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我爱你》可可C

3、只为遇见你

　　（十一）
　　黑暗令小爱觉得安全。
　　尤其是在黑暗当中，任何人都无法看清对方的脸。
　　宇却对关灯早有预期，在蜡烛刚被点燃时，他就知道后来会发生的事了。
　　每一次都是这样，其实也没什么悬念。
　　昂贵的蛋糕并不是用来吃的，而是被这些不懂节约的纨绔子弟当作是恶作剧的武器来相互攻击。
　　他不想参与他们。
　　所以，在蜡烛还没被吹灭前，他就很有先见之明地揣着一只打火机往门口的方向走。
　　“恶战”开始，他幸免于难，混乱的嘈杂声很快就响了起来。
　　有人撞到桌子后的跑动声、易拉罐掉在地上的“哐啷”声、有人跳到沙发上的“咯吱”声、远近不同的错愕叫笑声。
　　以及，一个黑影行将扑来的沉重脚步声。
　　他灵活地向旁边闪了闪，门边的另一个影子也跟着往他的方向闪了闪。
　　然后，他看见黑影似乎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失去重心地跌过来，紧接着，他听见黑影发出“啊”的一声、有位女孩发出“呀”的一声，一个人撞到他的身上，另一个人撞到门上了。
　　他伸手去扶稳那个撞在他身上的女孩。
　　“对不起。”女孩说。
　　“没关系。”
　　这时，齐煜气喘吁吁的声音隔着一段距离飘了过来。
　　“小爱，你没事吧？”齐煜问。
　　那个女孩说：“我没事。”

　　（十二）
　　小爱表面上说“没事”，其实心里恼火透了。
　　准备进门之前她就觉得别扭，结果刚一推门进来，房间就莫名其妙地黑了。
　　之后，她还没来得及搞清楚状况，尖叫声就如同爆炸般在耳边响起，空中出现数十只胳膊挥舞的暗影，齐煜好像也被卷入其中了。
　　她置身事外地站在门边，心想原来生日聚会这么无聊，这时，一个黑影骤然向她扑来，她吓了一跳，急忙往旁边闪了闪。她身边另有一个人，比她提前了一两秒，也动作迅速地挪开了。
　　但那个黑影不知道是怎么搞的——大概他是被什么东西绊到了，她听见“咔嚓”一响——易拉罐空罐被踩扁的声音，刚想侧过身子逃开，后背就被盖上了重重的一掌，直接把她推到了旁边人的身上。
　　随后是“咚”的一声。
　　倒霉。她一头撞上了旁边人的肩膀。
　　而那个黑影撞到了门上。
　　哈哈，她心里平衡多了。
　　旁边的人扶稳了她。
　　她向他道歉，他说“没关系”，他的沉着一下就让她想到了宇。
　　有次学校停电，在走最后一段楼梯时，小爱漏数了一级台阶，差点因为没站稳而摔倒。
　　宇敏捷地扶住了她，手臂间传来一股可以依赖的力量。
　　而当她发觉有一种叫作“爱恋”的情愫可能存在于她对宇的依赖之中时，一切都跟从前不同了。

　　（十三）
　　一切都跟从前不同了。
　　灯灭的时候，宇还猜想小爱会在哪里；灯亮的时候，她已经在这儿了。
　　他切切实实地跟小爱重逢，这是真的；可他之所以能够切切实实地跟她重逢，要拜齐煜所赐。
　　齐煜跟他认识的时间超过六年了，但即使他们认识的时间再超过六十年，他也不会跟齐煜成为朋友——他们在生活中就已势同水火，此时齐煜又横刀夺爱般地带着纪晓爱出现，剥夺了她专属于他的权利。
　　他跟她在一起共度了九年时间，她曾经在纸条上写过喜欢的人是他。
　　然而现在，齐煜却捷足先登。
　　他不能忍受这样的结果。
　　就算他和她以后不会再有任何的结果，但她曾经属于过他，他就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再属于别人！
　　他从兜里掏出了打火机，思忖着等会儿应该怎么表现，也想知道她和齐煜到底是什么关系。
　　灯亮了。他开的灯。
　　小爱的眼睛由于还没适应强光，她用手背遮住了眼睛。
　　他漠然地瞥了一眼站在她身边的两手抓满奶油的齐煜，掉头走回人群。

