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上钩》卧长松

113、第一百一十三章

　　杜山奈听闻纪神官醒了，又来请了次脉，期间见玉皎尘目光一直落在纪怀卿身上，便知自己这一趟来的有些多余，为了不碍二人的眼，他只说了句“纪神官已无大碍”，就匆匆退出了风入韵的殿门。

　　当时章峒九正托着腮坐在殿门外的台阶上，听见有人推门出来便回头一瞧，诧异道：“您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杜山奈也不多解释什么，抬手就拽着章峒九的后领将他提溜了远些。

　　章峒九一路踉跄的被拎着走了几步，嘴里“诶诶诶”个不停，等杜山奈松手了，他才气咻咻的整了整衣襟，问道：“您拽我做什么！”

　　杜山奈不便同这个小娃娃讲太多，只能含糊其辞道：“今晚你若值守，离着那殿门远一些。”

　　章峒九觉得此话十分没道理：“那还叫哪门子的值守。”说罢就要抬脚往回走。

　　杜山奈又一把将人拽了回来，言语闪烁道：“今晚不必守的这般仔细。”他怕章峒九又拿话出来堵他，赶忙补充了一句：“纪神官刚醒，需要静养，你在外面若是闹出什么响动，岂不是影响他二人休息。”

　　章峒九一脸“你太小瞧本仙童了”的模样，反驳道：“我都在风入韵当值多少年了，岂会这般毛手毛脚的。”他掸了掸衣袖，端出一副稳重的样貌，装模作样道：“峒九别的不敢说，殿前侍奉这一项，可是这风入韵中做的最妥帖的，不然也不能这般得祖宗信任。”

　　杜山奈觉得这小娃娃的脑袋可能是个空心的，否则怎会蠢的这般叫人无从开口，末了，他只好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的说道：“随你吧。”

　　章峒九看着杜山奈向外走的身影，故作老成的摇了摇头，转身走回廊下了。

　　晚间时候确如玉皎尘所言，纪怀卿被欺负的眼中蓄了泪。

　　纪怀卿此刻恨他恨的厉害，颤着牙关就咬住了他的肩。

　　玉皎尘似是压抑着什么，轻拍着纪怀卿的后背，哑声道：“别咬的这么紧。”

　　纪怀卿还以为自己没控制好力度，微微松了松口，谁承想玉皎尘叹息一声，嗓音像是带着细沙般的粗粝感：“不是这里。”

　　纪怀卿闻言羞恼不已，不顾玉皎尘的要求，重新张开口狠狠的咬了回去。

　　咬的玉皎尘险些没收住劲。

　　这一晚的玉皎尘像是一匹饿狼，他凭着自己的傲资，将纪怀卿折腾的汗泪连连，白日里还笑闹着说玩儿花样的纪怀卿早就缴了械，他在重振旗鼓的沉浮里，忘了那些“师尊”和“玉郎”的称谓，只有粘稠的热浪在教训他的狂妄，甜腻的、滚烫的，都是他白天说那番话的代价。

　　纪怀卿连后悔都没机会，他只能在这场不由自己掌握主动权的较量中，清醒着疯狂，昏沉着崩溃。

　　室内春色旖旎，室外夜凉风静。

　　次日醒后，玉皎尘猜着纪怀卿必定起不来，就同他一起在床榻上懒着，纪怀卿昨夜累的厉害，恍惚间想起了那个在小云千山时被自己扔掉的印章，一时有些懊悔。他心道必须找机会再刻一个，不然没有了这个规矩约束着，最多不过两天自己便能散了架子。

　　玉皎尘听气息便知纪怀卿醒了，见他闭着眼装睡倒也不戳破他，只是伸出手给他揉腰，确实给纪怀卿解了不少疲乏。

　　纪怀卿枕着玉皎尘的臂，将额头抵在他的肩上，瓮声瓮气道：“腿也酸。”

　　玉皎尘笑了笑，伸手便去给他揉腿。

　　两人就这样在屋里厮磨了小半日，直到章峒九在外小心翼翼的敲了敲门，才提醒了二人躺到了什么时辰。

　　玉皎尘：“什么事？”

　　章峒九隔着门窗，大声道：“祖宗，您起了么？都已经临近午时了，要传膳么？”

　　玉皎尘看了一眼纪怀卿，想问问他的意思，纪怀卿却狠狠瞪了他一眼，以口型示意道：都怨你。

　　玉皎尘失笑，对章峒九吩咐道：“先让膳宫备着即可，不必传。”

　　章峒九应了一声，迈着小短腿跑远了。他心中纳闷，祖宗与纪神官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肯定是休息的再好不过了，怎么杜医仙昨日却怕自己将他二人吵醒，简直没道理。

