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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菖蒲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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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明荔洗完澡出来时,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
她换上了深灰色的长衣长裤家居套装。
一场激烈的运动过后,她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
厨房传来一股浓郁的食物香气。
她由走变小跑地来到厨房。
先她半个多小时前沐浴完的施泊齐,戴着防烫手套,正从烤箱里将一盘烤蔬菜端出来。
中岛台面上平行放着两碗菌菇鸡肉炒饭。木砧板上的厚切牛排还没装进碟子里,她走上前看了一眼,每一块牛排都被切得宽度相当。
她鬼鬼祟祟地瞄了一眼客厅的沙发位置,发现那里的狼藉已经被清理了干净。
她撇了下嘴,心道:这人的强迫症真是十年如一日。
她没有半点服务意识,只拿起其中一碗菌菇鸡肉炒饭,踮起脚越过中岛台去够料理台上的竹筷。
放脚的同时顺手夹起一块牛排切块,她站直腰,吹了吹冒着热气的牛排块,然后放进嘴里——焦香滑嫩,肉脂浓香。
这是她第一次尝到施泊齐的厨艺,没想到这人连下厨也这么在行。
“唔——这牛排好——”她余光瞥到他已经端着烤好的蔬菜走到料理台前,正站在那里看她,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她立刻换了一副蹙眉皱鼻的表情,语调下沉道:“好一般。看来你的厨艺也不过如此嘛。”
施泊齐将她方才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嗤笑一声,懒得跟她计较,低头取出一个硅胶夹,将烧烤盘里的蔬菜平均地分盘出去。
一转眼,他就发现木砧板上的牛排切块又少了一块。
抬头看向某个正坐在餐桌前捧着炒饭大快朵颐的人,他无奈地摇了下头,嘴角却情不自禁地扬起来。
他还给她弄了一杯碎冰柠檬可乐。
与某位大小姐不同,他很有服务意识。
将分好的蔬菜和牛排块装盘后,先走过去,把盘子和冰饮放到埋头吃饭的明荔面前,之后他才回身去拿属于自己的那一份。
她夹起盘子里的菠菜,边吃边看向坐在对面的人面前的菜样——牛排块四块、一小份玉米粒、一小份菠菜、一小份金针菇、一杯冷泡龙井茶。
连每一个菜样的份量都差不多。
她在心里啧啧道:真是十年如一日的讲究。
餐桌上只有碗筷碰撞和咀嚼食物的轻响。
他们都是习惯食不言、寝不语的人。
当然,他们之间也没什么好说的。
二人一对话,不是在吵架就是在互相阴阳怪气。
装着冰饮的玻璃杯的杯壁上已经冒出了些许水珠,软木杯垫上渗了水,上面有一圈深褐色的水痕。
她因为先吃,所以比他先吃完。
她搁下碗筷,端起旁边的冻柠乐喝了起来。清爽可口的气泡水消解着热夏的燥闷。
她喝着,偷偷拿眼瞧他。
她其实有点意外他还知道自己喜欢喝什么。
她虽然跟母亲住在一起,但是每隔一段时间也需要去亲爸家里待一阵。
明家的家风严格,奶奶希望她日后能成为一个名门淑女,不像王婷芝放她自由生长,所以明家规矩非常多,一旦被奶奶发现她哪里做的不好,她就会被打手心,罚抄诗文。
比如在“喝”上面,她不被允许喝一切的饮料,更不能吃冰,但要学习如何品茶、品酒,如何泡茶、倒酒等等。
这勾起了她的叛逆心理,一离开明家,就只喝冰水,寒冬腊月里也要喝冰水,最常喝的饮料就是可乐。
她正想着,忽然发现对面的施泊齐有抬头的迹象,连忙别开目光,喝了一口冰饮以作掩饰。
施泊齐问她:“你看什么?”
明荔依旧侧着头:“又不是看你。”
他轻笑了一声,故意强调:“你看我做什么?”
