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落成树》冬季桂圆

39、第三十九章

　　周六。
　　音乐节现场喧杂热闹，等待观众入场的期间，重音乐作为开胃菜一直轰隆隆地回响在场馆里，鼓噪着场中人的血液和神经随着节奏强烈的音乐而沸腾。
　　在这样的氛围下很难不兴奋。
　　连青数情绪被感染，工作的压抑从大脑里蒸腾消失，跳跃的神经里只剩下近乎孤注一掷的快乐。
　　连青数稍早一些进场，手里抱着在门口两杯饮料在门口等时平，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专心致志听着场内音乐的连青数被吓了一跳。
　　抬头看到时平，然后被小小地惊艳了一把。
　　不愧是搞音乐的少年人，稍一打扮就是逼人的青春和帅气。连青数踮脚伸手去摸他额前的头发：“打了发蜡？挺精致啊小伙子。”
　　时平后仰躲开她的手：“别动。”
　　他耳根子开始泛红。
　　“不错，很帅气。”连青数夸赞道。
　　时平耳根更红了，拉着她肩上的衣服：“别废话了，快进场。”
　　他们的票的位置靠前，可以看到台上的人。
　　主持人在简单介绍后，很快进入了表演环节，干脆利落的程序十分招人喜欢，不吊人胃口，不浪费时间。
　　连青数赞叹不绝：“要是各个机构的领导人也有这种觉悟，那世间该有多少打工人收获快乐。”
　　时平看她一脸兴奋，在轰鸣的音乐声里俯身凑到她耳边问：“以前来过这种音乐节吗？”
　　连青数也在他耳边喊：“没有，第一次，还挺好玩的。”
　　说到这，连青数举起手机朝着台上拍了张照片，虽然台上的乐队她不认识，但氛围到了，台上站的是谁已经不重要了。
　　时平突然拿走她的手机，连青数抬头：“干吗？”
　　“拍张照片。”时平说着，微微蹲下身，举着手机把他和连青数都框进镜头里，身边围绕着各色欢欣激动的人，他们两个在镜头里占据C位，脸上挂着掩不住的兴奋笑容，和洋溢着雀跃激情的氛围融为一体，咔嚓一声定格在照片里。
　　很好看。
　　连青数用这张照片发了朋友圈。
　　演唱会大概持续了两个小时。
　　随着最后一首音乐的技术，人群的沸腾逐渐平息。
　　但音乐节的活动还在继续，后场有个巨大活动中心，活动中心不需要门票，任何人可以自由进出，扩大了购物群体，这边有音乐节周边的售卖区，也有饮食区。
　　两个人手里一人拿着一盒食物，边走边吃。
　　漫漫夕阳透过场馆上方透明的玻璃顶映射进场馆，照在身上十分舒服。
　　连青数抬眼看到酒水区，拉着时平走了进去。
　　这边竟然有音乐节特供酒品，种类和花样繁多，连青数像松鼠进入了松树林，恨不能就地打滚。
　　时平见她一进酒水区眼睛都亮了，忍不住吐槽道：“连青数，你酒鬼吗？”
　　他不开口还好，他一说话，连青数想起来他还是个未成年，于是站在原地托腮，很纠结地端详他。
　　时平不明所以：“看我干嘛？”
　　“你是未成年，不能喝酒欸，你介不介意我喝酒你喝饮料？”为了弥补他，又说：“我来买单。”
　　时平烦死她动不动强调自己未成年，但不可否认这又是事实，怕自己要是不同意她会赶自己走，抿着唇不大高兴地说：“我马上就要成年了。”
　　“差一点也不行。”
　　“要不，你……”连青数刚要说话，时平打断她，不大情愿地妥协：“行，我喝饮料。”
　　连青数立刻笑了。
　　时平挂着一脸的不耐烦和烦躁，被她拉到角落靠窗的位置坐下，微信扫码点了许多酒，本来很想发言嫌弃她的时平见她一脸期待，默默将吐槽的话咽了回去，顺便点了杯饮料。
　　月亮悄无声息地挂上夜空，大城市里污染的空气遮蔽了繁星，只能零星见到几颗相距甚远的星辰，像是各自据守着自己的一角领地，孤独又倔强地俯瞰世人。
　　酒水区酒香弥漫，酒醉的人沉溺月色，清醒的人举杯相望。
　　时平目光从月色中收回，脑子里都是连青数喝多了之后絮絮叨叨的车轱辘话，劝诫他找机会去读书。她又想劝他，又怕他厌烦这种劝诫，于是小心翼翼且极尽委婉之能的样子，让他觉得十分好笑。
　　但是时平很珍惜，很久很久没有人这样耐心地想着他了。
　　纵使连青数只是烂好心呢。
　　他看向倒在桌子上的人，无声叹息，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胳膊：“喂，醒醒。”
　　一向自诩酒量不错的连青数栽了跟头。
　　时平叹息出了声，但他又不知道连青数家住在哪里，于是无奈又绝望地给宁瑰打了电话。

