　但那个头头好像并不觉得丢人，甚至还为自己的聪明才智自豪着。
　　终于熬到吃完，她对他们的作战计划也已经听的七七八八。
　　回到教室时已经六点了，打开书却一点也静不下心看进去，盯着第一题发了半天的呆。
　　再抬头一看，六点二十。
　　他们说要在六点半的时候在学校另一边的小巷那边堵他上晚自习的路。
　　从小到大她还是第一次真正经历这种事情，什么堵人打人都只是在小说里看过。
　　因为没有手机报警她只好退而求其次找了学校保安。
　　到那条小巷时刚好六点半。
　　一帮学校废料拿着工地废料正奋力地殴打着地面上的人。
　　分明是已经打上一会儿了，哪有刚开始的样子。
　　怎么不守时啊。
　　“警察来了！”着急地乱喊了一句。
　　学校废料们一点也没思考，慌乱地丢下工地废料就跑。保安也追着大骂着跑远了。
　　许诺靠着墙坐了起来，认真地看着站在巷口的看起来弱弱的但背后透着巷口灯光的身影。
　　“谢谢。”
　　与此同时学校晚自习的铃声婉转地响了起来。
　　窦芙闭了闭眼。
　　忘记请假了。
　　但请假会告诉妈妈。
　　现在这样翘掉也会吧。
　　怎么办。
　　会骂她多管闲事。
　　要不就说吃完饭迷路了吧。
　　来查晚自习的陈英发现窦芙不在就朝班里问了声有没有人知道窦芙去了哪里。
　　杨清妍看了眼还空着的座位脸不变心不跳地说“她爸爸今天来接她走了。”
　　好在陈英也没仔细看她凳子后面没有收走的书包就走了出去。
　　与此同时就听到张sir在走廊跟陈英大骂许诺复学第一天就翘掉了晚自习。
　　虽然想不出两人有能什么交集，但杨清妍还是觉得有些不安便穿过教室拿起窦芙的书包就走了出去。
　　“问就说我头痛去了医院。”临走还不忘嘱咐同桌。
　　另一边许诺和窦芙正面面相觑，道过谢之后也不知道再继续说什么。因为不小心被打到了肚子，胃里正翻涌着刚吃完的晚饭，实在也没办法多说话，于是两人相视无言。
　　“我，刚刚听到他们要堵人。”还是窦芙先打破了沉默。
　　“啊！要不要去医院？”
　　“不是故意来晚的，是他们说六点半的！”
　　许诺摇摇头，扯着嘴角笑了一下说，“没关系，问题不大，刚被打不久就被你救了。”
　　刚挨了第五六个棍子和第七八个拳头吧，就听到她站在巷口大喊警察。
　　“那你能走吗？”
　　“嗯，再缓个几分钟。”
　　两个人又陷入了新一轮的沉默。
　　杨清妍找过来的时候正好碰见的这幅场景。
　　“小豆腐你竟然打人！”其实看一眼也大概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为了缓解一下尴尬不得不开了一个没有意义的玩笑。
　　窦芙摇了摇头，看到杨清妍肩上的书包，没有了慌乱。
　　“走吧，我跟陈英说你爸把你走了。”杨清妍走到她旁边把书包递了过去。
　　三个人漫无目的地沿着学校那条街走，现在回去上晚自习是不可能了。街上几乎没什么人，经过的车都不见几个。
　　许诺胃部的不适感终于缓了过来，看着身边矮了他将近一个头的两个女孩，问“你们叫什么？”
　　“窦芙”杨清妍抢在前指了指窦芙，又指了指自己“杨清妍。”唇边荡开酒窝。
　　“我叫许诺。”
　　窦芙只是点头，有点不敢跟许诺对视。
　　“为什么要帮张阔？我记得你跟他不熟啊。”杨清妍平地一声雷，“她可是救了你，听点八卦不过分吧。”一脸理所应当的兴奋。
　　许诺也不觉得突兀，淡淡地开了口，“我不知道张阔他妈妈怎么样，但我知道张阔不是小三。”
　　张阔不是小三，他无罪，所以不应该被那样对待。
　　“虽然再不熟，毕竟一个班的，我知道他人很好。”
