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入雪夜》逐宁

51、Chapter 51

　　秦予轻描淡写说完，手中烟头最后一丝火星在寒风中摇曳几下，很快熄灭。

　　雪越下越大，谈乔被冻得手脚发颤，她却浑然不觉，只怔然瞧着女人。就在这时，在她身后，视野盲区的地方，突然响起似有若无的呻/吟声。

　　女人不再放空，嘴角流露出嘲讽一笑，她踩灭烟头，抬脚朝声音处走过去。

　　衣料摩擦地面的声音顿起，很快，谈乔就看清楚了被五花大绑拖过来的冯韦。
　　冯韦在这座废塔上呆了足足有半个月，平台下有一间小小的储物室，李铮重新抓到他后，就一直把他关在那里。

　　长时间的囚禁让冯韦有些神志不清，他在刺眼的光亮中哆哆嗦嗦地睁开眼，嘴里胡言乱语，一会儿哀求“别杀我，别杀我”，一会儿又厉声咒骂“你这个贱人”。

　　秦予冷眼旁观，好半天才出声，却没管冯韦，只笑着问谈乔：
　　“你猜我会怎么杀了他？”

　　男人瞬间哭喊起来，眼泪混杂着灰尘，流进打结的头发里，狼狈而又难堪。明明不久前还是那个西装革履的“成功人士”，如今灰头土脸，浑身上下是无论如何也散不掉的恶臭，尊严扫地。

　　谈乔脸色煞白，一声不吭地看着女人。

　　平台之上，男人的哭嚎被风裹挟着带走，飘到塔下，什么也没留下。

　　秦予只是笑，她盯着谈乔，片刻后，用与神色截然不同的冷厉声音问：“怎么？觉得他可怜？”

　　她垂眼看向地上的人。

　　“冯韦，要不要说说为什么回国？”

　　“啊……哭了这么久，恐怕也没力气说什么话了，我不为难你，劝你剩剩力气，好好想想自己的遗言。”

　　说着，女人重新看向谈乔，脸上最后一丝笑意彻底消失不见。

　　“你猜猜他为什么回国？”

　　她也并非真的想问，很快便解答了这个疑问。

　　“他手里有何江伤害施妍的证据。”

　　五年前，何江被人杀害。冯韦只当是个意外，可在那之后，当年车祸案的知情人接二连三全部出了事，直到听闻陈运良的死讯，他再也没有办法自欺欺人，慌里慌张跑到国外。

　　跑到外面就没事了，世界这么大，饶是再手眼通天的人，也不可能找到自己。

　　更何况，何江这些年给他的钱，正好都在国外账户里。那么多钱，足够他和家人在国外衣食无忧过完一辈子。

　　也许是他决心不再让过去的事情侵扰自己的生活，又或许，只是太过愚蠢——
　　他忘了把施妍的病历带上。

　　直到被高利贷追进家里，火烧眉毛，冯韦才想起来这个“宝贝”被自己忘在北城了。
　　走投无路，横竖都是死，冯韦一咬牙，回了北城。

　　他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个在暗处的“复仇者”应该已经收手了。

　　可他不知道，仇恨深入骨髓，哪怕灵魂坠入不见底的深渊，也永不回头。

　　秦予没有明说，谈乔却一下子想起来——原来……他想交给宋越的东西，就是那份病历。

　　它是冯韦给自己留的退路。

　　这么多年，何江在妻子，在公众面前，一直都是慈眉善目的模样。
　　倘若不是亲眼见过施妍被折磨成什么模样，冯韦也不会相信，这么一个“优秀企业家”、“著名慈善家”，背地里竟然是个毫无人性的变态。

