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我爱你》可可C

13、争执

　　（九十）
　　纪晓爱收拾好书包，冲下楼梯。
　　宇追她到车站，她坚持不让他送。
　　他问：“你刚才说错话了，说错了没有？”
　　她刚才说，他那么理智，理由那么无可反驳，所以她无话可说，可是，她觉得每天想他是件很可笑的事。
　　她觉得自己没说错，她那么想他，那么傻的一直哭，还管不住自己不哭，这难道不是很可笑吗？她要是能控制自己的思想，她要是有立竿见影的理智，她还会谈感情吗？
　　他因为自己被误会了，伤心地眼泪也快掉下来。
　　最后一次，她问他：“我和你回去好不好？”虽然他之前一次不落地回绝了她，但她还是暗暗祈祷着奇迹。
　　而他仍旧是摇了摇头。
　　肝肠寸断、伤心欲绝，这八个字用来形容她的心情，一点儿都不矫情。
　　前往长途车站的他们，被路人投以匆匆一瞥。也许那时的他们在别人眼中，是要愉快地赶赴某个行程，比如去逛街，或者去玩，总之，是周末里愉快的安排。有谁能想到，他们即将分开。谁会知道她有多伤心难过。
　　宇从售票大厅的窗口前拿到票，收进了自己的钱夹，钱夹里有一张纪晓爱小时候的照片，在大大地笑，但封存的塑料膜上叠了多重指纹，已不复透明。宇呵了口气，贴上胸前的大衣摩了摩。那种温暖与贴近，淡淡得不着痕迹。
　　小爱随他一路走着，希望被留下的幻想还在抱守残缺地坚持。
　　“快检票了，路上注意安全。”他叮嘱她。
　　她在火车上哭了一路，眼睛一直肿到第二天下午。
　　爱情，有时候是很神圣很美好很褒义，可是，它也会把人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她都快服了它了。

　　（九十一）
　　纪晓爱过了好多年才明白，宇对她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生活里不是只有爱，还有比爱重要得多的东西。
　　但从前的她还理解不了，当两个人的思想不对等、感情不对等，好可爱只会变成好幼稚。
　　她所有的快乐全部仰仗宇，他不快乐，她就不快乐；他不给她快乐，她也不快乐。
　　在这段倾其所有的恋情里，纪晓爱始终缺乏安全感，对每一个试图接近宇的女生都怀有强烈的敌意。有次她在网上看到宇的一条留言：砌垒的五堆符号，用手指拉长眼睛看，能分辨出来是五个字：我好喜欢你。发件人署名：语嫣；发件人资料：跟宇同系的某个女生。
　　纪晓爱问宇是不是认识这女生。
　　宇说不认识。
　　“那她怎么会有你的□□号？”
　　“你先别误会。”
　　“我不误会，那你现在就回复她：“‘谢谢你，不过先看出来字谜的是我女朋友。’”
　　宇老大不情愿地说：“明明是我比你先看出来的嘛。”
　　“那又怎么样？”
　　“唉，不怎么样。”
　　纪晓爱从来没怀疑过宇的忠诚，但直到那次，她看到宇被人表白后的激昂，先是感到伤心，继而觉得他背叛了自己。
　　她因为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是谁的女生被宇忽略不计了。

　　（九十二）
　　小爱在自己的学校里形影相吊地活着。
　　等到寒假来临，她和宇回到了熟悉的故乡，但他们的联系反而更少，连见面的机会也几乎没有了。
　　家长、熟人、前程……宇说他们要面对的东西还有很多，也担心他母亲知道后一下接受不了。
　　小爱认为：将适龄的恋情消息同步给家长，没什么问题，宇却在这件事上极其固执。于是，大年初四那天，她问宇有没有在意过自己的心情，他们起了很大的争执，就此陷入冷战。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五天。不想接电话，不想被任何人打扰。
　　邢芸向她透露了喜讯，她和大蒋正式见过彼此的家长，邢芸收到准婆婆送的足金项链——为什么别人的感情，都能那么顺利美满？
　　纪晓爱胡思乱想，宇迟迟不说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是因为我不会做家务吗？”开学前他们约见时，她当面问他。
　　“当然不是。我不是对你说过几百次了吗，现在还有点早。”
　　“你已经成人了，我也已经成人了，你打算拖到七老八十再说吗？”
　　“你别那么极端好不好？”
　　“是我极端还是你莫名其妙？为什么我们好不容易回来了，却要偷偷摸摸地见面，我跟你在一起让你觉得很丢人吗！”
　　“你别乱说了小爱，我只是担心我妈一下接受不了。”
　　“你有女朋友了，她承受不住这个事实，是因为太难过还是太高兴呢？我感觉自己像在横刀夺爱，我是不是该知趣点退出呢？”
　　“小爱，你在乱说些什么呀！你也知道，我妈把一切都寄托在我身上，所以希望我……”
　　“希望你找一个更好的对吗？”
　　“她是希望我……”
　　“好了，你不用说了，我全都知道，以后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小爱！你要去哪儿？”
　　“你别碰我！如果你觉得我配不上你，你就去找一个你认为好的、也能让你妈妈满意的！”

