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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堂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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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黑,阴风阵阵,平时这个点,蕴村早已安静的沉睡,但今晚似乎有所不同,时不时从鬼山树林里传出“砰”“砰”的声音。
鬼山是蕴村的坟地,除非逢年过节烧纸钱,平时不会有人去。王婶家住的离鬼山最近,被这声音吵得睡不着。
过了好一会儿,门外突然传来了轻微的叩门声,王婶警惕的问道:“谁呀。”
门外的人压低声音说:“女施主,贫僧路过此地,讨口水喝。”
王婶透过门缝往外觑,只见僧人身着一片奇异的袈裟,她认得这衣服,叫云锦,传说刀枪不入,是无极天的修士才能穿的校服。
“好说。”她对修士向来存着一份好感,自己的儿子便是走上了修仙之路,没有犹豫太久,便打开门栓将人迎了进来。
这才发现门口的年轻僧人低眉敛目,长相清秀却苍白,雪白的里衣隐隐有血渗透出来,她心中一紧,但又看他不像个坏人,端了碗热水,“您喝点水。”
僧人道了句谢,双手接过。王婶想到自己的儿子与他差不多大,外出做任务的时候是不是也经常受伤?这样一想,母爱泛滥,便说道:“天色不早了,我这还有间空房,小师傅不如就在这里歇一晚。”
僧人是个害怕给别人惹麻烦的人,刚想拒绝,腹部的伤口又开始剧烈疼痛,眉头一皱,喉间压下一口血,歉意的道:“那贫僧就打扰了。”
王婶领着人去里屋,里屋挨着两间房,右边那间听到脚步声突然悄无声息的熄灭了灯,但这没能逃过僧人的眼睛,他脚步一顿,王婶笑道:“那里住着一位姑娘,是我的小侄女。”
僧人突然冷笑道:“施主的侄女可是姓乔?”
王婶一愣,“正是姓乔。”
“呵。”僧人压低了声音,“乔霓旌,你可真是阴魂不散,找死!”
话音未落,他一掌劈向身侧的王婶,千钧一发之际,只见从屋中迅速窜出一个少女的身影,一把拉开王婶,与他的一掌相对,往后跌了几步。
乔霓旌稳住身形,怒道:“官弦清!休伤无辜之人!”
原来僧人正是无极天追杀的叛徒官弦清,传闻他叛离天门时盗走万年佛藏大悲赋,无极天悬赏万两黄金抓捕。
官弦清身负重伤,又猛发一掌,吐出一口鲜血,恶狠狠道:“我杀了你!”
这时门外又出现了脚步声和叩门声,这次显然是一群人,乔霓旌做了个“嘘”状,小声说:“早跟你说了,我跟他们不一样,他们要你的命,我只要你的佛藏。”
王婶已经有些害怕,乔霓旌安抚道:“婶婶你去我那屋睡,接下来交给我吧。”
王婶担心道:“你一个人行么?”
“可以的,快进去吧。”说完她又指着另一间对着官弦清道:“你也进去睡吧,我警告你,目前你想脱困只有我能帮你,王婶是无辜的,别打她主意。”
官弦清偏头哼了一声,他本来也没打算伤害其他人。
门外的敲门声此起彼伏,安置好两个人后,乔霓旌前去开门,门口站着的人穿着各色校服,看来是四大天门的人都到了,不仅有天门的人,还有些民间闲散修士,被丰厚悬赏金吸引而来。
为首的人见是个小姑娘来开门,愣了一下,作揖道:“在下九重天乔珩,不知姑娘有没有见过一个年轻和尚。”他比划了一下,“大概这么高,身负重伤。”
乔霓旌懵懂的摇摇头,“平日里和尚没见过,乞丐倒是有不少。”
“打扰了。”乔珩闻言便要离去,这时队伍里突然有人道:“大师兄,这小姑娘在说谎,你的千丝引到这里就断了,官弦清肯定藏匿于此!”
乔珩看了一下千丝引的方向,又看向乔霓旌:“这位姑娘,千丝引乃天门秘术,先前与那和尚缠斗时,我已将其种在他体内,所以才追赶至此,现在千丝引指示人就在屋内,姑娘能否让在下进去看一下。”
乔霓旌微微一笑:“也好,既然诸位不信我,便请进屋搜看一下。不过家中有老人已安睡,就请乔天人一人前往吧。”
乔珩与众人商议一番后,拱手道:“劳烦带路。”
乔霓旌将人带至内院,估摸着外面的人听不到这里的谈话,这才停下脚步,轻声说:“堂兄这些年好生威风,不知道我的仙骨堂兄用着可顺手?”