　　（十四）
　　灯亮了。
　　小爱的眼睛由于还没适应强光，她用手背遮住了眼睛。
　　齐煜两手抓满奶油地站在她身边，提醒她说她的后背蹭上奶油了。
　　她转了转头，看不到自己的背面。
　　刚才那个撞到门上的男生被抹成了大花脸，他一边用手擦着奶油一边揉着脑门说：“疼死我了。”
　　齐煜说：“谁让你来偷袭我的。”
　　大花脸说：“我是冲着美女来的。”
　　“你眼神倒是不错。”
　　“还是你女朋友不错。”
　　齐煜刚想说些什么，小爱抢在前面说：“不是的，你误会了。”
　　大花脸看看她，又看看齐煜，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问：“谁能给张纸擦擦脸？我鼻孔被糊住了，都快喘不过来气来了。”
　　大家都被他逗笑了。
　　童蕾拿起纸巾盒递给一个染着蓝指甲的女生说：“你去帮他擦擦吧。”
　　那个女生说：“我才不去呢。”
　　童蕾问：“那你想给谁擦？给齐煜？”
　　女生脸红了，“呀！你别乱说了，你没看见人家女朋友站在旁边吗？”
　　小爱循声望去，刚想解释，却猛然发现在童蕾旁边，有一张她熟悉的脸！

　　（十五）
　　小爱不知道此刻自己脸上的表情是不是很滑稽。
　　她的五官在被若干种情绪牵动着略微扭曲了几下之后，在心里跟自己击了一下掌。
　　她的判断没错。
　　答应齐煜来参加生日聚会，精心换上最好看的裙子，这些决定都很英明。
　　来之前她猜想今天会不会见到宇，灯灭时她猜想扶稳她的那个人是不是宇，而现在，当这一切猜想都被证实了，她仍然觉得不可思议。
　　宇站在童蕾身边，正若无其事地摆弄着一只打火机。
　　她想要说话引起他的注意，又想不出来应该说些什么。
　　她注意到童蕾今天穿牛仔裤搭配短袖T恤，眉目清爽地站在众人之间。
　　而她则穿着不透气的泡泡纱裙子，别致得有些浮夸。
　　她下意识地向后拽了拽裙角，借以掩饰想要与童蕾一争高下的居心。
　　齐煜轻呼了她一声，她沮丧地看着他。
　　她希望谁都没有注意她，尤其是注意到她的裙子。
　　她真是徒有其表。

　　（十六）
　　齐煜又在呼喊她。
　　是的，那是小爱。
　　宇用余光冷冷地扫过去，忍不住又多看了她一眼。
　　她站在门边，夏花一般绚烂。
　　他记起来初中他们在山顶叠纸飞机，小爱把勒得太紧的头发散开，犹如放闸了一挂瀑布。
　　他当时就呆住了，风把她的长发扬起，洗发水的香味和夏日的气息一下子就攻占了他的心。
　　从那以后，他对洗发水的味道格外挑剔。
　　一直到现在，他还迷恋记忆中她头发上的淡淡花香。
　　这种微茫的香气随着时间的推移铺展成一道柔光底线，与眼前她的气质奇妙地融合起来……
　　却，如今被齐煜隔阻其中，截断了那道温暖的光源。
　　他有些恼火：齐煜凭什么对她的称呼这么亲密！
　　他希望自己能即刻变身为漫画中的英雄，以替天行道的名义，堂堂正正地对齐煜进行讨伐。
　　但这一切都只是他的痴念。
　　齐煜正在跟小爱说话，心烦意乱的他却什么也听不清。
　　他闭上眼睛定了定神，决心要实施一套能夺回主动权的方案。
　　为了避免伤害，他只有去伤害。
　　没有别的选择了。
　　你，不要怪我。

　　（十七）
　　小爱不想怪宇。
　　可是，要她怎么替他辩解，才能够说服自己！
　　在开灯之前，宇明明已经听到齐煜在叫她的名字，却如同陌生人一样地走开；即使她喊出他的名字，他也装作根本就不认识她，连抬头看她一眼都不愿意。
　　在这个陌生的场合，除了齐煜，她认识的人就只有宇；而宇除了认识她，还认识很多很多人。
　　可他把对她的熟识丢了。
　　她想起曾经和宇互换的一张纸条：宇说让他们分别写下喜欢的人的名字，再交换来看。
　　她写了宇的名字。
　　宇给了她空纸条。
　　她恼羞成怒，从洋洋得意的他手中把空纸条夺过来撕了。
　　她的被伤害之中，还交织着自卑：会不会是因为她的穿戴无谓地逞强，他认为自己有些可笑；或是在整个包间里，除了她一个人是普通大学的学生，其他人都是前途无量的名校骄子，承认跟她这样乏善可陈的女生认识，未免太掉他的价了吧？
　　所以她就理应被晾在门口，看着他的同学们互相帮忙清理奶油，却只能孤立无援地被排斥在一边。
　　今天到这儿来，算她纪晓爱自讨没趣。
　　而郑嘉宇，你听着，我也并不想要高攀你！