　　彼时宁瑰正在客厅里一边敷面膜一边准备蔬菜沙拉，接到时平的电话时颇为惊讶。
　　“喂？”
　　“瑰姐……”
　　时平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疲惫，有种难言的感叹。
　　她鲜少听到时平这个倔强小孩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一时好奇：“怎么了？”
　　“你知道连青数家住址吗？”
　　“数数家住址？”她一愣。
　　坐在客厅沙发上的宁淮从电脑平板中抬起头。
　　“怎么问数数家住址？”
　　时平先是长长地吐息，似乎要把一口憋闷的气息呼出去才能有力气说接下来的话：“她喝多了，我要送她回家，但是不知道她家住在哪里。”
　　“喝多了？”宁瑰持续性惊讶：“你们在哪里呢？”
　　宁淮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她身边，伸手低声说：“手机给我。”
　　宁瑰：“……”
　　她觑着宁淮的脸色，把手机递给他。
　　宁淮周身气压有点低，对着电话另一头，没什么声线起伏地道：“你们在哪？”
　　不知道时平说了啥，宁淮“嗯”了一声：“你在那边等我，大概四十分钟，我过去。”
　　然后挂断电话，还给宁瑰。
　　宁瑰看到她哥明显有点臭的脸色，忍着笑道：“他们在哪呢？”
　　“奥托广场，我晚点回来，跟爸妈说一声。”宁淮披上衣服，头也不回地说。
　　“好嘞。”

　　事实上，宁淮只用了半个小时就到了音乐节现场。
　　一路上，他几乎压着最高限速在开。
　　此时的活动现场还有很多人。
　　宁淮找到他们的时候，连青数正撑着脑袋趴在桌上和时平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连青数，这是几？”
　　“是，1，你，是不是，傻？”
　　“你才傻了，说话都大舌头。”
　　“你才，大舌头。”
　　时平用比“1”的那根手指戳连青数的脸。
　　“时平。”宁淮的声音在身后蓦地响起。
　　时平收回手，转身站起来：“淮哥，你来了。”
　　“嗯。”宁淮低头看趴在桌上神志不清的连青数，问时平：“怎么喝这么多？”
　　时平忍不住“切”了声：“她说自己酒量好的，谁知道这么菜。”
　　“她混着喝了好几种酒，喝得又快，说着说着话，人就不清醒了。”
　　时平腹诽，虽然酒量一般，好在她酒品好，喝多了不哭不闹，就安安静静地趴着。
　　宁淮提裤脚在她面前蹲下，微微仰头：“连青数？”
　　连青数不甚清醒的目光看着他，又缓缓闭上。
　　确实是醉了。
　　宁淮叹气，起身，对时平说：“我送她回家，你自己打个车回去，可以吗？”
　　“啊？”时平感觉到宁淮语气有些冷淡，也不放心他就这么把连青数带走：“其实我……”
　　“我去过她家很多次，人交给我吧。”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宁淮大言不惭地出口打断。
　　殊不知宁淮只是去过她家“楼下”很多次的时平一时语塞，抿抿唇低声说：“好吧，那麻烦哥了。”
　　宁淮拍拍他的肩膀，然后俯身打横抱起连青数，走出去两步后转身对时平说：“到家之后给宁瑰去个消息。”
　　“……好。”时平应道。
　　那一刻时平有种直觉，宁淮是在通过这种方式让他明白他在他们这些人眼里就是个孩子。
　　他看着宁淮抱着连青数离开的背影，抿紧了唇。
　　宁淮将连青数放到车上，给她扣好安全带，俯身看着她，没好气地道：“跟一个未成年出去喝酒，还喝多了，连青数你真是越来越出息了。”
　　谁知道这时候连青数突然睁开眼，直直看进宁淮的眼里。
　　昏暗的车里，她眼里闪烁着细微的光芒，像淬了漫天星辰在眼底。
　　他在她的眼里看到自己。
　　宁淮愣住。
　　“宁淮？”连青数声音轻轻巧巧，小心翼翼，像在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周围的声音淡去，车内这一小方天地里，宁淮仿佛听到自己的心跳在不规律地跳动。
　　过了许久，他才低声应道：“是我。”
　　连青数突然就笑了，眉眼都弯起来，看着他的神情更认真了些。她端详着眼前放大的宁淮的脸，像第一次见一样仔细端详，眼里亮晶晶的，仿佛看到了什么价值连城的宝物。
　　她好开心地说：“你真好看。”
　　宁淮一怔。
　　他想皱眉说点什么，却最终忍不住低头笑了好久，然后好无奈地叹息：“你真是……”
　　先前的冷淡和隐隐怒气一消而散，他再抬头时，眼里只剩下纵容般的莫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