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佛下山》舍山取草

3、第三章

　　武林大会虽然还没有召开，但大家已经对于杀害章震青的凶手有了一致意见。

　　魔教。

　　魔教原本不叫魔教，叫西月教，而且江湖之中，魔教是一种代指，只有风头最盛的邪门歪道，才可以称为魔教。所以，歪门邪道们都很希望自己被叫做魔教，但是，如此殊荣，真正具有决定权利的却不是邪道，而是武林盟的名门正道。
　　同时，被魔教当作心腹大患的，才能真正算得上名门正道。

　　你看，人就是需要互相认可的。
　　最了解你的，往往是你的敌人。

　　魔教有一妖女，叫做姜依白，是公认的最有可能杀害章震青的凶手。
　　因为章盟主死的时候，身上搜出来一块刻着姜依白名字的丝绢。这丝绢材质特殊，遇水之后会由白变粉，由粉变金，最后恢复原样，是绝对不可能伪造的魔教产物。

　　这块丝绢藏在章震青的中衣之内。
　　毫无疑问，一定是他临死之前拼尽全力藏着的证据，指认凶手。

　　武林大会还没有开，沧州城内已经是群情激愤。
　　酒肆茶馆，说书的唱戏的，各名门正派，小门小户，统统都要加入讨伐魔教的大军，为章盟主血恨。

　　在这种铺天盖地的“正能量”下，但凡有人提出质疑、反对、意见，都会被视作魔教的走狗，受到正义群众的举报、鞭笞、绞杀。

　　然而，每逢如此，偏偏就是有人喜欢引头试刀快。

　　“姜依白有本事杀掉章盟主，怎么可能连被他当面拿走手绢都察觉不出来？”
　　一粉衣女子站在茶馆中间，双手叉腰，大言不惭。
　　“我看，说不定是他暗恋姜依白，偷了别人手绢藏起来，他作恶多端，被仇家找上门来，武林盟的人耻于向外人道，所以拿姜依白当挡箭牌。”
　　她一脸鄙视，“讨伐魔教，不过是拿你们当枪使呢。”

　　“你胡说八道！”
　　“章盟主德高望重，怎么可能做这种下流之事，你休要在这造谣诽谤！”
　　“我与章盟主有一面之缘，章盟主为人谦逊，待人亲厚，是当之无愧的正道之首，天不生章盟主，武林盟万古如长夜！”
　　“大家别急，章盟主武艺高强，被姜依白杀死，确实有点说不过去呀……”
　　“光明正大比试，章盟主肯定胜她，魔教中人诡计多端，定然是使了什么奸计，我听说，章盟主死前七窍流血，是中了剧毒……”

　　众人叽叽喳喳一顿讨论。

　　“大家别中了她的诡计！”一剑客拍桌而起，“转移视线，泼人脏水，这种洗白的手段，大家还不熟悉吗？”
　　众人登时如梦初醒，追着那粉衣女子扔瓜子皮花生壳。

　　那粉衣女子见势不妙，直冲出门去，刚好撞到我的胸口。
　　“哎哟！”她捂着头，狠狠瞪我一眼，“会不会走路啊！”
　　骂完，又踩我一脚，一溜烟地跑了。

　　我蹲下身，捡起了她的发簪。
　　碧绿的簪身，几朵桃花并成一缕，缤纷浮于簪头。簪尾裹金上摩挲不平，凹刻着一个“惜”字。

　　小贼说，这是她娘亲送她的信物。

　　·

　　武林大会如期召开。

　　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了此处，黄衣裳上别朵梨花的是梨花门，一水蓝白相间的校服是沧浪派的，雪铁门的手头都拿着柄漆黑的长剑，嵩山派的各个人高马大，如此特色，一眼就能看出对方身份，你久仰久仰，我失敬失敬。

　　诸位浩荡出场，寒暄完毕，在广场之上围成了一个大圆，中间有一露台，露台上方有一柄虎头长椅，但无人就坐。
　　那是盟主之位。

　　“章盟主含冤而死，今日在此设擂台，是为了推选出新盟主，查明章盟主死因，为章盟主报仇——”
　　武林大会在沧浪派的地盘召开，发言的也是沧浪派的掌门人陆寻。
　　“——如若真是魔教所为，也请新盟主号令部署，剿灭魔教，以雪此耻！”

　　这场比试进行了三天三夜。
　　新盟主成了陆寻。

　　盟主继位典礼，摆了百八十桌，大家其乐融融蹭完饭，本该客尽主归，然而，铁血门的掌门却站了出来。
　　“陆盟主，繁文琐节已经交代完了，章盟主尸骨未寒，为今首要，是抓住杀害章盟主的凶手。”

　　其实，要抓凶手，虽然是越早越好，但刚吃完饭，却说这样扫兴话，明显是另有意指。

　　陆寻当选盟主，其余门派远道而来，却成了个捧场的，心头不爽，嘴不饶人，流言四起。毕竟，章盟主死因尚未对外公布，姜依白是否是真凶尚待商榷，但章震青一死，得到最大好处的，却是陆寻。
　　武林大会是他号召的，比武是他要求的，盟主之位也落入他手，处处种种，岂能不叫人生疑？

　　屋内一片寂静，似乎都在隔岸观火。

　　“说得好！”一女子拍掌站起，“陆盟主又是比武，又是宴客，如此拖延，等章盟主下葬，还能查出什么来？”
　　她此言，又将陆寻放在了风口浪尖。若真是陆寻所杀，拖延行事，那就正是心虚。

　　所有人都将陆寻看着。
　　陆寻道：“章盟主尸体就停在碧水阁，我与诸位一样着急查出真凶，诸位若是不耽误事，就从今夜查起罢。”

　　来的江湖人太多，人人都想凑这热闹，然而几百号人，只怕一人看章盟主一眼，进屋子溜达一圈，没查出什么，天就亮了。
　　于是只留了包括陆寻在内的五大派掌门代为查案，其余人等，悉皆散了干净。

　　我刚跨出大门，一只手就将我衣襟抓住，扯我回来。
　　“站住，”那位适才拍桌而起的姑娘面色不善地看着我，“把我的簪子还回来！”
　　“那天就是你撞的我，说，是不是你偷了我的簪子？”

　　“你笑什么？”

　　这么多年过去，她还是不改当年颜色。

　　经年未见，别来无恙。

　　小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