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上钩》卧长松

116、第一百一十六章

　　天尊见到玉皎尘的时候，下意识后退了两步，惊恐道：“你又来干什么！”

　　玉皎尘毫不客气的往桌边一坐，自顾自的倒了杯茶：“你不是同小神官问起五色石寻得如何了么，我家小神官尊礼，非要当面禀告才觉妥当，我便随他一起来了。”

　　“行了行了行了……”天尊嫌弃的摆摆手：“这话你以前说我还信，现在我也不奢求别的，只要你俩不联合起来坑我就算是‘尊礼’了。”

　　玉皎尘失笑：“我二人又不是虎狼，你何至于如此？”

　　天尊满脸欲言又止的鄙夷：“虎狼听了你这话都不敢恭维。”

　　“天尊！”纪怀卿略微不满的唤了一声，显然是有维护玉皎尘之意。

　　“好好好，我不说了行吧。”天尊一脸痛惜之色，心道纪怀卿这胳膊肘，简直是拐出仙界了。

　　玉皎尘轻快的笑了两声：“这趟来便是要同你说，五色石已经寻齐了四颗，还剩一颗白石未寻到。”

　　天尊“噢”了一声：“那也快了，早些寻到也早些解决一件大事。”

　　纪怀卿问道：“天裂为何会突然变大的？”

　　天尊最近也正为此事头疼，神情凝重道：“说不清楚，也就是近几个月的事，守将来禀说是几个月前开始，天裂渐渐扩张，现在的情况用法术还可勉力维持，但若是再大些，便没那么好控制了。”

　　纪怀卿：“天尊不必忧虑，最后一颗五色石，待我回去之后立马就去寻。”

　　天尊听后点了点头，颔首道：“众仙之中还是你最得力啊。”

　　纪怀卿同玉皎尘在一起时间长了，也学会打趣了，他一本正经的说道：“应当的，只要我的聘礼不出差错，天尊要我多得力我便能多得力。”

　　天尊听了气的直挥袖：“出去出去！你二人都快出去！别在这碍我的眼！”

　　玉皎尘见此笑的开怀，他对纪怀卿道：“既然回来了，你去加固一下银河的阵法，我在这同天尊下着棋等你。”

　　“好。”纪怀卿对天尊行了一礼后，依言出去了。

　　天尊满脸戒备的看着玉皎尘：“我告诉你啊，不管你打的什么主意，今日绝对不可能再从我这拿走一样东西了。”

　　玉皎尘没说话，听着纪怀卿确实走远了之后才开口道：“最后一颗五色石，不寻了。”

　　这话头转的生硬，天尊以为自己听岔了：“什么？”

　　玉皎尘端起茶杯饮了一口：“我说，我不打算让纪怀卿寻找最后一颗五色石了。”

　　天尊见玉皎尘面色不像是开玩笑，便问道：“你可不是这么胡闹的人，天裂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可能你说不寻就不寻了。”

　　玉皎尘放下茶杯，定定的看着天尊，一字一句道：“纪怀卿，就是白石的化身。所以我说，不必再寻了。”

　　天尊一时没反应过来这话的含义，怔忪道：“此言……何意？”

　　玉皎尘便将纪怀卿在话本子里历劫的事，删繁就简的说与天尊听。

　　天尊听后震惊了半晌，平复了良久才喃喃开口：“怎会如此……”

　　玉皎尘面无表情的给天尊斟了一杯茶：“我也没想到，纪怀卿此次历劫，竟是将其前世重演了一遍，本以为将他这次劫数破开便免了他的灾祸，没想到兜兜转转，天裂缝隙竟恰逢此时扩张了，可见因果变换，实在难以预料。”

　　天尊对此难以接受：“可……可这……唉……”他沉默片刻后万分为难的说道：“我知你舍不得，我也舍不得，星长是我从小看着他长起来的孩子，我早就将他视如己出了，可是你我又都清楚，天裂是必须要补的，若真等到天裂缝隙无法控制的那一刻，神界之人或许有自保之力，可是芸芸众生呢？”

　　“若天洪倾泻，那便是生灵涂炭啊……”

　　玉皎尘点了点头：“我知道，天裂还是要补的，但也并非五色石不可。”

　　天尊疑道：“不寻五色石如……”他看着玉皎尘胸有成竹的模样，登时瞳孔骤缩，话还没说完便变了脸色，直接否决道：“不行！”

　　玉皎尘笑道：“我还没说话呢。”

　　天尊急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绝对不行！”

　　玉皎尘倒似早做好准备了，有一种淡然的平静感：“那你说，心尖肉与肩上担，我要如何取舍？”

　　天尊烦躁不已：“你这是强词夺理！”他少见的失态，起身以指关节点着桌子道：“你当这是儿戏么！怎可为了心中一己私欲便将自己炼化了去补天！”

