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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看看 ...

  •   谢延堂也可以‘全当没他这个儿子’,这个许诺对谢诵来说,是求之不得的解脱。

      年幼的时候,谢诵看着母亲对谢延堂百般恭敬,而元氏日常教导谢诵,也常以谢延堂的优点作为榜样。因此,谢诵曾经无比仰慕谢延堂,凡事只想得到父亲的夸奖,谢延堂也非常宠爱聪慧过人的独子。

      直到谢诵慢慢长大,人事渐通,忽然发现:像他爹这般的男人除了成功,和蔼的一面,也有无耻,荒诞的一面。

      元氏病危的那天夜里,谢诵在九城之中奔波,辗转,寻找,最后在一处高阁下,看见红绡锦帐中映出谢延堂的身影,取乐,荒淫的声音像蚀骨的嘲笑,刺进谢诵心底。

      大雨倾盆而下,少年在雨中气恨落泪,不知母亲已经放手离去。

      中元后,谢诵回国子学复课,在课上受到大家的欢迎,互相介绍时一再听到对方自称:我是某人的弟弟。原来他们的兄长也曾经和谢诵同窗。

      谢诵不禁有种恍然的感觉,在山中守孝犹如隔世修道,再加入年少,鲜活的人群中,让他觉得自己苍老了不止十岁。

      宋嫒薇的哥哥宋西敏,也是将要参加大考的学子。宋西敏一早占住了谢诵身边的位置,好像要做他的书童似的,不论大小事都先给谢诵解释一遍。

      眼看着全体同窗都来谢诵这儿‘报道’过了,只有前排靠窗边的那三个人一直没动过屁股,还故意假装不知道这边的热闹。

      宋西敏撇着嘴说:“这些家伙丑死人了,跟小媳妇样的,看我们这么受关注,心里头都在酸不拉几的吧!”

      他跟着把头凑向谢诵,“哥哥,那边的三个,穿黄衫的叫彭博掩。他爹彭仲充去年刚进御台阁,是眼下的风流人物,陪皇上祭天,拿着御令巡视,哪儿哪儿都有彭仲充那个大头。所以呢,彭博掩这个当儿子的也自命不凡起来了,平常特别地目中无人!连学里的几个老博士都情愿躲着他走,免得被他那副样子轻慢了。”

      谢诵问:“你不喜欢他?”

      宋西敏道:“我和他是井水不犯河水,但是他竟敢无视你,这就是得罪我了。”

      谢诵低头向他一看:“多谢你的一腔仗义,可是我也没有必须让他在意的道理。”

      宋西敏道:“哥哥你是学长,他就应该乖乖地过来行礼!哥哥你等着,我去问问他为什么装瞎?”

      宋西敏个小力足,从位子上一下子弹起来,被谢诵稳稳地拉住,“别乱跑,讲官来了。”

      讲官掩门登堂,开始论经研学,琴棋书画,仿若世间纯净无扰。

      谢诵努力地让自己重归到纯净无扰的字词和大道中,却像一块漂浮的石头,无法沉底。

      日中时分,谢诵走出国子学的石牌大门,去右边的巷子里牵马,出来时在路边遇到了陈泽兴。

      陈泽兴今日戴着一顶崭新的冠帽,显得人很精神,笑吟吟地向谢诵招手道:“辛澄,你回来了!”

      谢诵与他互行了礼,陈泽兴笑着摇摇头说:“唉,久别重逢,我们应该畅谈一番才对,可是我有点急事要去前集城,只好下次再说了。”

      谢诵道:“没关系,学长请便。”

      陈泽兴歉意地向谢诵拱拱手,去雇了顶轿走了。

      路上,陈泽兴一再催促轿夫快走,等到了铜钱街的时候,见丰乐斋已经歇业,门上又挂着‘今日售完’的木牌,不禁十分无奈。

      辛有走出铜钱街的时候,忽然停了下来,回想起和谢诵在这里的相遇,仿佛能看见他骑着马的身影在眼前闪过。

      生活重回安定,辛有慢慢适应了生意上的变化,终于能够空出时间安排自己的事,在这天下午去一个地方。

      祟京的中轴天街,将除皇城外的八城分为四等,前集和左市都在三等这条线上,是人最多,最热闹的两城。

      辛有从前集城一直向西,来到左市城后找到隐藏在民宅中的善幼堂。

      高而细长的巷子里见不到光,墙角边黑而湿,一些大小不同的孩子在地上玩石头,看见辛有后都站起来靠在墙边。

      辛有温和地笑笑,拿出在外面街上买的米粽和糖饼分给他们,问一个脸脏脏的男孩:“这里有位姓苏的阿爹吗?”

