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我爱你》可可C

12、爱到心都匮乏

　　（八十三）
　　安妮曾经对纪晓爱说，能爱的时候，就别留太多遗憾。
　　临近期末，宇没有路费去探望小爱，她自己联系安妮，住进女生宿舍。
　　“郑嘉宇会不会生我的气，我把你的心都抢走了。”
　　“今晚，我的人都属于你。”
　　小爱和安妮笑闹着去水房，早早洗漱完，等着清晨给宇一个惊喜。
　　破晓的校园在蛋清般的阳光里显得格外柔嫩透明，小爱在跟随安妮跑操的路上，紧张得有些晕眩。
　　远远地，她看到宇挺立在人群中央，周围是签到的同学，她的脚步放慢下来。
　　“我紧张。”
　　“紧张什么？”
　　安妮拉住她的手，“他肯定比你先晕倒。”
　　安妮在签到处替小爱报上名字：“1999级3班纪晓爱！”
　　宇停下往考勤表上打勾的手，疑惑地抬头张望，当他寻见小爱的那一瞬间，目瞪口呆的样子不免夸张。
　　安妮趴在小爱肩上笑起来。
　　宇也笑起来。
　　他咧了一下嘴巴，又赶快抿紧，仿佛担心幸福会喷薄而出。

　　（八十四）
　　纪晓爱一口气在宇的学校住了将近一周。
　　每当晚自习结束，宇送小爱回女生宿舍的途中，他们都会在操场上逗留许久。
　　月朗星明的静谧冬夜，各个宿舍里都亮着暖融融的灯。而在一格一格的房间里居住的人，尽是宇的校友。小爱真的羡慕他们，不论他们是否与宇相识，他们在他的身边，不必离开。
　　只有她不得不走。即使她住的时间破纪录了，她还是要走。
　　小爱提前把背包打好，把被褥枕头还给宇。
　　宇说：“我们如果有一个家就好了。”
　　他们在路灯下一直一直地不停地走，停下来会冷，所以不能停。
　　那一刻小爱感觉她和宇像是两个流浪的人。
　　她凝望着宿舍楼里那些海市蜃楼般的万千灯火的窗口，却没有一个窗口属于他们。
　　隔天在长途车站的售票厅里，一个女孩靠在一个男生的身上哭，小爱触景伤情。
　　交通工具如同城市中的时空隧道，不知不觉就将地名置换。
　　她对宇挥别，“我要走了。”看着宇的眼睛。
　　宇故意用不在乎的语气应答，可是，他的眼睛红了。
　　她从他手里接过行李，他低头匆匆一瞥，又赶忙让眼睛移向别处，把头仰起来说：“不行不行，我要坚强些。”他欲盖弥彰地摆出一副笑脸。
　　小爱转身离去。其实，是希望被宇留下的。

　　（八十五）
　　小爱排在长长的不断向前的检票队伍中，宇始终停在原地望着她。
　　她的眼泪几乎要掉下来了。
　　宇突然跑上前拥住她，“别哭别哭，不走了，好吗？”
　　他拉起小爱的手，带她跑出候车室。
　　小爱在他退票的时候，去添了件衣服。再回到售票厅，已人群熙攘，她置身其中，有茫茫人海的感觉。
　　还是宇先看见了她。
　　他几步跨上来，牢牢抓住她的胳膊。
　　“你怎么了？”
　　“我以为你不辞而别。”
　　“我的背包还在你手上，你都忘了。”
　　“刚才等你的时候，我莫名想到永别，很怕再也见不到你了，所以当你从入口进来，我一眼看见你，确定你还在我身边，我难免就忍不住要哭了……”
　　如同久别重逢、失而复得，宇被自己弄懵了，被自己感动了。
　　就这样，他和小爱花了四元钱乘车，表演了一回难分难舍，又原路回去，要好好珍惜互相依偎的时间。
　　回程的车上，他们仍然坐最后一排，最高靠左的两个位置。
　　小爱靠着车窗，安心地握着宇的手，阳光一程明一程暗地送他们回学校。

　　（八十六）
　　2002年12月3日，纪晓爱又一次，从宇的学校回到她自己的学校。
　　才刚刚分开，她就拼命地想念宇，每天想到魂魄出窍。
　　因为情难自禁，因为控制不住，小爱觉得自己十分虚弱，眼泪好像是表情动词的后缀，就算是叹口气，它也能带着悲伤的形容掉下来。
　　已经力不能胜了，可还是倾其所有地想。她不知道课上都听到了什么，也不知道每天是怎样度过，连饭都没胃口吃下去。
　　邢芸已经听过小爱无数遍的陈词滥调，“纪晓爱，你怎么这样了？你不是口口声声独立坚强吗？你不是大言不惭拿得起放得下吗？你现在既不好好听课也无心做设计，到了期末，怎么办呢？我真不是吓唬你，你再这样下去就完蛋了！”
　　小爱也不知道是委屈，还是害怕自己快要完蛋，她哭了一下，长发颓废地遮在脸前，泪很安静地流出来。
　　她觉得自己快要疯了，可是她连疯也疯不出来，因为实在没有力气再折腾了，日以继夜、无休无止的想念都快把她耗空了。
　　她决定让自己振作起来。
　　而振作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义无反顾地去见宇。