　　（九十三）
　　纪晓爱在打包返校行李时，又整理出自上大学以来，宇寄给她的屈指可数的几封信，每一个信封上的邮票都是倒着贴的。
　　她曾问过宇这代表什么意思。
　　宇反问：“你真的不知道吗？”
　　齐煜从前也将邮票倒贴在信封上，小爱一直以为那是他别出心裁的恶作剧，原来是她误会了。
　　她不懂邮票的反常贴法是“我喜欢你”，也从头到尾没正视过齐煜的心。
　　但当她也爱上一个人，她似乎有一点理解了他。
　　爱，原来真有可能是天大的事。
　　那种害怕失去的患得患失，那种确认自己也被爱着的心急，都会因为失控而疯狂得让人难以消受。
　　她以为跟齐煜分开了，就会老死不相往来。后来齐煜先联系了她。
　　他在大三休学后，有了女友，大他几岁。父母横加干涉，他离家出走。不能负责任的时候，他许过无数承诺；能够负责任的时候，他却仍然任性。
　　齐煜说他做过太多后悔的事，遇到喜欢的东西，可以不计代价，先要占有。钱花光了可以再挣，但此生用完，还有无来世。赎罪的时间，一生足够吗？
　　他在其后的数年里，和十几个女孩交往过。
　　到底是十几个，他也记不清。
　　每一个女孩都是相似的：高挑、纤细、白皙、秀丽。
　　但每一个女孩他都不是真心喜欢。
　　他始终在捕猎与追逐的途中，似乎乐此不疲。
　　经常有人指责他。
　　分手后的女孩，有的会苦苦哀求他复合，有的会故作潇洒地离开，还有的，跑去向他的熟人哭诉，千里迢迢去找他的父母鸣冤。
　　闹到最后，连他父母也不站在他这一边。
　　可是他仍旧停不了。
　　好像得了强迫症，他不由自主。
　　在无数个夜里，他被声讨他的噩梦惊醒。
　　他心如刀绞。
　　那个让他魂牵梦绕的名字。
　　她高挑、纤细、白皙、秀丽，大一时当他与她久别重逢，他青涩的年少情怀被轻轻触碰。
　　他心甘情愿地迷恋上了她，爱是带着心痛的。
　　她有很多要好的男生朋友，他只是其中一个，还反复被她厌弃。
　　“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她二十岁生日当晚，他鼓起勇气去问她。
　　她茫然地看着他，淡淡一笑，无言的嘲弄与拒绝，就这样若无其事地抹煞掉他的初恋。
　　确实，她记不清了，在向她表白过的男生中，他到底排第几。

　　（九十四）
　　纪晓爱开学回到学校，宇的电话，她统统不听。
　　宇再三追问、坚持，她写了一封长信给他。
　　宇收到信时，天阴沉沉的。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从抽屉里翻出来半截蜡烛点上给她写了回信。
　　他说，他知道整个寒假里，自己为了体谅母亲的心情而让小爱伤了心。而关于大年初四的争执，他也反省了很多，小爱说他并不关心她，她对他来说也不重要，他的心里很难过，不知道怎么解释——让他难过的原因并不是他觉得自己受了委屈，而是由于她对他的误解。
　　就像《小小的太阳》那首歌里传达的，地球上一切生物的能量来自太阳，而她，就是他的太阳。
　　他说，他以后会尽他所能不再让她掉泪，希望她一直都很快乐，那样他才会快乐。
　　在学校里，对他而言最快乐的事情只有三件：收到她的来信、打电话给她、梦见她。虽然他平常也有开心的时候：与朋友在一起时的开怀大笑、在排球场上扣杀得分时自信的笑……但只有在那三个与她有关的时刻，他的幸福才会真正的情不自禁、发自肺腑。
　　因此，即使他有烦心事也不想告诉她，不希望影响她的心情。比如当他脚上戴着护踝、腿上缠着绷带、手指被戳伤肿胀、手腕上还贴着一块膏药时，他不想把这些烦恼传递给她，只希望她每天都能快快乐乐，因为只有她是阳光明媚，他才能一扫阴霾，不过她也一定要记得把烦恼与他分担，这会是他最幸福的事情之一。
　　抒情不是他的强项，尽管他还有好多想说想写的，都无法充分表达出来，她领会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