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绝夕城》叶连青

2、月下仙

　　转眼已在夕城两年。
　　西城夜雪看着镜中的自己，觉得时间并未留下什么东西，自己在这个逍遥避世的仙境之地待久了，似乎都沾染了忘书的仙气。
　　“阿雪，你看郭老头又带了什么好东西回来！”
　　话音未落，一个青年便从窗子中跳了进来，落在西城夜雪身旁，西城夜雪纹丝未动，连眼都没有抬一下，继续梳头，淡淡道：“还能有什么，带来带去就那几样。”
　　来人是忘书的弟子宁凉，自幼便进入夕城习武，一直跟随忘书，算是忘书座下的大弟子。
　　他武艺高强，性格爽朗洒脱，在夕城上下都很受喜爱。
　　西城夜雪来了之后一直也对西城夜雪诸多照顾，许是平时一个人寂寞惯了，他时常来找西城夜雪玩耍。
　　“哎哟。”宁凉笑着夺过她梳子，把一团花花绿绿的的东西扔在她桌子上，西城夜雪一惊，定睛一看，却是一个鸡毛毽子。
　　她伸手拿起那个毽子，转了一圈。
　　这便就是市井儿童时常玩的样子，并无其他机关。西城夜雪紧绷的背才松了下来。
　　看着它，她忽的想起幼时父亲经常带她玩，心中一疼。又想到并非毫无防备，但是还是轻轻松松被宁凉夺去手中梳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报父亲的仇。
　　一时间心中万念具起，又委屈又恨，别过了头。
　　宁凉见西城夜雪把玩着毽子，玩心一起，右手并指而出，直直戳向那个毽子，西城夜雪手腕一翻，要挡开宁凉的手，却忽然宁凉身形一动，脚尖一点，将毽子踢了出去。
　　原先那一指只是障眼法，不过是为了掩护罢了。
　　宁凉得手，咧嘴一笑，西城夜雪却是手中弹出一片羽毛，直直击向那个毽子。
　　这羽毛是刚刚毽子上掉落的，西城夜雪这一弹，是在这极软的羽毛中，注了一股劲气。
　　宁凉正在踢着毽子正开心，听见风声，脚下却未停，高高将毽子踢起，一个转身，左手推出一掌，要去接那羽毛，羽毛刚刚碰到他的手，那股劲气忽然消失，他手中一空，身形一晃，毽子便掉了下来。

　　“生什么气呀阿雪，”宁凉捡起毽子笑了笑，露出了两颗小虎牙，“这可是我从郭老头孙女那里抢来的。你不玩也不让我玩吗？”
　　“你就会欺负人，欺负完丫丫欺负我。”西城夜雪冷哼道。
　　“我的好师妹，谁敢欺负你呀？”宁凉脸凑过来，“师父那么喜欢你，你看你练功不用心，责罚的也是我。”
　　“我哪有不用心？”西城夜雪咬牙道，“我底子本来就弱，我也压根不想学忘书的剑法！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若不是想着学一学也许终有日可以报仇，谁愿意在这个地方屈辱的待着。”
　　“阿雪你还没看出来吗，师父无心与你计较。”宁凉摇了摇头，“起码现在你我加起来，再加上夕城的其他的人，也不一定是师父的对手。”
　　“我命如蝼蚁，他想杀我也只是抬手之间。可是他不杀我，他天天让我看着他。”西城夜雪冷笑，“杀不了又如何，来日方长。”
　　“今天怎么火气这么大。”宁凉叹了口气，摸摸了她的头，“老是想着打打杀杀的，师父平时那种温文如玉的性子，你怎么就没有学到呢？”
　　“温文？”西城夜雪冷笑，“手上有血还担得上这个词？而且师兄……你真的觉得干干净净的……就能得到剑□□号吗？”
　　“你父亲柳承浩去世的时候你还小，就那么坚定是师父杀的人吗？”宁凉道。
　　“我记得，我记得他出剑的样子，那样的一剑，除了号称剑神的忘书，再无人能够使出了。”西城夜雪低声道。
　　“你问过师父吗？”宁凉道，“他为什么杀你父亲。”
　　“我……没有。”西城夜雪一时语塞，她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她追随了仇恨那么多年，都忽略了这个原因：为什么名震天下的忘书要杀自己的父亲？
　　“千秋剑法。”半晌，西城夜雪开口，声音很轻，但咬字极为清晰，“为了柳家的千秋剑。”她之前复仇，就是修习的千秋剑残卷。
　　“阿雪，你还小，你还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仇恨。”宁凉道。

　　夜深，西城夜雪辗转难眠，披衣而起，她居住的水榭‘幻花之月’四面邻水。
　　虽说是水，也只是浅浅的一汪，她披着一件火红的斗篷，提着灯，莲步轻移，凌波而去，在水面上留下了浅浅的波纹。
　　细想这在夕城的日子，忘书的确待她不薄，教授剑法毫无保留。她也从一开始的抗拒，最后变成了妥协，服从。若不是今日那个鸡毛毽子，她都快忘了那鲜活的恨了。
　　月光落在身上也是凉的，海风拂面而来，远处的星光一点点的散开，西城夜雪穷尽目力，见一袭白衣御风而行，在海上展示着他骄人的轻功，身影清瘦，却带着睥睨天下的傲然。
　　她知道忘书有深夜练剑的习惯，但第一次知道这剑，是在海上练的。
　　临近岸边的时候，忽然一抹清光从忘书指尖流出，一套剑法依次施展而开，行云流水，寒光凛人，西城夜雪竟看痴了。最后一式“天外飞仙”刺出时，忘书的身形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西城夜雪逼来，只是眨眼之间，西城夜雪惊惧的看着剑锋渐进，她被这摧枯拉朽的剑气所震慑竟无法躲避一寸！
　　剑锋停在西城夜雪胸前五寸，剑锋上是一朵凝固的冰花。她手中的灯已灭，火焰如同冰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