　　（八十七）
　　一路飞驰。
　　平常的周六清早，纪晓爱都不舍睡梦，此时却已颠簸了一路，到达宇的学校。
　　四面喧嚷，她在电话亭拨通宇的宿舍座机。
　　懒洋洋的声音，问：“找谁？”
　　“郑嘉宇。”
　　男生传达后，宇从床上蹭下来。
　　“我到了。”
　　“啊，什么？”
　　小爱费了一点力气才让宇相信。
　　说好在学校门口见面，小爱等在公交车站的车牌下。
　　每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她都要调整好表情，确认来人是不是宇，还要装作并不是那么急于地想见到他。所以当宇终于在校门口张望，她就在后面不疏不密地跟着他。
　　有好几次她想叫住他，可是看着他的背影，又很想默默地追随着他。
　　他一直没发觉，她贴近一点，影子挤上他的影子，有些部分重叠起来，他还是没有发现。
　　终于她等不急，扑上去自投罗网了。
　　宇却显得有些无奈。隔天问道：“这次你打算住几天？”
　　那已是周日，小爱早早被宇拎出女生宿舍，由于刚刚睡醒，脑袋还晕晕的，并没弄明白他在说什么。
　　“我不是……昨天才刚过来吗？”
　　“我知道，等会儿我就送你去汽车站。”
　　小爱不知道发生什么了。也许是他没睡好，所以在乱发脾气？
　　于是，她乖乖地打开书包准备自习，可他还是坚持要送她走。
　　“为什么？为什么！”
　　“还有两周就要考试了，你们又要复习，还要做课程设计，时间太紧了。”
　　“我不走。”她一点儿准备也没有。
　　她还以为他一大早往女生宿舍打电话，是因为不想浪费学习时间，她迅速穿好衣服，洗脸刷牙，背着书包来教室见他。
　　她连懒觉都没睡成，她不走。
　　“难道就不能一起学习吗？”
　　“两个人在一起能学得进去吗？”
　　“我能！”
　　“我不能。”
　　她还要理论，他说：“好了，就这么定了，你去收拾东西吧。”

　　（八十八）
　　纪晓爱怔怔地坐着，还是没想通宇为什么突然就让自己走。
　　她不走。
　　她开始磨人，软磨硬泡，他都不答应。
　　她哭，使劲哭，不停地哭，不停地把眼泪蹭在他脸上，他还是不答应。
　　教室里还坐着其他人，她不能大喊大叫，没办法了，她只好去洗脸。
　　走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大义凛然地从洗手间里走出来。
　　可是，当她再次见到他，她又哭起来，她真的一点儿也没做好必须要走的准备。
　　她边哭边看他的眼睛，他那么坚决，当她觉得毫无希望的时候，就更伤心了，也哭得更厉害了。
　　眼泪哗哗哗哗飞溅一上午。
　　没用。
　　没辙，只好这样了。
　　中午在食堂吃饭时，宇吃得很快。
　　他说有些难受，可是，难受的不应该是小爱吗？
　　宇催她快点儿吃。
　　她撇了撇嘴，觉得委屈得不行，没法再吃下去，把筷子和餐盘一扔就跑了。
　　其实她也知道这样不对，因为他已经说过难受了，她怎么还能让那么难受的他在饭后速跑？不过，她实在是太难过了，顾不了那么多，他追得越快，她跑得越快，他就辛辛苦苦地追了她一路。

　　（八十九）
　　纪晓爱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跑，即使在校园里乱拐乱撞，最终也没把宇甩掉。
　　宇问她为什么跑。
　　因为她根本就不想走，她一点也不想走。每次要走，她都没出息地只会哭。
　　他安抚着她的情绪，耐心地哄着她，还给她讲了个笑话。
　　小爱回到女生宿舍跟安妮告别，忍不住又落下泪来。
　　她冲去水房洗脸，回来时，安妮一脸惊愕地望着她。
　　怎么了？
　　安妮递给她一面镜子。
　　原来她洗完脸用卫生纸擦干时，因为纸质松软，蘸上眼睛的纸，像白胶皮一样贴住眼皮。
　　安妮递给她纸巾，她笑起来，“幸好没撞见人，不然把大家都吓坏了。”
　　安妮也被她带动着笑起来，刚才她太紧张，错愕大过于有趣。
　　她告诉安妮，第一次住进这里的女生宿舍，留意到一道大门与众不同，不知道是哪个宿舍的别出心裁之作，正想走近看个仔细，有人出来，缝隙里露出两排卫生器具，原来是厕所。
　　安妮被逗笑了。
　　她也忍不住笑了。
　　但笑声止不住分离的痛，笑完了还是得走。
　　她舍不得离开，又要哭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