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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真实与欺骗 ...

  •   果然远观的清寂神秘比近距离的鲜活更具有诱惑力。
      孟春尘觉得柳着年有点稚气,不具有那种风过不留痕的高超和神秘,不大符合她的喜好,只是心里哀嚎着难过,然而底层却静如水。
      好像难过只是一种表达,开心亦然,她像是能够接受一切事情的发生。

      鲜血似乎还是勾扯出一点东西,脸红也掩不住柳着年周身极具侵犯性的气息。
      他拿过旁边黄花梨架子上的铜铃,手腕一动,铃响,四位侍女鱼贯而入。
      侍女们默不作声收拾好洒出来的炭灰和四散的铜炉,给孟春尘清理包扎好伤口,又默不作声出门去了。
      门一直洞开着,安谧的雪光映照在孟春尘脸上,她不爱装深沉勾动旁人的言语,女使们出去后,她立刻弯腰倾向长几,袖中滑出一道印有陶朱像的小册子。

      小册子被风吹起一点褶皱,她抚平那一点褶皱,将小册子稳稳放在长几上,比当年柳着年放回毒.药和匕首时要稳当得多。
      这册子就是杨门的藏宝图。
      祖母让她及笄后再考虑如何使用这东西,上辈子时她觉得这东西会引来战乱,某方势力得到势必要招兵买马大肆进攻,所以她一直没用,直到战乱起来后用了。
      可是事实上这个朝廷已经没多少皇室权威,皇权早不稳固,平和的表象犹如薄纸一般,现任宰相倒是一直在推行新政,但在这个派系错综复杂、门阀林立的朝代收效甚微。

      民众疾苦,忍气吞声,致使人心倾轧,不破不立,得先破局。
      昨夜从火中爬出来,喝下水时她就想明白了,祖母想守护黎民百姓,她不爱人,做不到,也另有事要做,这遗志得找个人来继承。
      一番试探下来,试探到什么难说,或许是认可他没有臣服于鲜血的忍性。

      雪下得大起来,檐下吹落一片洁白,风凉,孟春尘眼前忽而浮起大雪之中饥饿的人,他们各个面黄肌瘦仿佛骷髅架子,眼神麻木浑浊,等着哪个提前死了,煮一煮吃掉。
      这是上辈子她看到的场景。

      孟春尘歪歪头,忽然意识到原来真的已经走过漫长的一生,她将此抛诸脑后,道:“杨氏一门,虽为商贾,却一直在铺路修桥、兴办学堂,逢旱运水,逢涝修渠,逢饥荒则开仓放粮,真正做到了为生民立命,世子位高权重,希望有朝一日世子能去乡间走走,低眼看看眼前众生,钱财要利众生而不要用来欺压老百姓。”
      柳着年向后靠在书架上,背后是满墙的佛经,低头不语,眼睛被阴影遮住,叫人瞧不出他所思所想。

      所思所想有二,一者简单,他没能遵守“柳着年”这个身份下应有的克制,倒也不难为自己,随他去,再继续努力。
      二者复杂,他自小跟着护国寺的老和尚了因长大。
      老和尚是父母饿死后被更老的和尚捡到寺庙中的,更老的和尚将老和尚从一个厌世的小孩渡化成了圣父,后来老和尚佛法日渐高深,做了行脚僧后名气渐大,花甲时成了护国寺的主持,救苦救难是他一生的宏愿。

      若老和尚年轻个几十岁大概会揭竿而起,推翻这个苛捐暴.政的世道,可老和尚太老了,有心无力,就要把他做成佛子降世的样子,就像古时贫民帝王编造身份一样,非要给他造一个高端名号,要他入世搅一搅这红尘。
      老秃驴曾对信国公说:“此子关乎国运,入红尘后有无量神通之力,可教化调伏一切众生,好好教导,好好待他。”
      他听后,送还师父俩字:“滑稽。”

      老秃驴笑眯眯摸摸他的光脑袋:“那如何不滑稽?”
      他道:“梦幻泡影而已,浮生若梦,为欢几何?为欢。”
      老和尚道:“欢愉久了难道不会空虚无趣?”
      “那你试过?”

