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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河口 ...

  •   白竹小筑的清晨是很热闹的,天未亮,栖息在竹林和屋檐下的鸟儿就开始啾啾鸣唱。

      辛有在啾啾声中睁开眼睛,知道时辰还早,但忽然响起一阵惊雷,睡在外间的银德和湘儿也都醒了,开始细细碎碎地说话。

      今天是辛有和谢诵启程去海云的日子。昨天,谢诵和辛有在祠堂里拜了天地,除了谢府各人,白雅如也来做了见证。

      这场典仪是谢诵极力要求的结果,谢延堂则又预留了后路,向大家声明:这典仪只是仓促形势下的便利之举。如果谢诵不能在外派期间,累积出足够瞩目的政绩,或是辛有在妇德,品行上有任何缺失,这场婚事就算作废。

      事后,白雅如在白竹小筑里和大家闲谈时,忍不住笑话谢延堂:向来,看到想买的衣裳可以试穿,看见新奇的点心可以试吃,谁想谢大人为儿子娶亲也要试一试呢!等辛有将来生了麟儿,就问谢大人要不要试试当祖父吧?

      无论如何,辛有终于嫁给了谢诵。

      对着镜子,银德第一次给辛有盘起长发,却忍不住哭了。

      辛有握住银德的手,柔声劝说:“日子过得很快,不过三两年就能再见了,那时阿康都长大了。”

      银德擦擦眼泪,阿康在善幼堂的学堂里读书,日常也住在善幼堂。辛有已经和善幼堂的苏管事说好,让银德过去帮忙,兼照顾阿康。

      谢诵和搬运行李的仆从一起来了,辛有高兴又害羞地低下头,走到屋边合上木箱的盖子,他已走到她身后。

      谢诵问:“准备好了吗?夫人。”

      辛有耳根一热,慢慢发烫,昨夜被掀起喜盖时感受到的幸福,再次回到了辛有心里。

      运送日用物品和书籍的车辆已经提前出发。谢诵亲自驾着马车,载着辛有和阿景,在薄雾笼罩的春阳中离开了繁华蓬勃的祟京,走向草木萌发的郊野。

      和谢诵亲近的公子们,在城外路边的一家酒肆等他,人数占满了整个二楼。

      谢诵把车停在附近,和辛有嘱咐一声后去应酬场面,高兴地和他们依次寒暄。

      在偶然的一闪神间,谢诵也有点意外。他一直不是热衷交际的人,尤其从山里回京以后,略显冷淡的心境应该并不让人喜欢。听着大家真诚的关怀和祝福,谢诵忽然觉得:自己竟像是错过了一些真挚的情谊。

      曾经只是淡淡点头而交的朋友,在这清晨赶来为他送行,谢诵体会到平凡中的珍贵。

      辛有和阿景在车上看舆图,顺着这条道路向南,前面要经过一座山丘,两三个小镇,最近的驿站在五十里外的嘉山城。

      听到酒肆那边传来喧闹,辛有掀开窗帘一角,看见许多年轻公子在向谢诵作礼,已是就此拜别了。辛有认出了陈泽兴。

      不久,谢诵回到车边,打开马车的折门,将一本簿子放进车里。辛有闻到淡淡的酒气,他却笑着不多说话,立刻坐上驾座出发了。

      辛有拿起谢诵带回来的簿子翻开,原来是大家送给他的贺诗和赠别词文。

      辛有让阿景读一读那些诗词,看他的学问有无长进?念到一页时发现落款是:陈泽兴。

      辛有打开马车的折门,谢诵回头问:“想透透气吗?外面还有些寒意。”

      辛有问:“辛澄,陈大人也来了?”

      谢诵道:“恩,他来了。大考后,我和陈泽兴见过一次,他说已经接了母亲来京里同住,并且和同僚的妹妹定了亲事。”

      辛有笑了笑,看着前方没有尽头的长路问:“今天要走五十里吗?”

      谢诵道:“毕远峰在前面的一个地方等我们,我还不知道会耽搁多久。”

      阿景听到毕远峰的名字,立刻抬起炯炯的双眼,仿佛在期盼某种使命。

      马车走了四五里路程,毕远峰派来的护卫在路边等着谢诵。

      跟着他到一处别院,谢诵先送辛有去客房休息,确定对她的照顾都很周到后才返回前厅。

      天气已暖,毕远峰还没脱下厚袍,笑着说:“嫂子貌美温柔,和你乃天作之合。”

      谢诵和他挨着桌子两边坐下道:“如果你没有多余的话要告诉我,就说明世事安好。”

      毕远峰拧起眉头,“唉,刚成亲的人自然盼着世事安好。我这里却是准备了一肚子话,该说还是不说?”

      谢诵严肃起来,“既然是你想说的话,还是听一听更好。”

      毕远峰道:“第一是海云,这个地方虽然富裕安康,面子亮丽,其实是块硬骨头。据说那里有些和我一样的人,但很无耻,卑鄙,去上任的官员……历来昏庸者得活,廉直者易死。和御台阁里的清闲相比,可差得多了。”

      谢诵支起下颌,“还有呢?”