　　玉皎尘笑道：“我若是只顾心中私欲，今日就不会同你说这些话了。少了个灵尊而已，你这个天尊不是还在么，以后多劳累一些便是了。”

　　天尊一拍桌子，怒道：“那灵界呢！届时灵界群龙无首，若是不出事还好，出了事便是大事！”

　　玉皎尘安抚道：“这个你不用操心，有琴青呢。”

　　天尊指着玉皎尘，气喘道：“玉皎尘，你别告诉我你让苏琴青代管灵界，便是为了今日做打算！”

　　玉皎尘挥开天尊的手：“别将我说的这般高尚，我本意就是为了躲懒，今日局面不过是世事变迁之因果而已。”

　　天尊气的头脑昏沉，他负手在玉皎尘面前踱步，厉声道：“你同我说什么都没用，总之你不要与我商议此事，也休想我替你遮掩，否则星长若是知道了，非要找我寻仇不可！”

　　玉皎尘知道天尊这是气恼之下的托词，笑道：“那若是小神官补了天，你就不怕我来找你寻仇？”他看着天尊走来走去的颇为烦乱，便安抚道：“好了，别转了，转的我头晕。”

　　天尊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坚定道：“反正我不同意，当然，星长和六界众生我也难以取舍，但不代表一定要你去走这么极端的法子，此事可以再议，说不定有别的出路呢。”

　　玉皎尘笑的轻松：“我也是这么想的，可天裂形势刻不容缓，能有多长时间容你我再议？”

　　“可是……”天尊还要再驳，却被玉皎尘打断道：“好了，撇开我与小神官的关系不谈，我一个当‘祖宗’的，能眼睁睁看着小辈去赴死么？为尊者，不仅要定四方，安天下，还要护着这些耳目股肱，让他们安心守着这六界众生，这才是为大局考虑。”

　　天尊看着玉皎尘，面色十分哀戚，半晌后终归是心有不忍的叹了声：“你……罢了，到时候你告诉我一声，我找个托词将星长支开。”

　　玉皎尘调侃道：“呦，这么快就不怕小神官以后找你寻仇了？”

　　天尊不知他如何还能笑得出来，只是苦着一张脸说道：“不会，星长他……识大体。”

　　这话说到玉皎尘心里去了，是啊，自己可不就是因为拿准了纪怀卿识大体，才会这般自作主张么，反正他知道小神官可能会怨自己，但不会去迁怒别人。

　　玉皎尘收了这些愁绪，对天尊道：“行了，别愁眉苦脸的，小神官就要回来了，若被他瞧见了会起疑的。”

　　天尊揉了揉脸，尽力让自己看上去与平时无异。

　　纪怀卿回来的时候见两人对坐着不说话，觉得气氛有几分古怪，便问道：“不是说要下棋么？棋呢？”

　　玉皎尘玩笑道：“天尊输了几盘，便收了棋盘，气的不与我说话了。”

　　天尊实在没心情接他这番话，勉强的干笑了两声，以示附和。

　　纪怀卿信以为真，对玉皎尘小声指责了两句：“与天尊下棋干嘛这样较真。”

　　玉皎尘看着天尊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忍着笑小声道：“不是我较真，我岂会驳了老丈人的面子？实在是他的棋艺一言难尽啊。”

　　纪怀卿偷偷捶了一下玉皎尘的腰，这一小动作恰巧被天尊用余光看见了，他本就担心自己遮掩不住会被纪怀卿瞧出不对劲来，现下正好借着此举，顺势向外赶人：“行了行了，你二人若无别事就赶紧走，别在这讨嫌！”

　　天尊装的这架势与方才一样，纪怀卿确实以为天尊被玉皎尘气急了眼，便偷笑着对天尊行了一礼，拉着玉皎尘赶紧走了。

　　玉皎尘临行前对天尊说了句别有深意的话：“难为你了。”

　　天尊看了一眼玉皎尘，想要开口说什么，最后只是催促般的摆了摆手，随后转过身，一个字也没说。

　　回去的路上，纪怀卿忍不住对玉皎尘打趣道：“你看你将天尊气的，都不愿开口说话了。”

　　玉皎尘娴熟的揽上纪怀卿的腰：“嗯，你可不能学他，输了几盘棋而已，便这样给我脸子看，肚量实在太浅了。”

　　纪怀卿为天尊打抱不平：“岂是因为输了棋局的缘故，分明是先前你要聘礼要的太狠了，天尊的气还没消呢。”

　　玉皎尘揶揄道：“要不我现在就回去，同天尊说聘礼我不要了，让他不必安排人费心准备了？”

　　“别！”纪怀卿怕玉皎尘真的如他所言将还没到手的聘礼退回去，赶忙道：“那岂非……委屈了你，不行的。”

