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落成树》冬季桂圆

10、第十章

　　许医生显然也看到了连青数，但一时没认出来，看了好半天才惊悟：“啊，你是那个脸肿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的姑娘！消肿之后顺眼多了。”
　　连青数：“……”
　　你礼貌点。
　　宁淮忍住笑，斥责许医生：“家瑜！”
　　他对连青数介绍说：“这位是许家瑜，上次在绵市见过，我同门师弟。”
　　然后对许家瑜说：“连青数连律师。”
　　“律师？师兄你犯什么法了，人家律师登门来找你了。”
　　宁淮：“……”
　　这回换成连青数笑：“宁医生，不然这师弟还是别要了吧。”
　　宁淮捏了捏鼻梁：“好。”
　　许家瑜：“你们不要太过分……”
　　宁淮：“你被调回北京了？”
　　“是啊，我昨天刚到北京，这不就来找师兄你了，来看看你这里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我这里装不下你这尊佛。”宁淮婉拒。
　　“……师兄，你好绝情。”
　　连青数拾着乐子下饭。

　　“小连律师和师兄又是怎么遇到的，好巧啊。”
　　连青数解释道：“朋友在这做手术，我过来借个地方吃饭。”
　　“吃的外卖呀，多不健康。你看我师兄，从来不吃外卖。”
　　连青数惊讶，看向宁淮：“你从来不吃外卖的啊？”
　　“嗯，不健康。”
　　“他就是洁癖，有毛病。”
　　“你来到底是干嘛的？”宁淮忍无可忍。
　　“我不是说了吗，我来求职的啊，师兄，你这里不是在招人吗？”
　　“你不是被一院调回来了吗？怎么不去一院上班？”
　　“嗐，说来话长，但总结就是，我被人坑了，现在是调回北京了没错，转头就让我去广西，还是长期调派。我干脆辞职了，不受这个气。”
　　宁淮大概明白中间的事情，想了想还是说：“太冲动了，当初你进一院也费了很多功夫，就这么辞职了，不后悔吗？”
　　“有什么后悔的，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他倒是洒脱。

　　许家瑜于是贴到宁淮旁边来：“所以，这不是来投靠师兄了吗？听说你们这里待遇很好啊。”
　　连青数扒拉完最后一口饭，临走前，对许家瑜摊开手掌，掌心有几颗糖果：“许医生，挑一块糖吧。”
　　宁淮牙疼地看着她手心的糖，似乎想阻止许家瑜，但话到嘴边变成了：“挑一块吧。”
　　连青数颇为惊讶地挑眉看他。
　　宁淮笑意一闪而过。
　　既然师兄都说了，许家瑜也没拒绝，从中随意挑了一块：“谢谢。”
　　然后糖块在嘴里化开，辛辣的味道直冲脑门，差点给他炸成翠绿色的烟花。
　　“这是什么啊小连律师？怎么还是芥末味儿的？”许家瑜声音都高了八度。
　　宁淮笑弯了腰。
　　许家瑜才反应过来：“师兄！你也坑我！”
　　连青数功成身退：“我先撤了，你们聊。”

　　连青数走后，许家瑜猛灌了几杯水，按捺下口腔里的辛辣，问：“你们看起来挺熟了啊，上次见面感觉你们明明刚认识。”
　　“嗯，曾曲那件事被波及的患者，就是她的朋友。”
　　“原来如此。”
　　“你是真的打算来宁安吗？”
　　“是啊，我很认真地。与其受气，不如找个让自己开心的地方工作。”
　　宁淮叹气：“我跟人事部说一声，你要是考虑好了，把简历给他们吧。”
　　“好嘞，谢谢师兄！”

　　连青数回家之后，闲来无聊，开始查宁淮。
　　她发挥了自己为数不多的职业技能——检索。
　　她查了宁淮的论文，中英文都有。有一些同时署了导师的名字——孟志怀。
　　孟志怀，这个名字十分耳熟。连青数百度了一下，查到了一个多月前在微博上炸了锅的医闹事件。
　　当时这件事闹得很大。
　　一个患者的父亲认为医生没有完全挽回自己女儿的身体健康而持刀伤害主治医生，导致主治医生手部残疾，从此再也无法拿起手术刀。
　　可就当时的情况，医生能给他女儿捡回一条命就已经是万幸。
　　这个主治医生就是孟志怀。
　　令人惋惜。
　　连青数突然想到之前的事情，又重新查询了宁安医院和她在绵市就诊的卫生院，以及那家连锁酒店，不出所料，其间还有一个名为安领杰的股东。宁淮曾说过，他姥爷对绵市卫生院所属的机构有股权，想来便是这个安领杰。
　　那天她在宁淮办公室门口，听到他和什么“主任”打电话，提到“回去”，是不是指回到三院。
　　他为什么不愿意回去，是因为医闹事件吗？
　　连青数又找到当时被传到网上的医院其他人拍到的视频。视频最后，一个人冲上去制服了歹徒。视频很模糊，但这个背影，应该就是宁淮。
　　他当时果然在场。
　　连青数产生了一个猜测。
　　宁淮作为现场当事人，目睹了整个医闹事件，受伤的又是他的导师，于是产生一些心理障碍，暂离三院，为了散心回了绵市，他姥爷的家乡。
　　她觉得自己的推测很有道理，又觉得自己十分变态。
　　好像在窥探别人的隐私。
　　于是×掉了所有搜索页面。

