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我爱你》可可C

24、孑然一身的假期

　　【144】
　　生日当天的17:50，当小爱在镜子前流连了大概有两个小时以后，她终于决定出门了。
　　她和宇好久没有为了一个正式的理由去饭店吃晚餐，中午宇打电话来说要为她庆祝生日，她既惊喜又有些忐忑，因为她不知道应该穿什么衣服出门。
　　她翻出从前最爱的白裙子，不怕费力地一条一条穿上又脱下，再穿上、脱下，直到彻底地死心。
　　她是真的不适合那些净彻的白了，多么无暇的颜色，衬在她的身上，却透出一股苍黄。
　　她气馁地把它们叠好，打开电脑，准备参考一下当季的最in搭配。
　　图片上示范的穿法，曾经她都尝试过，在学校被当成流行风向标的她，一直到现在，都还保留着那些年年更新也被年年淘汰的配饰、珠串。
　　她把自己专门用来装首饰的几个盒子搬了出来，根据自己的气质（唉，现在就别提气质了），精选了花团锦簇的戒指和珍珠耳环。
　　在镜子里，当她把祖母绿的裙子穿上，再把长发挽成一个松松的发髻，她自己看着自己，都觉得美呆了。
　　她自信满满、昂首阔步地走在路上，不时有人掉过头来看她，还有几个女生问她裙子和耳环是在哪儿买的。
　　今天是她的生日，她的心情超好，她相信等会儿宇见到她，也一定会惊艳的。

　　【145】
　　18:20，她坐在肯德基里，宇和她说好先在这儿汇合，再一起去选就餐的饭店。
　　18:30，她从玻璃窗里看到宇了，他推门走了进来，四处张望，她对他招了招手，有些紧张。
　　宇面无表情地走到她跟前，刚看了她一眼，就皱起眉头。
　　“你站起来让我看看。”
　　她满心欢喜地，以为他要夸奖她，站了起来。
　　他问：“你怎么穿成这样？”
　　她的笑一下僵在脸上了。
　　她有些不确定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自言自语地辩解：“这……不行吗？我觉得……还可以呀……”
　　宇坐了下来，“你自己去照照镜子吧。”
　　她有些不知所措，想要坐下来，可是他正挑剔地看着她，邻座的一些顾客也在看着他们，好奇地想知道即将会发生什么。
　　她难以下定决心，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应该去镜子前面照一照自己。
　　她看了一眼宇，又看了看正在对她观望的人，也许，她现在从自己的位置逃开，就可以摆脱这种不知该何去何从的困境。
　　于是，她滞缓地，又不带犹疑地，抬起脚来向镜子前走去。
　　洗手台前，有一个高挑的女生正在烘手。
　　她不太好意思直接去看镜子里的自己，偷偷地瞄了瞄女生，她穿着一件宽松的卡通T恤和一条磨边的牛仔短裤，显得那么俏皮而又随性。
　　她呢，有可能是因为灯光的缘故，她发觉自己的黑眼圈明显，整张脸还有些变形。
　　祖母绿的连衣裙让她看起来老气横秋，珍珠的馥郁贝彩反衬得她双目失神。
　　她简直刻意极了，她的精心装扮完全适得其反！
　　她觉得自己好傻好傻，她恨不得立刻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她忍住泪水，没有跟宇打一声招呼就跑了。

　　十、你是死是活，他都不会在意了

　　【146】
　　小爱刚刚跑出肯德基，电话就响了。
　　她以为宇是打来的，赶紧擦了几下眼泪，用听起来正常的声音接听说：“喂？”
　　电话那头没人说话，她看了看屏幕，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她问：“你好？”
　　对方含糊不清地问了一句：“你还记得我吗？”
　　她仔细分辨着声音，在脑海里排除着一个个可能会在她生日这天来对她恶作剧的朋友，可是她的排除还没进行到第二个，她就放弃了，因为自从过年回来，她就再也没有主动联系过任何人，她的所有朋友们，大概都已经把她给忘了。
　　她想这一定是个打错了的电话，或者是那种恶意骚扰的骗钱电话，所以她打算不回答任何问题，就把电话给挂了。
　　她说：“你可能是打错——”
　　对方问：“小爱，是你吗？”
　　她一下迷糊了，同时“嗯”了一声，难道她真的认识他吗？

　　【147】
　　他和她认识，真的。从她十一岁，他十二岁，他上初中的第一天记住她的名字，他们就认识了。
　　齐煜比小爱大一岁，比宇大半岁，可是，他比他们谁活得，都更像个孩子。
　　纵使从前被她伤得体无完肤，他依然每年记得她的生日。
　　她二十四岁这天，齐煜又联系上她，知道她还跟宇在一起。
　　他从来不说宇的名字，只用“他”或者“你男朋友”这样的词来带过；也开解自己说：“毕竟，他是个好男生，信得过。大家都这么说，我也就放心了。所以，你就好好珍惜吧。”
　　小爱不知该如何作答，问他：“那你呢？”
　　“我订婚了。改天让你见见她吧。”
　　没隔多久，小爱见到了齐煜的未婚妻，却不是通过齐煜。
　　他的未婚妻主动联系了她，“我经常听齐煜提起你。”
　　齐煜在追述事关小爱的往事中的那种入迷，让他未婚妻意识到她根本就无法走进他的世界。
　　经常在齐煜讲着讲着的时候，她就哭了。
　　而齐煜甚至都注意不到她在哭，仍旧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讲。
　　她再也听不下去了，打算跟他分手。
　　小爱不知道该怎么劝她。
　　她说：“你什么都不用劝。齐煜在我们学校里曾经出了名的滥情。我一直以为他天性如此。可是今天见到你，我才明白，他真可怜。”