主谓宾齐全的一句问话,将她问得恼羞成怒。
“无聊。”她歘的一下站起来,捧着冰柠乐离开。
吃过饭后,他将餐桌收拾干净,用过的餐具、厨具都放进洗碗机里清洗。
把手洗净擦干,他拿起搁在一旁的手机翻看信息,中途看了眼坐在客厅沙发上看书的明荔,随后低头回复了信息,抬步往她的位置走过去。
他看到她面前的桌面上摞着几本厚厚的艺术书籍,再一转眼,她正双脚踩在沙发上,将手里的《中外美术交流史》搭在膝盖上看着。
他挨着她坐下来,目光落在她脚趾交叠放置的双脚上。
轻薄的长裤坐下来,接着是膝盖支起来的姿势,裤管提起来,露出完整的脚踝和一小部分的小腿。
绒面沙发的颜色是海洋一样的深蓝色,长裤的颜色是深灰色,夹在两种深色调中间的,是少女肌肤那透着微亮的柔润奶白色。
他强迫自己收回打量的目光,拿起桌面的一本书,对她说:“《中国美术简史》?”
她轻咳一声,心虚地不敢抬头。
原本舒适平放在沙发上的脚趾,顿时像受了刺激一样全都蜷缩起来。
他看着,只觉喉咙一紧。
他保持镇定地继续问:“你读的不是应用数学与经济学吗?怎么看起我当年推荐给你,你又不稀罕的书了?”
“我没有——”迎着他犀利的目光,她的气势瞬间矮了几分,话锋一转,“是不怎么稀罕。只是闲着无聊看来打发时间的。”
她那翻开的书页上写满了笔记,这话说得相当没有说服力。
“是吗?”他低头在手机上敲了敲,然后点开一张图片,将手机屏幕翻转到她面前,“那怎么还报了个游学夏令营?”
她定睛一看,是她的报名资料。
这个游学夏令营,其实就是一个给学生或者家长,去国外各个知名艺术院校参加游览,了解校内情况的夏令营。
她也懒得问他是怎么拿到这种资料的,反正施泊齐想要做到的事情,就没有做不到的。
她垂头看着书页一角,食指摩挲着书角,本想口是心非地说自己就是随便看看,但话到嘴边,还是诚实地说:“就……后悔了啊……”
话说到最后,尾音带了点哭腔。
他的本意也不是质问,见她如此低落,心里也不大舒服。
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你来迈哈密,是来找我的?”
她别了下嘴角,口是心非:“才不是。我是因为小姨在这儿,才过来找她玩的。”
她最烦他的聪明。
他对她的口是心非习以为常。“因为不想给正在处理离婚程序的母亲添麻烦,所以想来找我,听听我的建议?”
她垂头丧气地趴在书上,闷声闷气地回:“施泊齐,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谁要听你建议啊。”
他松了口气,大方地伸手握住她的左脚,将半只脚掌拢进掌心里揉捏把玩。“说吧,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她的脚哪被人这样碰过,痒得想抽回来。
意识到她的举动后,他立刻收紧手指,不让她如愿。
她骂道:“施泊齐你真的很好色!”
骂也骂了,玩也玩够了,二人静下来,并肩坐在地毯上,对着笔记本页面上院校官网你一言我一语地商量。
迷乱的方向终于有了一个较为清晰的定位,明荔心里觉得高兴,和他对视时,下意识地笑了起来,然后目光莫名其妙地落在他的唇上。
他的目光同样落在她的唇上。
她先发制人地说:“你该不会是想吻我吧?”
他不遑多让:“没有。是你想亲我吧?”