　　齐珊珊恢复得很快，才第二天，就精神矍铄到仿佛下一秒就要下床跑两圈。
　　甚至想要点麻辣香锅吃。
　　连青数说她是一点病人的自觉都没有，毫不留情地回绝了她这个请求。
　　但她也不肯休息，央求护工姐姐和连青数陪她玩斗地主，连青数从背包里拿出一副早就准备好的新的扑克：“这是我找人开过光的扑克，一定能扭转我的运势。”
　　齐珊珊不以为意：“那你试试吧。”
　　试试就逝世。
　　连青数被贴了一脸纸条之后决心去投诉无良商家：“这家店老板跟我说什么，亲自去寺庙请住持开的光，什么嘛，一点用都没有。”
　　“什么店铺啊，在哪里？”护工姐姐随口问。
　　“一家淘宝店。”
　　齐珊珊：“……”
　　护工姐姐：“……”
　　“你们俩这是什么表情，这家店销量很高的好吧！”
　　“数啊，你但凡分一点工作时的聪明伶俐到生活上呢？”
　　“妹子，没想到你是这样的脑回路。”
　　连青数：“……你们什么意思啊？”
　　她顺势从牌里抽出一张小王，高高举起又重重拍下：“就让你们看看我的牌！”
　　就在此时，病房的门突然开了。
　　她和站在门口的宁淮以及许家瑜面面相觑。
　　连青数单膝跪在床上，脸上贴着数张飘飘荡荡的纸条，随着她激动地直起身子而跃起，像张牙舞爪的藤条。而她本人举着牌，以同样张牙舞爪的姿势定格在半空。
　　“额……我们敲门没人应，门虚掩着也没关，所以就……”许家瑜磕磕绊绊地解释。
　　他眼睛都直了，神情中的震惊一览无余。
　　宁淮稍微收敛点，但不多。
　　他咳了一声掩饰尴尬，说：“病人要注意休息。”
　　连青数：“……”
　　她火速扯下脸上的纸，从床上爬下来站好，护工姐姐手速极快，把纸牌拢到一起，还抽走了连青数手里的牌。
　　连青数低声哀嚎：“别抽我牌！我这把能赢！”
　　护工姐姐也小声怼道：“别做梦了！大王在我这，我还有三个二！”
　　连青数：“……”
　　局面一时混乱。
　　齐珊珊干笑两声：“宁医生，你来是有什么事吗 ？”
　　“我来看看你的恢复情况。”在场唯一沉稳些的宁淮假装自己什么也没看到，淡定地走到齐珊珊旁边。
　　连青数赶紧躲到一边去给他腾地方。

　　过了会儿，宁淮说：“目前来看手术恢复得还可以。”
　　他在离开前，说：“……患者尽量还是多休息。”
　　三个女生：“……”
　　名义监护人连青数：“好的好的。”
　　直到走出去一段距离，许家瑜一手搭着宁淮的肩膀大笑出来：“这个小连律师，你看到了？”他在脸上比划，模仿她满脸纸条的模样：“也太可爱了！”
　　“可爱？”
　　“是啊，师兄你不觉得吗？”
　　宁淮回想起那个画面，也忍不住笑出来：“嗯，是挺可爱的，也挺凶的。”
　　“凶？”许家瑜不解：“她哪里凶了，小连律师看起来脾气很好。”
　　宁淮但笑不语，任由许家瑜在后面追问，就是闭口不答，只高深笑着往下一个病房走。

　　齐珊珊的手术结束，她这边的事情告一段落。新工作的合伙人联系到连青数，说希望她早点入职，连青数便同意了。
　　一大早，她穿着新买的西装准时到律所报到，合伙人已经在办公室了，看到她来，露出笑容：“小连来了啊。”
　　“是，张律师您好。”连青数拘谨地笑笑。
　　张律师带着她到前台签字，然后介绍给她团队里的另一个助理杨芬芬。
　　杨芬芬身高大概172的样子，很高，长发披肩，穿着一身黑色的连衣裙，露出的半截小腿十分纤细，但面露疲态，眼底的黑眼圈走近两步就可以看到，人也提不起什么精神的样子，肩膀微微弯着，十分劳累的模样。
　　杨芬芬抬了抬手跟她打招呼：“你好。”
　　“那后面的事情就让芬芬带你办了，我们中午一起吃顿饭。”
　　说完，张律师就回办公室了。

　　连青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才砖头对杨芬芬说：“张律师人还蛮好的样子。”
　　杨芬芬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嘴角：“嗯。”
　　所有手续办下来，连青数在自己的工位上无所事事了半天，中午跟张律师以及杨芬芬一起吃了饭，听合伙人聊了些自己家里的情况，以及聊了聊最近手头的项目都有哪些。
　　涉及连青数熟悉的领域时，她也会搭个话。
　　杨芬芬在前台打了杯免费的山楂汁，问连青数：“还挺好喝的，你要来一杯吗？”
　　“好啊。”
　　于是杨芬芬帮她一起打了一杯。
　　“张律师要吗？”
　　“她只喝茶。”
　　“好吧。”
　　饭后，张律师外出谈客户，连青数和杨芬芬慢悠悠回律所。
　　“咱们团队一共几个人？”
　　“三个啊，你我她。”杨芬芬神色恹恹。
　　虽然她一直没什么精神的样子，但是连青数发现她其实很热心很好说话。
　　连青数疑惑：“可是她跟我说，团队里有六个人？”
　　“什么时候说的？”
　　“面试的时候。”
　　“……可能是算上了合作的其他律师吧。”
　　“但是我问了是不是她自己的团队本身的成员欸。”
　　“那……反正她团队就我一个实习律师，现在来了一个你，没有其他人了。”
　　连青数：“……”
　　“她怎么跟你说的？”
　　“团队六个人，有实习律师，也有一直在她这里工作的执业律师，团队稳定，流动性低？”
　　听起来是一个非常健康以及科学的团队结构。
　　杨芬芬：“呵呵，这里只有我。”
　　连青数：“……行……叭。”

　　她或许已经意识到，这是一个句句是骗局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