　　【148】
　　23:00，小爱回到家。
　　宇坐在电视前，似乎很恼火。
　　他问：“你跑到哪儿去了？我一直给你打电话，可你一直是占线。”
　　小爱说：“接了个电话。”
　　“谁给你打电话打了四个小时？”
　　小爱没有回答，锁上卧室的门准备换睡衣，宇跟过来开始擂门。
　　她不想跟他吵架。她打开门，他看着她，有些底气不足地说：“其实，今天是跟你开玩笑的。”
　　她自我解嘲地笑了一下。
　　他缓和了语气问她：“你吃饭了吗？”
　　她去饮水机前接了一杯水，喝下去以后，说：“我问你一个问题好吗？”
　　“什么？”
　　“当初你为什么选择我？”
　　他犹豫了片刻，似乎在非常焦急地寻找答案，他说：“你会做家务，你会做饭，你还有……好多人追。”
　　她不自觉地，又鄙夷地笑了。
　　当初的她，明明就不会做家务，也不会做饭，他如果在几年前就知道她这么实用，那他一定是太有预见性。
　　他也许是看到她流露出来的神情，他马上就表现出攻击的锋芒。
　　他反问她：“如果我不是长这么高，不是这样的外表，难道你就会喜欢我吗？”
　　她不想吵架。
　　她走进洗手间，从他的眼皮底下消失了。
　　反正，他想要她从他的眼皮底下消失，对于他来说，一点儿都不难。

　　【149】
　　23:40，宇在电脑前看下载的《越狱》，小爱在另一个房间里，没有开灯，又逐条地看了一遍齐煜给她发的短信。
　　齐煜是在年初的初中同学聚会后得到小爱的联系方式，虽然他本人没有参加聚会，不过他通过一些同学辗转打听到了她。
　　四年过去了，小爱还和宇在一起，这是个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的消息。
　　齐煜对小爱说，经历了很多风波还能坚定不移的感情弥足珍贵，而他，已经不再相信什么真情了。
　　齐煜问小爱，现在的她，感觉幸福吗？
　　她拥有的一切，又是她想要的吗？
　　黑暗中，她看着掷地有声的这两个问句，如临严酷的庭审，将她叩问得寸步难行。
　　她想起很多年以前的小时候，那时她家在五楼，宇家住平房，她家和他家之间，掠过低矮建筑和丛丛树冠，就可以遥遥相望。
　　初中时她想象过他们将来生活在一起的情形：她蜷在一个角落里安静地看书，宇乒乒乓乓地把报纸和东西乱扔；他抢过她的书，她追着去夺；他灵巧地闪躲，他们边跑边笑。
　　多么天真而又不切合实际的憧憬，在这样的憧憬里生活着的男女主人公，才能被称为幸福的吧。
　　而如今被问到是否觉得幸福的她呢？
　　她一个人蜷在阳台上或者房间的角落里消沉地看书；只要他把东西弄乱了，她就勃然大怒。
　　他从来不关心她在看什么，也很少留意她在想什么。
　　他们相识了很久，却又无比陌生。

　　【150】
　　2006年10月7日，刚坐火车回来的宇，放下行李对小爱说：“你等下去超市买菜是不是？顺便帮我买瓶衣领净。”说完他背上打球的装备走了。
　　国庆长假，宇订好他自己的票回了家，整整七天的时间，小爱孑然一身。
　　第一天上午她醒来，是上午十点。
　　第二天吃完早饭，中午一点。
　　第三天，当她睁开眼睛看到明晃晃的阳光，不用看表，她知道已经是午后了。
　　第四天，她很早就睡不着觉了，可是找不到一个应该醒来的理由；于是，她继续闭上眼睛，每隔一个小时，会再醒来一次，就这样，她在床上躺了一天。
　　第五天，她爬起来吃了些东西，然后，她看着看着电视，天就黑了，她拿着遥控器，不停地换台，在操作了大概几千次以后，她终于累了，把电视关了，一个人坐在黑暗里，悲哀地想：她能遥控的，大概也只有电视了。
　　第六天，时间过得好慢啊。
　　可是，这六天，就这么过去了。
　　她看了看表，下午三点，闭上眼睛，心里充满了绝望。
　　她不想醒来，她不要醒来！
　　为什么每次当她醒过来，世界都没有一个很大的改变？她能感觉到时间，感觉到她的希望被时间带走，可是，她却没有勇气去奋力反抗。
　　从前的她，经常对着爸爸妈妈发牢骚，让眼泪节外生枝地兀自地流。
　　而妈妈会很耐心地听、听、听，听她永无止境的倾诉。她祈祷有什么能逆转从前的全部，以便她能好好地再重新选择一次，再决定一次。
　　然而，有什么是可以重新选择的呢？
　　她又真的拥有为自己决定的能力吗？
　　她回想起爸爸在心平气和之下不小心泄露出来的极度失望，那让她觉得自己很没用。
　　她是个让人担心、让人生气的孩子，是个被人厌倦的滑稽幼稚的负担。
　　为什么她变成这样！为什么她要面对自己变成这样！
　　她把头蒙在毛巾被里，沮丧地流下泪来。
　　她想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