      毕远峰道:“二是替宫里办事的那个人,最近往一位大人家走得勤快。这位大人是个弹劾官,和你爹关系不合。”

      谢诵想了想问:“真的和谢延堂相关吗?你觉得有几分可能?”

      毕远峰道:“这可不好说,也许和你爹没有关系,也许有人觉得你爹在平藏使的位子上坐的太久了。”

      谢诵沉思起来。

      “另外……”毕远峰裹了裹袍子,“你让我找嫂子的母亲,目前还没有可靠的线索,这位夫人当年应该不是从祟京去裕南的,她可能是外州人。你知道,外州的事情查起来不会那么方便,我需要再多一些时间。”

      谢诵道:“辛苦你了,这确实很难。”

      毕远峰道:“请嫂子再等等吧,我一定会给她一个交代。”

      毕远峰叫来阿景吩咐了些话,让阿景在外州时好好保护辛有,然后便离开了。

      谢诵去找辛有,告诉她今天先住在这里。

      辛有问:“有什么事吗?”

      谢诵道:“我要写封信送回去给大人。”

      这封信由毕家的仆从送到谢府,内容是有关那位崔姓弹劾官的提醒。

      这已是谢诵第二次表示他的担心,谢延堂看完后不禁暗想:如果真有此事,他会被扣上什么罪名呢?

      虽然劾官的攀咬如狗吠,往往不需过于在意,但他们确实擅长绵里寻针,雪中探路。

      谢延堂做官向来很注意,不留短处和把柄予人。他是很有自信的,若崔是斗那个家伙真的上折弹劾,等折子到了奉召所,也会有人帮他拦上一把,到时再设法解决就是。

      谢延堂在独坐沉思着,甄氏推门而入,颇为自信地抬起修饰精美的脸,穿着谢延堂喜欢的粉蜜色的衣裳,熏过满身花香。

      谢延堂折起信问:“夫人怎么来了?”

      甄氏将手中的小茶盘放下,巧笑道:“今天公子走了,大人心里不好受吧?我心里也是空落落的,所以来陪大人说说话。”

      谢延堂看那碗黑黑的药汁,“什么东西?”

      甄氏道:“是张大夫开的补方。”

      谢延堂毫无兴趣地离它远些,缺乏耐心地说:“你去陪老夫人说话吧,我有事要和童浦商量。”

      甄氏出了书房,又去后面偷听。谢延堂和童浦在书房里先说一位姓崔的谏官,让童浦注意姓崔的动作。他们又议论宫中的丽妃,童浦说,丽妃是卫戍小将的女儿,被京中的亲戚收养,除了平藏署的这个堂兄,没有能借力的背景。

      甄氏还觉得奇怪,难道谢延堂想拉拢这位没有娘家人的丽妃?

      在远离京城的郊野里,春意每天都会更浓一些。谢诵和辛有,阿景向南走,度过几天舒适的行程后,被连绵的春雨困在了河口驿站。

      驿站靠水,从房间的窗户里看河岸边的刻线,每天都会被淹没一段。春汛带来浑浊的水流,草根和木屑在漩涡里翻腾,阿景从窗户里爬出去,坐在防洪的石墙上钓鱼,竟然钓起了乌龟。

      谢诵和辛有在雨停的间隙去城里游玩,辛有发现谢诵原来很擅长和人聊天,他虚心地向许多人请教,完全变了个样子,积极地把各种烟火气涂抹在自己身上。唯有坐在夜晚的灯火下时,才又恢复了孤高和恬静,依然是辛有初见时的他,偶尔在明黄的光里抬起头看看辛有。

      辛有总不能专心做她的针线,注意着谢诵的冷暖和茶水,窗外有雨声,门外有旅客的脚步声,身后有阿景小小的呼噜声。

      辛有从未有过这样的想象:她会跟着做县丞的夫君去一个遥远,陌生的地方,被春雨困在这个河口。但这确实和梦一样美好。

      谢诵写完他的笔记,看见辛有手里的绣花还是那一瓣,有些担心地问:“累了吗?”

      辛有摇摇头,“驿官说,要雨停两天,水落一丈才能安全渡河,你着急吗?”

      谢诵道:“只能给自己找些事做了,因为这里几乎年年都有河汛,大家对治水和救灾都富有经验,我听后觉得受益匪浅。刚刚仔细一想,书上对于治水的一些说法,其实已经过时了。”

      辛有问:“这里有什么特别的办法吗?”

      谢诵从桌上抽出一张县图,铺在他和辛有之间,指着环城开凿的沟渠划了一圈,正打算告诉她好在哪里?从驿站前门那边传来一阵长长的马嘶声。

      这夜雨中忽然迸发的声音惊醒了阿景,他从被褥中跳出来落地,看向谢诵和辛有在灯下的影子,以待命令。

      谢诵没有说话,带着泥水的脚步硬声走到门外停下,叩叩门道:“谢公子,我是毕家的传信人。”

      谢诵和辛有一起站起来,阿景闪去开门。门外的护卫有些面熟,可以确认是毕家来人,浑身滴着水道:“谢大人被劾以权谋私,贿赂镇将,暗通结党。昨日已被内京府收押。”

      谢诵震惊地默念过谢延堂的罪名,想自认确实,护卫却不能提供更细致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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