乔珩闻言大惊,回过头盯着乔霓旌的脸半晌说不出话:“你……你……”
乔霓旌笑了一下,“怎么了,不认识了么?我是你的好妹妹瑶瑶啊。”
乔珩往后退了一步,差点跌坐在地,“你……瑶瑶……你还……”
“是的。”乔霓旌扶了他一把,“我还没死。”
乔珩突然无预兆的哭了出来。
“嘘。”乔霓旌小声说,“堂兄如今是九重天长老门下大弟子,那是何等尊贵,哭哭啼啼的将人引进来看到这副模样,免不了要好奇一番,到时候你说我该不该把真相说出来呢?或者,堂兄你干脆现在就把我杀了,那样就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了。”
乔珩哽咽道:“我怎么可能杀你!当年的事情也不是我的本愿,是娘她……”
“对,都是大伯母的错。”乔霓旌心里冷笑,嘴上却温柔,“挖我仙骨这种事,堂兄这么仁善,当然做不出来。更何况,堂兄是乔家唯一的男丁,妹妹有了修仙的机会,当然应该让给堂兄,让堂兄为乔家光宗耀祖。劳烦大伯母亲自动手是妹妹错了,妹妹应该早早挖了仙骨给堂兄奉上才是。”
乔珩不可置信的听着,心里难过的抽疼,“我知道,你恨我,你恨我是应该的。”
乔霓旌心下不忍,当年他们也算兄妹情深,但所有的兄妹情分都随着被挖走的那块仙骨一起抽离了。
她神色稍冷,凑近乔珩,按了下他心口的位置,“那块仙骨,是移植到这里了么?这些年适应良好吗?有没有什么不适?”说着又笑:“堂兄如今这么厉害,看来是没什么不适的,我们是兄妹,我对堂兄很好,我的骨当然对堂兄也很好。”
乔珩只觉得自己快要站不住,他从小就是端方君子,自认无愧于天地,却唯独愧对自己的妹妹。
那是七年前一个天气炎热的夏季,乔家来了一个白胡子老道,一眼看中了瑶瑶,说她有天生的仙骨,假以时日必定成就大道,还给瑶瑶写了一封九重天的推荐信。母亲一面礼貌微笑一面折断了手中的扇子。那之后母亲常常翻阅各种修仙典籍,过了几天,母亲将瑶瑶骗到一个人迹罕至的荒野,用典籍中的方法亲手挖出了她的仙骨。他赶到时,瑶瑶身上的血已经浸透了身下的一片枯草。母亲以命相逼将仙骨移植到了他胸口处。
都说人体有206块骨头,其实不是的,他有207块,那块离心脏最近的骨头,来自于他的妹妹,他唯一的、心疼的妹妹。
他哀戚的看着面前少女的脸,她长大了,跟小时候不太一样了,可是仔细去看还是能看出来小时候的影子,只不过要瘦削很多。
乔霓旌道:“堂兄,我也不瞒你,你要找的和尚就在你身后的屋子里,但是这个和尚对我很有用,我希望你能放他一马。”
乔珩嗫嚅道:“他偷了天门的佛藏……”
“我知道。”乔霓旌打断他,“我想要的就是那卷佛藏。不知道堂兄你,给还是不给?”
她神情认真,难以逼视,乔珩垂下眼睑,半晌叹了口气,“也罢,也罢。”
这算是同意了。
乔霓旌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语气缓和,“堂兄,我知道你这些年对我很愧疚,不过今天你帮了我这个忙,我们之间就算两清了,以后你也可以没有负担的修炼。”
乔珩沉默片刻,一片阴影中他回头轻声说:“你记得好好吃饭。”说完便拉开门走了出去。
乔霓旌原地站着,听到门口传来他的声音:“搜查过了,没找到官弦清,我们换个地方吧。”
外面还有疑问:“可是千丝引断在这里……”
疑问被打断:“千丝引也是会出错的,可能是官弦清想了什么办法。”
乔霓旌听着听着笑出声。乔珩从小端方,从不说谎,他最记挂的两个人,一个让他移植了妹妹的仙骨,一个让他学会了说谎。乔珩才是遇人不淑。
门外的脚步声逐渐远去,一切又重归寂静。
官弦清打开门,看着站在院子里月光下的身影,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意味。
“喂。”他喊了一声,“你不睡觉站那儿干嘛?”
乔霓旌转过头看他,“当然是怕你跑了!”
官弦清冷笑一声,“啪”的关上了门,这瞬间觉得自己竟然对她出现了同情之心,实属不该。
乔霓旌莫名其妙,她是真怕官弦清跑了,但官弦清重伤在身,还是让他睡一晚明天再说。她在房间门口的台阶上坐下来,这样官弦清想跑她也能有所察觉。
过了一会儿,身后的门突然又拉开了,一只手臂将她拦腰抱起摔进了房间里的软床上。
乔霓旌大惊失色,“你个出家人你想干嘛?”
官弦清嘴角抽了下,“省省吧,我对你没兴趣。你在门口坐着我睡不着,你就在这儿睡。”
床确实挺大的,乔霓旌还想反驳,但一沾上枕头,她便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