      老和尚抚着白胡须呵呵笑道:“倒也不曾,只是我心中生出了怜悯之情,不想欺骗自己,老衲求一点真实。”

      柳着年微微昂起头,鼓噪的气息全数消失,他又成了雅望出尘的世子模样。
      若然心动意动,勉强可以把动念作为准确的真实,有真实才会有欺骗,可他的动念只有杀欲。
      他瞧了孟春尘一眼,眼睛空茫,有透不进人影的干净,心里却想:“剥皮做成灯笼挺好的,门前两盏人皮灯已经很旧了。”
      只是回到一者,他背着“柳着年”这个皮囊,按照给这个皮囊约定的规矩他不可以这样做。

      柳着年袍袖一展,袖上莲花徐徐绽放,笑应道:“好,只是个人局限,难免偏颇,未必尽善。”
      孟春尘笑道:“上面的话是我祖母的意思,我只是带个话。按照我的想法的话,苍天生我,我即变数,若我真惹了什么事端,那不能怪我,怪苍天。”

      她系紧斗篷,几步走入风雪中,脚下忽而一顿,回头扬手道:“不是没有条件的,我得想想我的条件,改日再来。”
      风雪从敞开的门中钻进来,柳着年身子偏了偏,手支颐目送她走远,扬声道:“不需要钱货两讫吗?”
      “不必,我喜欢困难。”

      雪纷纷扬扬,她似跳跃的鹿,冷寒如利刃,挡不住行路人,雪中隐约露出点梅花瓣和一点非雪的碎屑。
      却说孟春尘走后,柳着年家的房梁上下来两道人影,高瘦清秀的叫崔吉,胖乎乎很敦实的叫尤平。
      两人先给柳着年行礼,之后昂头侍立在两侧。

      柳着年在看书,不是佛经,正经的经史子集,开春之后他就要去参加科举,得学。
      尤平机灵,跪坐在长几前给他磨墨。
      好久之后,柳着年全部看完后,靠在榻上时沉默运行内息时,尤平道:“那位孟小姐真把杨门秘宝给您了?为什么?我想不明白,利他之人我倒是见过,这么大方出乎我意料了。”
      柳着年道:“谁知道呢,可能是孟姑娘太过正直。崔吉,拿点果子来,我要甜一甜。”

      崔吉端来几样点心给柳着年,还有一盘香梨,先安安稳稳放下,他也有话想说但不敢。
      他和尤平常随世子左右,尤平傻只当世子虽然不如在外面时稳重,本质里还是个品行高洁的少年郎。
      他却看得出世子这幅莲花皮囊下写满了四个字:随心所欲。

      等世子吃了几口,眉目舒展开,崔吉道:“世子真不打算娶那孟小姐吗?”
      又小心翼翼补充:“是为何不娶???”
      “自然不娶,此间事了,我还要做个游僧游走世间寻仙访道做做好事呢。”

      “这……不好吧?”崔吉垂着头有些沮丧,他沉默一会儿抬头对上世子的眼睛,那眼睛空茫茫的,让人琢磨不透,心下略狠了狠,决定直言不讳,“方才您同孟小姐说话时,后罩房上有两个人在……”
      尤平吃惊打断他:“我怎么没感觉到?崔吉你厉害啊!”

      崔吉俊秀冷沉的面容抽搐了下,继续道:“属下因感觉到醉三千的剑气,是以没有出声提醒,请世子责罚。”
      尤平道:“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来人是叶千灯?”
      崔吉觉得尤平真烦,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竟然还插话逗乐,醉三千这把剑是世子幼时送给叶小姐的,名字也是世子取的,忙道:“来人应该是叶小姐和她的师弟,奴想着您同千灯小姐的交情,是以没出声提醒。”
      尤平道:“这和世子娶不娶孟家小姐有何关系?”

      崔吉垂首不语,觉得尤平不仅傻还呆,每年世子都会在叶小姐生日时送上一份礼物,世子的心意自不用说了,若不是婚约阻挡,可能早就去下聘了。
      毕竟叶小姐是那般清冷若仙的人,岂是这位泼辣蛮横污言秽语长得就不正经的孟小姐可比的?!
      那如今不娶孟小姐了,自然应该娶千灯小姐。
      柳着年道:“空手去和老虎斗一斗,一炷香后能活着,此事便揭过,尤平去选香,长短由你定。”
      他说完,拿过书,垂首看着,又似个清净不染尘的人。

      尤平一贯觉得世子宽容,也纵着他们的小脾性,本要开口求情的,崔吉忙扯了他一把。

      两个人出来后,尤平又乐了,拍手道:“世子说香的长短由我定,那就还是体恤你,我选个极短的就是了!你虽然空手,熬个盏茶不成问题吧?对了,叶小姐偷听世子谈话,你干嘛不说呢?后罩房距离也不近,叶小姐听到了吗?或者你就干脆瞒着,咱们这十二人里就你功夫最好,你不说谁也不知道!你偏上赶子说,和那孟小姐上赶子送钱一样,真是何必!哎哟哟,我还说世子罚你罚得重,这可真不重,这么一来叶小姐岂不是知道杨门秘宝在世子手中了,你该罚!该罚!”
      虽然骂了崔吉,尤平还是选了最短的香,可是崔吉低声道:“世子如今行事还有顾及是因为四爷,等把四爷手里的轻骑兵拢到手里后,必不会如此宽宥,你听我的,用最长的香,老虎而已,我能活。”
note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真实与欺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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