　　章峒九哪里知道，昨日自打杜山奈离开后，玉皎尘就施了一道法障，围住了他二人所在的寝殿，将这漫漫长夜的哭饶和声讨都阻隔起来，否则依着小神官的性子，今日无论如何也不肯见人的。

　　玉皎尘问道：“起么？”

　　纪怀卿懒洋洋又软绵绵的翻了个身，以示回应。玉皎尘从身后将他抱住，取笑道：“怎么累成这样，真是一次不如一次了。”

　　纪怀卿知道他这是故意拿话激自己，因此并不上当，只是冷哼一声，挑衅道：“要不下次你与我换换？”

　　玉皎尘吻了吻纪怀卿的耳垂，玩笑着说：“野心不小啊。”

　　纪怀卿用手肘向后捣了一下玉皎尘，还嘴道：“本事还不少呢，不信你下次试试。”

　　玉皎尘抵着纪怀卿的后脑，闷笑出了声。

　　二人在灵界又待了好几日，纪怀卿本想着快些寻找最后一颗五色石的下落，却被玉皎尘不动声色的挡了回去，说是他此次劫数被迫中断，近段时间还是以修养固神为主，不可大费精力。

　　纪怀卿在历劫期间的记忆是从他拜玉皎尘为师时开始的，因此他并不知道自己就是白石的事，还以为玉皎尘是真的不太放心，故而便随着他的意思，想着过几日再说。

　　纪怀卿十分不解：“玉郎，你说我这算是历劫失败了么？”

　　玉皎尘手里翻着话本子，应道：“不算，但也不算渡过去了。”

　　“还是头一回遇见这样的情况，你往年可曾听说过这种渡劫渡到一半中止的事例么？”

　　玉皎尘合上书：“这你得问琴青他们，我从来不将历劫当回事，因此也不关心旁人是如何历劫的。”

　　纪怀卿觉得此话十分欠揍。

　　“看什么呢？”自打回来之后，玉皎尘就时不时的拿着这书翻看，一开始纪怀卿还以为他看的是什么古籍，可玉皎尘将书这么一合上，那书名就让纪怀卿觉得不太对劲——古籍哪有这般不正经的书名。

　　《问君能有几多愁，怎敌我与情郎恨不休》。什么乱七八糟的。

　　玉皎尘将书递给他，一脸坏笑道：“看么？挺有意思的。”

　　纪怀卿见他那表情，心里有几分说不出的古怪，便将信将疑的接过书，才翻开看了一页，就将书扔还给玉皎尘，冷着一张脸就要出门找虞松潇算账，玉皎尘连忙用玉锦带将人捆回来，打趣道：“这么满脸杀气的，要去哪儿？”

　　纪怀卿见他笑的没心没肺的样子便有些恼火：“这都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你竟看得下去！”

　　玉皎尘将纪怀卿拉到身旁坐下，解释道：“只要能赚钱就看的下去。”

　　纪怀卿纳闷儿：“赚什么钱？”

　　玉皎尘晃了晃手中的话本子：“我同虞松潇说了，想要写你我二人的故事，可以，但这话本儿，不能随意传阅，要想看就得花钱买书，每月只写两册，每侧刊印十本，这十本呢又根据装裱程度不一而定价不一，最贵的约在百两银子左右，这些钱，我一文不收，但若凑齐最新十册的最豪华刊本，可拿它当做依凭，来灵界寻我请一个花押。”

　　纪怀卿觉得他没这么好心，狐疑道：“条件呢？”

　　玉皎尘笑了：“知我者，莫若小神官。”他将纪怀卿揽入怀中，心安理得的开口道：“黄金五百两。”

　　纪怀卿质疑道：“可他们为何偏偏要求得你的一个花押呢？”

　　玉皎尘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凭我的花押，可得赏游银河的机会一趟。”

　　纪怀卿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说。

　　玉皎尘：“神界中，除了你自己能在银河内畅游之外，旁人只能远观，因此若是想在银河内赏景，就要你相助了，只需——黄金一千两一次。”

　　纪怀卿还是觉得不妥：“那万一他们对银河并没那么感兴趣呢？”

　　玉皎尘神秘道：“不会的。”

　　“怎么说？”

　　玉皎尘神秘道：“你先前不是对月照影说过，银河内每一颗星辰都有相对应的命主，以生辰八字即可寻得与之相应的星辰，而且这星辰会随着命主每一世的命轨而移动么。”

　　纪怀卿点点头，不明就里道：“对啊。”

