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养关系》橘里野

4、第 4 章

　　第二天剧组有开机仪式，得起个大早赶吉时，陈嘉年也就睡了那么一小会，皱着眉头在闹钟声里起来，他起床气有点重，一直到洗漱完毕五官还拧巴着，满脸都写着不高兴。

　　临出门前他手心抹了点自来水，随便往头发上抓两把，敷衍地造了下型，但发梢桀骜地翘着，并不怎么听话。陈嘉年在车窗上照两眼，觉得剩下的事得交给造型师了，等到了剧组再说。

　　他捋一下发梢，起床气还余点尾气，像要找人干架一样大力拉开车门，傻眼了。

　　只见段昱树坐在里边，正看他，浅色瞳孔像一盅桂花酒，透彻。

　　陈嘉年心头一凛，揉揉后脑勺，关上侧门，从另一侧上车，坐下时有点不自然地清清嗓子，明知故问：“您怎么在这？”

　　他早上起来没见人，还以为段昱树仍睡着，毕竟昨晚二人都熬了夜，对方还喝了酒，又说上午休息。主要是，他说送的时候段昱树那话里话外的意思不是拒绝吗？

　　“不是你说要我送吗？”段昱树说这话时目不斜视，陈嘉年往他那边瞟，见他膝头枕着笔记本，上头是个带统计图的EXCEL，数据密密麻麻的，冷不丁看过去都晕字了。

　　他只能说：“啊、是。”

　　宾利雅致缓缓启动，段昱树十指不停歇，屏幕上EXCEL开了好几个，似乎还有设计图什么的，窗口叠得密密麻麻。

　　陈嘉年不敢打扰他工作，悄悄看他，干爹今天穿得随意许多，手表也没戴，一件白T，一条灰色运动裤，头发丝精心打理过，十分熨帖地趴着，这一身行头让他看起来很年轻，说是高中生也能有人信。

　　剧组拍摄地与他们隔了得有十六七条街，陈嘉年没仔细数过，但觉得经过的十字路口很多，第一个路口遇见个红灯，之后的每个路口都是红灯，等灯的时间要是打表，得好多钱。

　　最后一个灯时段昱树往他这边看了一眼，陈嘉年以为人要说话，却见他只是合上笔记本，降下车窗点了支烟。他看着那支烟快要燃尽，伸手去讨，只有二人相处时段昱树不是很在意细节，把烟头递给他，陈嘉年吸了最后一口，靠在座椅里慢慢吞云吐雾。

　　演艺这行不缺有钱人，但顶配的宾利雅致还是有些显眼，车到时刚巧制片人的车一同停下，段昱树那边的车窗还没关上，他转头对刚下车的制片人道：“于鸿，我家小孩拜托你照顾一下了。”用词礼貌，语调却轻巧地像餐桌上话家常。

　　于鸿在车上就注意到这辆车了，昨天停车场见过，他一早就听说陈嘉年背后有个把他当亲儿子养的大金主，高端奢侈品行业龙头企业家段昱树是他干爹，但眼见着真人出现，仍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这样的事，还至于要亲自来露一下面？

　　他还未来得及打声招呼，车窗已经关上，黑茶褐色玻璃落着自己的倒影。

　　段昱树在车里轻轻推了一下陈嘉年的肩膀，似在催促：“下车吧，晚上郑叔来接你。”

　　陈嘉年开门下车，对他干爹扯一个漂亮又帅的完美笑容，一抬头就见于鸿还站着，好像有点尴尬，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他思忖着这人应该是拿不定主意了，在干爹面前，于鸿只能算小康家庭，能说句话都算他高攀，因此段昱树那句话和随后就关上的窗户就显得颇有内涵，足够于鸿思考一阵子的。

　　但他不同，他是命里撞了大运，但出身乡野的孩子，不在乎这些阶级有别，于是陈嘉年招呼对方：“于总，走啊~”

　　车内，郑叔问段昱树去哪，段昱树活动一下僵硬的颈椎，片刻道：“回家吧。”下午还约了高尔夫，他吃不消连轴转，爽约更麻烦，回去补个觉是当前的最优解。

　　开机仪式后，陈嘉年等着听吩咐，在拍摄场地一边歇着，几个演员都坐这，不知不觉就聊起来。他忘了话题是怎么拐到自己身上，反正听见人cue他：“嘉年，听说你是北大外语系毕业的，怎么不出国来当演员？”

　　又有人接茬：“考上北大要挺难的吧？”

　　陈嘉年点了支烟，特装逼道：“不难，我保送的，我干爹说了，我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他挣钱就够了，我挣那钱还不够保养车呢。”

　　几人不免联想到他那辆豪车，还有他那位赫赫有名的干爹，一时沉默，面上保持着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礼貌，其实心里涌起许多情绪，属嫉妒最多。

　　陈嘉年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他自己倒想15岁之前其实已经认命了，谁知道15岁时候就好像走了大运，人生真他妈是绝了，国产剧都不敢这么演的。

　　要说保送那事也挺戏剧，一般豪门应该这么演：儿子叛逆，父亲扬言打断他的狗腿，最终儿子成个不学无术的败家子。

　　陈嘉年也叛逆过，16岁时候今天想学马术，明天想学击剑，后天说自己画画有天赋，反正就换着花样来，但段昱树一一答应，几万几万的给他掏钱报课，就是花钱扔出去听响也没有这样的，陈嘉年后来也慌了，再这么作下去自己那不叫叛逆，得叫叛变了。

　　那他也学了不少，好像段昱树误以为他是真的爱学，样样都培养他，搞得陈嘉年压力也挺大，偷偷在学校后门抽烟琢磨，干爹对自己的期望忒大了点，但为了报答干爹带自己走上大富大贵的好生活，陈嘉年还是决定得吃苦，那古文不说了么“必先苦其心志”。

　　所以他点灯熬油也都学了，头悬梁锥刺股都不及他用功，后来每每回想高中生活，他都觉得自己应当评个全国十大杰出学生。

　　因此高二那年竞赛，奥数生物化学物理科技以及什么什么设计，多到数不过来的竞赛都拿了奖，也算是对他自己刻苦学习的报答。

　　他原先也不知道得奖就能保送的，或许老师说过，但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只顾着拿奖段昱树会高兴来着。

　　但就是保送的专业就那么几个，他最后选了外语，本以为日后去做个外交官什么的，谁知道又迷上了演戏，或许这就是命，有段昱树在身后护着，他怎么折腾都是条活路。

　　段昱树回家睡了两小时回笼觉，醒时却犯了头痛，他窝在床上不愿动弹，难得身边没人，露出些脆弱心里也觉得自在。说来也巧，天底下好事坏事似乎都往一处赶，他懒洋洋地缩着，路瑛就发来消息，说是身体不舒服，下午的高尔夫能不能改日。

　　段昱树回：当然可以。

　　他其实想说要不换个运动，又忽然想到姑娘也许是身体不方便，既然人都主动提了，非要不依不饶有失体贴，于是又补充一句：如果需要我就说。

　　路瑛表示感谢，但似乎没什么需要的，今日这事就没了下文。

　　段昱树难得休了一整日，中午太阳正盛时才起了床，先吃几片止疼药压压头痛，再又叫了郑叔出门，想到陈嘉年晚上还得回家，又让郑叔等他去，换成小陈开车约了其他朋友打台球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