      孩子们谨慎地拿了东西,有几个高兴地先跑回去了,男孩向辛有点点头,辛有才放心了。

      善幼堂是收养孤儿的地方,由朝廷供给米粮,一般由一位管事和几个雇工管理。辛有认识的苏阿爹几年前从裕南迁来了京里,在这间善幼堂里做管事。

      辛有跟着孩子们继续向巷子的深处走,一扇体面的黑漆大门上挂着‘善幼堂’的牌子。

      不过走进去后,里面的景象非常杂乱,一些幼儿光脚坐在泥地上,衣裳和头发都很脏,大一些的孩子则在争抢辛有带来的那些东西。还有孩子静静地躲在角落里,不知在干什么?

      一个身材健壮的女人听到院子里的吵闹,奇怪地从厅堂里走出来,腋下夹着几块碎布。

      辛有问:“阿婶,苏阿爹在吗?”

      女人见她认识老管事,一边请让她进屋一边说:“老苏去粮库领米去啦,在城外下水那边,要到夜里才能回来。”

      善幼堂经常要去粮库领米,辛有还记得这些事,每逢管事用小车推着米回来的时候,大家总是很高兴。

      招呼辛有的女人叫葛婶,她在厅堂一样的屋子里照顾几个婴儿,不太管外面的孩子。

      辛有和她闲聊了几句,听说这里还有一个雇工,不过因为家里有人生病,这几天都没有来。

      忽然,辛有听到好像有人在弹琴……声音并不好听,却认真地在弹下去。

      听葛婶说也是个孩子,辛有找过去看看。

      在后面一间安静的小屋里,一个瘦小的男孩正在弹琴,身边简陋的床上有六个破旧的枕头,他和另外五个孩子合住在一起。

      辛有问:“你叫什么?”

      孩子一惊,竟然立刻站起来向她行了礼道:“我叫阿七。”

      辛有看见他在弹的那把琴已经破损得厉害,断过的琴弦被粗糙地粘在一起,琴身却擦得很干净。

      辛有又问:“你会写字吗?”

      阿七拿出一些皱巴巴的粗纸,辛有看见那些原本用来包裹东西的土纸上写满了字,字都尽量写得很小,他是懂得节省的孩子。

      辛有高兴地说:“阿七,如果你想学会这些,就一定不要放弃。”

      阿七害羞地看着她,紧紧捏着衣角。

      阿七让辛有想起,以前她努力学习认字的时候,是从丰乐斋的账房先生那儿借一些抄报,用小棍在地上画字。

      因为抄报上有很多审案的通告,辛有当初先懂得的道理都是刑讯的规则。

      离开善幼堂后,辛有偶遇了谢诵。

      不,是谢诵去望月书斋买书,没想到会遇见辛有。她戴着一顶细草编的帽子,黄灿灿的,帽沿绣着小花,腰前依然有块独一无二的帕子。

      谢诵停站在路上看她,辛有却向绕墙的岔路走上去了。再回过神来的时候,谢诵发现自己也跟着上了岔路,只好下马叫住辛有。

      和前次一样,辛有惊喜地向他弯腰一鞠,神情却较为自在,活泼了。

      谢诵问:“铺子里不忙吗?”

      辛有摇摇头,努力地想说一些有趣的话,使这难得的见面产生一些意义。可是他在明阳照耀下的样子非常好看,她不敢细看过的眉眼轮廓都清晰地闪动着,让辛有一时忘言。

      谢诵问:“你准备去哪里?这好像不是回铜钱街的方向?”

      辛有微微低下头说:“别人刚刚告诉我,这条路的前面有卖琴的地方,我想去看看。”

      谢诵问:“你要买琴?什么样的琴?”

      “我不会弹琴,也不太懂,”辛有老实地回答:“有个孩子需要一张琴,所以我想了解一点。”

      谢诵道:“买一张合适的琴并不简单,琴的外表看起来都差不多,有时候却差别很大。如果你需要我陪你去,我想可能会方便一点。”

      辛有有些不敢相信,感激地又向谢诵低头一鞠,随后和谢诵一起向前走时,总是觉得从他那侧传来了巨大的压力。

      岔路的尽头确实有家小小的琴铺,各种乐器都有,摆出的几张弦琴却都是最普通的东西。

      辛有觉得那几张弦琴都很好看,木材结实,油漆水滑,首尾雕刻的花样也精致,这样的琴应该足够孩子用了。

      辛有高兴地向店主询价,也许是因为谢诵看起来是位富足的公子,且是与他同行的姑娘要买,店主说出了让辛有吃惊的价格。

      辛有买不起那些琴,遗憾地离开了琴店,在路边分别的时候再次向谢诵道谢。

      谢诵看着辛有紧握帕子的两手,也握紧了自己牵着缰绳的手。一张弦琴能让她高兴,谢诵有很多好琴,他能毫不犹豫地送给她。

      谢诵忍不住问:“像那样的琴就可以吗?如果我…借给你,你要不要?”

      辛有不知所措地抬起头,不想对他说任何拒绝的话,可是弦琴太贵了,让辛有很惶恐。

      谢诵道:“你觉得不好,确实是我唐突,那就忘了那些话吧。”

      辛有点点头,顿时释然了,谢诵却还在暗暗责怪自己。
note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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