　　玉皎尘笑了：“那便对了，既然能寻到与自己相对应的星辰，便可从星辰的移动轨迹上反推出自己的命轨，以此大致确定自己会否历劫、到何处历劫，如此，便可提前做准备了。”玉皎尘笑吟吟的问道：“你说他们感不感兴趣？”

　　纪怀卿听后表情变得意味深长，半晌后才认真道：“你先前在人界游历，可曾当过响马头子或者江湖骗子？”

　　玉皎尘失笑：“胡说什么呢！”

　　纪怀卿一言难尽的看着玉皎尘，问道：“说实话，当时琴青上仙拟定的礼书，是不是你授意的？”

　　玉皎尘：“那你就太小瞧我了，若换做我亲自要聘礼，仙界此刻已经被搬的只剩过往了。”

　　纪怀卿：……

　　两人在灵界一住就是小半月，这期间玉皎尘一直守着纪怀卿用饭，却始终不见他恢复成历劫前的身形，还是如历劫时那般清瘦，玉皎尘心道莫不是灵界的饭食小神官吃不惯，便同章峒九招呼了一声，两人又回了人界的神仙快活居。

　　从历劫至今，算上去二人已经有两个多月的时间不在人界了，因此他两人一回来，苏琴青等人便赶忙去见礼。

　　玉皎尘见得饽饽不禁愕然：“他怎么长得这般快？”原先饽饽被彧夙抱着的时候，只不过能挡住他上半身而已，如今不过两个多月不见，饽饽站在地上竟有彧夙大腿那般高了。

　　归砚渊感慨道：“可不是么，饽饽如今越来越能吃了。”

　　苏琴青提醒道：“你与彧夙实在不该这么喂他，小心过不了多长时间，饽饽就长得跟章峒九一样了，上次我回灵界，见他那张脸大的如同一盆发好的面，自己还愣是不承认。”

　　玉皎尘笑了：“你怎的与个小仙童较劲。”

　　苏琴青“诶”了一声：“非也，可不是我与他较劲，我是实话实说，先前峒九瞧着憨态可掬的，十分讨人喜欢，近期却越来越有肥头大耳的趋势，只看一眼便叫人心痛。”

　　玉皎尘听不下去了，替章峒九说好话道：“亏了峒九还与我说他倾慕你的风姿，要以你为表率，若是听见你这般调侃他，岂非要哭的连饭都不会吃了。”

　　苏琴青没料到章峒九这般有眼光，不禁讶然道：“峒九仰慕我的风姿？”然还不等玉皎尘开口，他便笑的心花怒放，理了理衣襟，矫揉造作的问道：“我虽玉树临风，却也不至于小小年纪就倾慕我吧，还以我为表率，这不是胡闹么。”这般分明想炫耀又不得不收着的模样，像极了一只开屏开到一半的孔雀。

　　众人：……

　　只有尨凨实诚，他向来顺着琴青的意思，故而此时也不例外，立马捧场道：“是啊，确实是胡闹。”

　　众人：！！！

　　苏琴青脸上的笑容登时僵住了，他转头用一种犀利的目光看着尨凨，那眼神，恨不得将其杀之而后快。

　　尨凨浑然不知自己踩了炸雷的引线，还一脸天真茫然的问道：“怎么了？”

　　对面的归砚渊和彧夙拼命向尨凨使眼色，示意他不要说了，却被尨凨关怀道：“你师徒二人眼睛不舒服么？”

　　归砚渊、彧夙：……

　　算了，各人有各人的造化。

　　苏琴青翻了个白眼，黑着脸转向玉皎尘，语气与方才截然不同，他直绷绷的问道：“祖宗若是没旁的吩咐，琴青就先回去了。”一听便知他气得不轻。

　　尨凨觉得琴青这语气有些不敬，便拽着他的袖子小声提醒道：“怎么了你这是，语气这么冲。”

　　苏琴青简直不想同这人多说什么，一下子就甩开尨凨的手，没好气道：“我头疼！”说罢也不管玉皎尘如何吩咐，硬邦邦的行了一礼就气冲冲的转身离开了。

　　尨凨见此有些紧张，便想为苏琴青解释两句：“祖宗，琴青不是对您不敬，他没有这个意思。”

　　玉皎尘不知该如何提点他，只是颔首道：“我知道。”

　　纪怀卿看不下去了，他站在玉皎尘身旁，对尨凨意味深长道：“尨凨上仙，方才实在不能怪琴青上仙。”

　　尨凨闻言松了一口气：“不怪罪琴青就好。”

　　众人：……

　　玉皎尘摇了摇头，他抬手拍了拍尨凨的肩，语重心长道：“难为琴青了。”

　　尨凨一头雾水，谁难为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