　　和这样的人共事，再怎么小心也不为过。

　　冯韦也是为了自己打算，就算有一天跟何江闹翻，他抓住了对方的把柄，何江再怎么样，也奈何不了他。

　　多年来，他一直照着何江的吩咐，编造假病历。与此同时，偷偷把真病历复印一份留了下来。

　　何江太过自大盲目，自以为权势滔天，连手下的人做了小动作也不知道。冯韦为了能够随时随地拿到病历，特意把病历放到了医院内部。

　　谈乔的目光落在男人身上，他似乎是哭累了，这会儿只在地上嘶哑地喘着粗气。

　　她看着他，越发觉得荒唐。

　　只是为了钱。

　　却对一条鲜活的生命不管不顾。
　　哪怕知道是哪个疯子做的，哪怕有无数次机会施以援手。

　　他却只按照命令——治好女孩的伤，然后看好她，防止她逃走。

　　秦予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愤怒，目光微变，片刻后，冷静开口道：

　　“他想拿这份病历，勒索一个人。”

　　秦予并没有说立刻清楚是谁，可谈乔却在刹那之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她声音抖动得不成样子，几近绝望：“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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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院的接待室内，几人围坐在桌边，桌上是秦予的个人信息，众人面色凝重，房间内只有墙上的时钟滴滴答答个不停。

　　秦予的父亲身体一直不好，在她刚上大学的时候就去世了。六年前，母亲也因为癌症去世。

　　她孑然一身，没有亲人，也没有任何走得近的朋友。

　　没人知道她会去哪里。

　　除了李铮。

　　可李铮防备心太重，一直嚷嚷着要见郑峰，别的，闭上眼捂住耳朵，不管什么都不听不看。

　　郑峰忙着调查手头的事情，一时也把这个执迷不悟的人抛之脑后。
　　这会儿调查陷入了死胡同，他思忖片刻，拿出手机给吴婧打了个电话过去：
　　“让李铮接电话。”

　　吴婧很快动作，在李铮面前外放了声音，空旷的房间里，郑峰的声音越发显得严肃。

　　“李铮，秦予在哪里？”

　　手机这头，李铮强装淡定的神情在听到名字的一刻土崩瓦解。

　　吴婧没想到他反应会这么大，敏锐地察觉到，立马追问：“你知道她在哪对不对？尽快告诉我们，不要让她继续错下去！”

　　不知哪句话刺痛了李铮的神经，他抬起通红双眼，面目狰狞，冷笑起来：“错？”

　　“警察小姐，我怎么不明白了，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他咬牙切齿，语气中却满是嘲讽，自顾自地说下去：“我明明告诉过她，当初就应该神不知鬼不觉杀了万裕文和冯韦，远走高飞。把真相公之于众又能怎么样？又能怎么样？！”

　　“你们口口声声说着公平正义，什么是公平？什么是正义？我姐姐和施妍被害死这么多年，有谁在乎她们的公平正义？现在不过想跟谈菀孙女聊了聊，你们就这么上赶着给人家当孙子！”

　　“我当时不应该只放个破娃娃，就应该直接杀了她！杀了她！！”

　　在李铮越来越失控的咒骂声中，郑峰低声劝慰吴婧：“走吧，不要管他。”

　　吴婧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闻言，点了点头，忍不住在心底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大门掩盖住男人的叫喊声。

　　郑峰挂断电话，脸色越发难看。
　　不过好在，听李铮所言，秦予并没有伤害谈乔的意图。
　　聊一聊？
　　她想告诉谈乔什么？

　　郑峰眉头一皱，这下，想找到秦予，只能从车辆的行踪入手。

　　就在这时，又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郑峰定睛一看，神情一变——

　　时隔多年，老妇人的声音还是那般优雅端庄，只是现在，里面包含了太多难以分辨的情绪。

　　她轻叹一声：“郑队长，我是谈菀。”

　　“从乔乔妈妈那里要来了你的电话号码，听说你还在调查……十年前的车祸。”

　　“我知道一些事情。”

　　“施妍的死……应该不是意外。”

　　“她是被何江害死的。”

　　老人的声音越来越低，出乎意料地，郑峰似乎能从听筒，窥见她仿佛一瞬间苍老无力下去的面孔。

　　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