　　玉皎尘笑盈盈的：“无妨，我不怕委屈。”说罢就要转身往回走。

　　纪怀卿见他执着，赶紧拉住他，急忙道：“你一个灵尊大权旁落，又身无分文，我自然要多为你考虑！”纪怀卿在前费力拽着他走，边走边嘟囔道：“这个时候想起退了，当日琴青上仙拟定礼书的时候，也没见你阻止一二。”

　　玉皎尘在后面被纪怀卿拽着胳膊往前走，他自己则懒洋洋的看着小神官一边走一边念念有词，不由得出声道：“走慢些。”

　　纪怀卿闻言回头：“怎么？”

　　玉皎尘柔声道：“没怎么，就是想你走的慢一些。”

　　纪怀卿不知玉皎尘这话的深意，却仍旧放慢了脚步，两人一步步的往回走着。

　　纪怀卿总觉得近段时间玉皎尘更爱粘着自己了，那感觉就像是恨不得他二人长在一起一样。纪怀卿琢磨了琢磨，觉得主要原因还是在于自己先前历劫的缘故，他换了个角度设身处地的想了想，如果是玉皎尘抹除了记忆去历劫，且许给自己的聘礼还没拿到手，自己或许比他更患得患失。

　　为此纪怀卿特意去安抚玉皎尘，表示自己不会跟着别人跑了，让玉皎尘安心即可。

　　玉皎尘哭笑不得，但越是看着小神官这股子鲜活劲儿，他心里便越发酸涩，便没忍住，佯装若无其事的试探了一句：“假如你我二人从未相识，你仍是孤身一人，会不会比现在要快活？”

　　纪怀卿听了这话登时警觉起来，他走到玉皎尘身前，两手拽着他的衣襟将人拉向自己，眯着眼眸质问道：“怎么，你有二心了？”

　　他这话说得声音不大，轻轻的，带着几分宠惯出来的骄横，挠的玉皎尘心里痒痒的，玉皎尘煞有介事的想了想，说道：“应该不太可能。”

　　“嗯？”纪怀卿危险的提高了声音。

　　玉皎尘顺势将手揽在纪怀卿的腰间，玩笑道：“你看啊，现在六界之中呢，和你同样年纪或者比你大一些的，要么不如你生的好看，要么不如你身份显贵，要么不如你有钱，能凑齐这三个条件可不是那么容易的，因此我生二心的机会不大。”

　　纪怀卿仍旧顶着一张质疑的脸，语气却柔和不少：“那若是以后神界出了这样的人物呢？”

　　玉皎尘想都没想：“我看谁敢。”

　　纪怀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笑的时候总是很好看的，与玉皎尘的温润如玉不同，纪怀卿是一种高不可攀的冷艳，如同绽开在山巅之上、霜雪之下的绝色，带着股令人心醉神迷又只可远观的尊贵感。

　　不过这仅仅是对于旁人来说如此而已，对于玉皎尘就不一样了，玉皎尘喜欢逗弄纪怀卿，便是因为喜欢看他因恼怒或欢喜而生出的各种表情，在玉皎尘看来，小神官每一幅鲜明生动的模样，都像是藏于深山幽谷中的秘境，于外人不可得见处自有绝佳风景，带着种让他魂牵梦萦的惊艳。

　　玉皎尘有一瞬间的失神，他抬手抚上纪怀卿的眉眼，痴痴道：“心尖儿……”

　　玉皎尘平时不会这样唤他，只有搅弄春水之时，情至深处，玉皎尘才会不能自已的喊他“心尖儿”。

　　故而光天化日之下冷不丁听到这个称谓，纪怀卿有些羞赧，他提膝踹了一下玉皎尘的小腿肚，嗔怪道：“大白日的就不正经。”

　　玉皎尘怕他瞧出端倪，便换了一副佻达模样：“哪儿就不正经了，方才我问你的话你还没回答我呢。”

　　纪怀卿觉得他方才那问题实在无聊，答案他分明都知道，却非要问一问，纪怀卿心有反骨，偏要与他反着来：“快活啊，不知道有多快活呢。”

　　玉皎尘愣了愣，随即失笑道：“……那就好。”

　　纪怀卿听得他这句话里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难以割舍之意，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纪怀卿捧着玉皎尘的下颌，狐疑道：“你怎的突然这么问？”

　　玉皎尘装出一副难掩失落的样子：“这不是聘礼还没到手，怕有心之人觊觎你么。”

　　对怀卿对此有些鄙夷，他觉得玉皎尘担心的事情实在是没有道理，但还是不假思索的宽慰道：“不会的，你不仅为老不尊还占我这个小辈的便宜，旁人没你这般厚脸皮。”

　　玉皎尘闻言险些呛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