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楼之十年》山松子

54、幻境

　　我望着李莲花有些出神，父亲以为我是女儿家娇羞不知所措，便在一旁说了几句缓和气氛的话。
　　今日有客到访，父亲下了血本叫了天香楼的酒菜，看着他们二人你来我往的互相敬酒，大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父亲说这次路上耽搁，多亏了李莲花出手相助，这个年轻后生不仅一副侠义心肠，身手也不错，总之就是越看越喜欢。
　　“莲花啊，你看我这个女儿如何？”
　　突然将话题引到我身上，让我有些局促。这父亲的意思，未免也太直白了一些。
　　李莲花望着我，定定地说道：“面若桃花，落落大方，堪称佳人。”
　　我被他二人盯的面颊发烫，赶紧为他们二人将酒倒满，说：“你们喝酒就喝酒，别扯到我身上，是天香楼的酒不香是吧！”
　　父亲看出我的意思，哈哈大笑起来，也不再打趣我，拉着李莲花继续碰起杯。
　　吃完饭，他们二人在院子里互相切磋起来。
　　月色明亮，映照着树影婆娑，看着他们二人红着脸刀剑交错，我心中倍感舒畅。
　　在我的记忆力，父亲很久都没这么高兴了。

　　二人酣畅淋漓的一场切磋，让父亲愈发觉得李莲花就是他认定的女婿，所以等到李莲花离开时，父亲还特意让我送他一程，以制造我们二人独处的机会。
　　许是家里很久没这么热闹了，所以热闹过后总给人一种落寞孤寂之感。
　　我与李莲花走在路上，低着头望着自己的脚尖，一时无话。
　　他似乎察觉到我的情绪，便问：“杨姑娘，可是我哪里做的不对，让你不开心了？”
　　我停下脚步，望着眼前一脸担忧的人，笑着摇了摇头，说：“不是，你很好，好到……让我觉得有些不真实了。”
　　李莲花笑了笑，从怀中取下一个香囊，而后竟然从里面拿出一颗糖送到我面前，“不开心的时候，不妨吃一颗糖吧。”
　　我呆呆的望着那颗糖，脑中突然闪过一个画面，那是在一个暗室里，一男一女身处绝境，男子也是这样取出一颗糖安慰了女子。
　　突然间头疼欲裂，我难受地抱着脑袋蹲在地上，脑子里像是有什么记忆要冲破屏障涌出来。
　　“杨姑娘，你怎么了！”
　　“杨姑娘？”
　　“头一回看见你哭，脸皱在一块的样子，实在让人忍不住。”
　　“吃糖呢，可以让人开心的。”
　　“太容易交出真心，很容易被骗的。”
　　“是我对不住你，这么多年，我一直欠你一个道歉。”
　　混杂着李莲花关切的声音，同时耳边似乎又有无数个声音同时袭卷而来，一瞬间脑子似乎要炸开一样。

　　“霖儿！霖儿！”
　　再次睁开眼，只见父亲关怀的看着我。
　　怎么回事，难道我又睡着了？
　　“霖儿，你怎么了？可是昨夜没休息好吗？”
　　我摇了摇头，才注意到父亲穿着喜庆与以往大有不同，门外还不停地传来锣鼓唢呐声。“爹，今天什么日子？”
　　父亲愣了愣，有些诧异的望着我道：“今日是你和莲花大喜的日子啊，霖儿你这是怎么了？不会是病了吧？”
　　“……莲花？”
　　我脑子里渐渐浮现起我与李莲花相熟相知的画面，是他救了我父亲，我与他短短几日相处后互生情愫到最后约定终生……
　　是了，今日是我和李莲花成亲的大喜日子。
　　只是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怪怪的……
　　我被披上盖头，由婆子牵着出了屋，一切都好像照着我的心意进行下去，可又像是被什么东西牵着往前进行一样，不让我有丝毫反应的时间。
　　直到我的手被放在另一双温暖的手里，对方温柔的叫了我一声娘子，我的心才稍有落地。
　　我似乎能想象到李莲花满脸幸福的笑意，望着我的眼里柔情似水，我的心也跟着柔软了下来。
　　“娘子放心，从今以后，有我陪着你，你永远不会是孤单一人。”
　　我被对方炙热的眼神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只嗯了一声，笑着低下了头。
　　我们牵上红绸，听着旁人齐声道贺，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喜悦之情被推上了顶峰。
　　“一拜天地！”
　　这一拜，感谢上苍让我们二人在茫茫人海里相遇。
　　“二拜高堂！”
　　这一拜，是感恩父亲多年抚育之恩。
　　“夫妻对拜！”
　　我望着眼前的人，心里设想了未来相濡以沫的万种场面，此生亲人健在，爱人相伴，我心足矣。
　　我恭敬的朝着对方一拜，嘴角抑不住往上扬。
　　忽然间，我的心口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猛的抽动了一下。
　　我捂住胸口缓了缓，再回过神来，只听周围一片寂静，之前的人声乐声都不在了。
　　我意识到不对，掀开盖头，只见诺大的宅子里只剩我一人，其他的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爹！”
　　“李莲花！”
　　我四处狂奔，想要努力找到他们存在的痕迹，可是我翻遍了所有房间，却一个人影也没有！