　　（十八）
　　齐煜拿着软抽纸向小爱走来。
　　她不再看宇，换上了一副自我保护的凌厉神情。
　　齐煜把纸递给她说：“小爱，你身后的奶油还没擦……”
　　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他们身上。
　　她瞟了一眼宇，他仍旧低着头，仿佛一点儿也不介意。
　　她把齐煜的纸推了回去，“你帮我擦吧。”
　　男生们的喝彩“哄”地一声掀了起来，她意识到自己的这个举动可能显得轻浮了。
　　她想要反悔，齐煜的手已经伸了过来。
　　她有些心虚地看了一眼宇，这次，他终于抬起了头。
　　他眼神中抛出的不屑与嘲讽，轻而易举就击溃了她冷傲的伪装。
　　童蕾对齐煜说：“你对你女朋友还真是照顾。”
　　而她已经不想再去辩解什么了。
　　童蕾顺手拿起几张餐巾纸对宇说：“你也帮我擦擦吧。”

　　（十九）
　　大家都在看着宇。
　　他知道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
　　他就是知道会有这样的后果才打算这么做的。
　　开灯以后他表现得满不在乎，其实是想静观其变。
　　现在，真相大白了。
　　而这个真相，是他想要的吗？
　　当他看见齐煜把纸巾递给小爱，小爱让他帮忙擦身后的奶油，男生们掀起一阵起哄声，如骇浪般拍打他的理智。一瞬间他有些恍惚，似乎灵魂出窍，与齐煜叠化为同一个人。
　　曾经，最令他珍惜的那个人和眼下他刚界定为仇人的人，当着他朋友和同学的面，用肉麻的甜蜜公然发起对他的挑衅。
　　他闭上眼睛定了定神。他人生中最不能接受的一个词就是失败，因此，他宁愿让她误会，也必须要占据一处能让他维持心理平衡的上风。
　　他用轻蔑的眼神看了她一眼，他立刻就接收到她的刺痛。
　　这种伤害让他获得了一种快感：这说明她对他还有所顾忌。
　　可是，既然是这样，她为什么不干脆拒绝齐煜的好意呢？
　　他不能原谅她。
　　因为他不能亲手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童蕾的手还托着纸，大家都在准备为下一次的暧昧起哄。
　　他看了小爱一眼，他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刚才喝下的酒在他的身体里发生了作用。
　　他能感觉到上头的酒劲如热血般往他的脑袋里冲涌。
　　他必须通过某种方式来找回平衡，即使这种方式会伤害到她。
　　他从童蕾手里接过餐巾纸，淡漠地看着小爱。
　　小爱实在看不下去了。
　　果然，不出他所料，她冲出门外跑了。
　　在她的身影消失以后，他扭头看了看秦志，把餐巾纸递给了他。

　　（二十）
　　宇知道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
　　他就是知道会有这样的后果才打算这么做的。
　　在短短几秒钟的时间里，小爱明白了一切。
　　他是故意对她视而不见。
　　他是故意想要给她难堪。
　　而她也……真的这么不争气地觉得难堪。
　　当他从童蕾的手里接过餐巾纸，她就像是被人用一巴掌扇到了脸。
　　她懵头懵脑地拉开了门，跺着很重的脚步声往外跑。
　　齐煜追了出来，她听见身后发出“哗”的一声。这真是个让人难忘的日子！
　　她在KTV迷宫般的走廊上拼命地跑着不想让齐煜追上，沿途的某个房间里传出动力火车的歌。
　　“想放弃却不能甘心放手——”
　　她在心里对他吼道：我永远也不会再原谅你了！
　　“等着伤心不如学会承受——”
　　她顾不上危险，从十几级的楼梯上三步并作两步地跳了下去。
　　她但愿自己立刻消失！
　　或者，所有的人，都给她滚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