　　杨清妍若有所思地晃了下脑袋。
　　“走吧，请你们吃夜宵。”许诺指着小吃街说。
　　杨清妍眼睛一亮，看了一眼窦芙，见她没有主意，不由分说地带着她们两个走到了那个之前总是排着长队的小摊前。
　　热气腾腾的串串在寒冷的夜里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晚饭吃得再饱也会愿意为了它再腾出点地胃。
　　“还有其他想吃的么？”许诺问。
　　“没有了，晚饭吃很多。”窦芙答。
　　三个人貌似贯彻着食不言，低着头吃着。因为不想让另外两个人认为是自己不想说话，窦芙一个接一个地不停地往嘴里送着小丸子。
　　杨清妍看出她的窘迫，看着窦芙像她养的那只小仓鼠一样一鼓一鼓的脸颊，上手戳了戳，换来了窦芙疑惑的视线。
　　“豆腐宝宝，晚饭吃很多？”
　　窦芙唰地一下由仓鼠变成了西红柿。
　　“我可爱的豆腐宝宝，晚饭吃什么了呀？”
　　“面条。”杨清妍好像总是致力于让她说话，“唔，我不是小孩儿。”宝宝这个称呼对于她来说还是有点尴尬，之前的朋友也不会叫她宝宝，充其量在表达亲昵的时候叫她宝贝，然后再让她去做些她可能不太愿意做的事情。
　　许诺闻言才好好观察了一下窦芙。
　　看起来并不健壮的身体里蕴藏着大大的勇气。长得像一个被高高摆在礼品店玻璃橱窗的洋娃娃一样，白净得与这座小镇格格不入的脸颊泛着淡淡的红，比起可爱，是漂亮更多一点。
　　“嗯，好的！见义勇为的豆腐勇者！”杨清妍郑重地拍了下窦芙的肩。
　　离晚自习下课还有两个小时，三个人找了家奶茶店，窦芙写作业，许诺和杨清妍坐在旁边拿出一本书装模作样看着。
　　临近九点半，许诺拎着包跟二人道了别后消失在如墨的夜色中。
　　“走吗？我们现在过去到校门口时刻你爸妈应该刚好过来接你。”杨清妍用笔在空中转出一个漂亮的弧度后问。
　　窦芙看了眼时间后就开始收拾东西。
　　果不其然到校门口时刚好听到晚自习下课的铃声，也刚好看到窦宏德和秦梅将车停到离学校门口不到百米处的马路边上。
　　“不行，现在还没有人，我们俩就这样过去我爸妈马上就会猜到我们不是从学校里出来的。”再走一步就能走进窦宏德和秦梅视线时，窦芙猛地一刹车，快步走回拐角处。
　　杨清妍点头表示明白后也跟着她走了回去。
　　渐渐地，人流如潮。
　　窦芙和杨清妍道别后揣着急速跳动的心混入人群走向了自家车的方向。
　　窦宏德和秦梅一如既往并无异样地询问着她的学习状况，看来陈英并没有怀疑杨清妍的话。随着汽车的发动，窦芙终于舒了口气。
　　可就在这时突然发现陈英正挎着包就走在另一侧路边，耳边车载音乐突然混着尖锐的耳鸣声变得刺耳，手心冒着汗。
　　“诶？窦芙，那个，是不是你们班主任？”秦梅的问题像是扎破她平静表面的针。
　　“不是，那个是隔壁班的老师，跟我们班主任很像。”窦芙的声音倒是异常镇定。
　　“哦，不是啊，我想着要是是你们班主任就顺道给她送回去呢。”秦梅也没怀疑，没有再继续问。
　　只能说万幸夜晚为陈英带上朦胧不清的面纱混淆了秦梅的视线。
　　不知道陈英有没有认出来她们家的车。
　　“窦芙，你们学校五一要开艺术节，今天下午我跟你们班主任说你会弹钢琴给你报了上去。”秦梅冷不丁地开口。
　　“这边房子都没有琴，我不练就上去，不行的。”
　　“你班主任说学校有，你可以去练。这几天你就牺牲一下午休。”
　　讨厌钢琴，特别特别讨厌。
　　六岁那年夏天第一次被按在钢琴前的那一天就像是她不快乐的起始键。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