　　“霖儿！快跑！”
　　一眨眼，我已身处在一处山林中，方才是父亲的声音！
　　环顾四周，只见远远的一个人影向我奔来，正是父亲！
　　我跑近后才发现，父亲浑身是血，受了很严重的刀伤！
　　“爹！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父亲跪倒在我面前，面色苍白，颤着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艰难的说着让我快跑。
　　突然一把刀刺穿了父亲的左胸！殷红的血顺着穿出的刀尖一滴滴淌在地上。
　　“爹！”
　　父亲扭曲着脸，没再说出一句话，慢慢地在我面前倒了下去。
　　而他身后站着的，是一个面容冷酷的男子，他眼神冷漠，看着我再次举起屠刀！
　　我怒吼一声，捡起父亲的刀用尽全力砍了过去！
　　只是眼前的人突然容貌大改，竟然变成了李莲花，而我的刀已然陷入他的皮肉，生生将他的肩膀砍断了！
　　我慌忙松开刀，瘫坐于地上，看着李莲花倒在血泊里，不可置信。
　　“不……不是我……”
　　我看着双手被鲜血浸染，整个人头皮发麻，心中憋闷不已。
　　突然间自己被黑暗笼罩，整个世界就只剩下我一个人，耳边还回荡起父亲和李莲花的声音，他们说在前面等我，让我赶紧一同上路。
　　忽然心口一痛，让我有所清醒。
　　不对，父亲不会这样对我的，这个声音一点都不像他！
　　脑子里再一次浮现出很多熟悉的画面，让我再次头痛欲裂。
　　我抱着头痛苦不堪，全身气血翻腾，顿时一口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一股血腥味立刻遍布整个口鼻。
　　冷静下来，我的身下，是湿冷的砖石，墙边的油灯还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脑中的画面还停留在方才的世界里，让我一时分不清哪里才是现实。
　　缓了好一会儿，我才渐渐理清思路。
　　刚才，我一定是入了某种幻境，若不是我之前服用了解毒丸不断提醒着我，我想我也不会这么快醒过来。
　　而罪魁祸首，应该就是墙壁上的那些蘑菇一样的东西了。
　　之前进来的时候，分明看见他们五彩斑斓光鲜十足，如今再看哪里是什么人间仙境。看来我从靠近这里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中了毒了。
　　我站起身，顿时觉得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一样，脸上还是湿漉漉的一片。
　　这幻境真是厉害，能将人心的欲望和恐惧无限放大，人在其中难辨真假，从而消耗人的精气，甚至致人癫狂也说不定。
　　我深吸了几口气，捡起白雪和油灯，正要往前继续前行，只听暗黑里传来一阵低哑而凄厉的怪声，像是哭又像是笑，让人毛骨悚然！
　　“谁在装神弄鬼！”
　　我大声呵斥，将油灯向前举高了几分，才隐约看见前方的墙边蹲着一个黑影。
　　“好久都没闻见活人的味道了，呵呵呵……”
　　细看之下，才发现竟然是个衣衫褴褛的人！他头发散乱挡住了脸让人看不清面貌，望着我露出一排黑黄的牙齿，隐约还能闻到一些酸臭腐败的气味。
　　他摊坐在角落里一动不动，双腿被盖在破烂的衣服下，身处的周遭位置连带着衣摆几乎已经发黑，就像是他已经在这个位置很久没挪过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