“开什么玩笑,我对你一点兴趣都没有。”
“彼此彼此。”
“看电脑别看我。”
“这话应该是我对你说。”
“呸!不要脸。”
“嘁。”
半个小时后,两个口是心非的人从客厅一边亲着一边抱着,最后滚到了床上。
*
施泊齐在迈哈密工作了两年,父亲施添颂要他回国接手家族事业。
他前段时间已经向就职的企业递交了辞呈,现在正在进行一些业务交接工作,同时他在向一些有识之士递橄榄枝,成立自己的团队,届时一起回国进入施氏集团工作。
今日这场酒会,一是谈业务,二是为了向之前的业务伙伴介绍新任经理。
碰巧,他在酒会上遇到了儿时玩伴张允瑶。
张允瑶穿着浅绿色的真丝衬衫和海绿色的鱼尾裙,她化着清透明亮的妆容,杨柳细腰,亭亭玉立,美得像夏日里饱满脆甜的青桃。
张允瑶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施泊齐,他们也有好几年没见了。
他穿着剪裁合身的深灰色手工缝制西装套装,同色的领带,里面搭着一件乳白色的衬衫,手腕上带着一块理查德米勒轻薄机械腕表,还跟以前一样风度贵雅,温和谦逊。
张允瑶高兴地跟他挥了挥手,走上前与他礼貌地拥抱。“泊齐,好久不见。”
“允瑶,好久不见。”
二人坐下来聊了聊近况。
张允瑶也接手了家族事业,目前正在海外开拓新的业务机会。她负责的业务范畴与施家颇有联系,于是二人在工作上多聊了几句。
他们之所以会认识,也要从玫瑰庄园里说起。
张家的豪宅就在玫瑰庄园的隔壁,王婷芝去住玫瑰庄园时,两家多有走动,他们也因此结识。
聊起往事,张允瑶便顺便问起施显礼和施文婵的近况。
施泊齐说施显礼现在在澳洲读大学,施文婵刚上京陵一中。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他们都没有聊起明荔。
张允瑶是觉得,施泊齐跟明荔的关系一向很差。
想当初他们在玫瑰庄园时,互相都没有好脸色——不碰面还好,一碰面就开始你一言我一语,不把对方说到精神崩溃不罢休。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明荔把他的作业扔进泳池,施泊齐就往她的大牌香水里倒牛奶;她踢翻他的手作建筑模型,他就剪碎她的名牌包……
张允瑶听说他们闹得最厉害的一次,是施泊齐往明荔的身上泼了一桶油画颜料。
至于是因为什么事,谁也不敢去问。
而张允瑶跟明荔的关系也一般,聊起来不过是徒增不悦。
酒会散场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临,漆黑的夜空挂满了闪烁的星星。
“泊齐。”张允瑶叫住他。
“嗯?”施泊齐回头看她。
他们都喝了些酒,醉至微醺。
大概三年前,张允瑶尝试过向他表明自己的心意,先问了他有没有喜欢的人。
他多半是察觉到了,点了下头说有,但他更享受一个人的生活。
她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重新退回到朋友的界限。
但今晚,她看着双眸莹亮,笑意温柔的施泊齐,沉寂的心又蠢蠢欲动。“现在还是一个人吗?”
他想了一下,脑海中自然浮现明荔的脸。
他们虽然有着无比亲密的身体接触,但他知道,明荔并不喜欢他,她只是对此感兴趣,暂时满意他而已。
所以他说:“算是吧。”
“这算什么回答?难不成几年没见,你变成左拥右抱的情感管理大师了?”
他轻笑一声。“这倒不是。只是喜欢的人……还不太满意我。”
“哇——到底是哪位大美女这么厉害啊,连大名鼎鼎的施泊齐都不满意?”张允瑶笑着,心里却沉了下去。
“允瑶,你抬举我了。”
“我也要准备订婚了,到时候给你请柬,总得赏面来吧?”张允瑶笑容满面地撒谎。
“当然。”施泊齐笑着点了下头。
晚间约九点左右,施泊齐回到家门前,大门的智能门锁对他进行虹膜识别。
眨眼间,门锁即开,他拉开铜制大门,一眼就看到站在玄关处的明荔。
她正双手环胸,那气势汹汹的模样,摆明了是要对他兴师问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