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我爱你》可可C

10、初恋

　　（六十九）
　　童蕾和齐煜大吵一架。他们都认为，对方不在乎自己了。
　　就连秦志也问齐煜：“你把那个女生带来，就是为了跟同学的打赌能赢吗？”
　　六月秦志的生日，齐煜送了礼物，没当面庆祝。
　　他还秦志一个单独跟童蕾相处的机会，不是挺好？
　　自从秦志和郑嘉宇成为好朋友，童蕾加入体育部，他就有种众叛亲离的感觉。
　　他跟郑嘉宇不对路，他们不是不知道。
　　而童蕾的态度模棱两可，他也真的是受够了。
　　有一次他问童蕾：“你以为我是你和秦志的挡箭牌？”
　　童蕾不置可否，此后一切照旧。
　　其实只要她确定选择谁，问题就能迎刃而解。
　　即便她选择秦志，毕竟秦志与他情同手足。
　　但唯独郑嘉宇不行。
　　他说不出来跟郑嘉宇之间的那一点不知所以然的恩怨，厌恶却随着童蕾对郑嘉宇的亲密程度与日俱增。
　　在童蕾的十九岁生日那天，他明明知道她肯定会生气，还是邀请了纪晓爱同去。
　　不欢而散在意料之中，他就是知道会有那样的后果才打算那么做的。
　　当童蕾赌气地故意亲近郑嘉宇，小爱难堪地落荒而逃，他站在冷气强劲的空调风口下，只觉得自己是个混蛋。
　　他没顾上想太多，就冲出KTV追上了小爱。
　　他要她听自己的解释，她委屈地趴在他肩上失声痛哭。
　　这个曾朝思暮想过多少次的拥抱啊！
　　现在他得到了，却不敢相信是真的，当她想要推开他时，他在她的头发上轻轻吻了一下。
　　他知道纪晓爱的拥抱是想留给郑嘉宇的。
　　可是，现在郑嘉宇得不到了。
　　而当他不经意地得到后，一切都跟之前不一样了。
　　他做出他的选择了。

　　（七十）
　　从大二开始，齐煜发愤图强。
　　他暗暗地下定决心，今后要纪晓爱以他为荣。
　　他整晚地坐在琴房里，漠视自己日趋严重的腱鞘炎。开春的全国钢琴比赛在即，他希望用傲人的荣誉让小爱刮目相看，趁人生的意气风发之际，正式让小爱做自己的女朋友。
　　但他知道小爱还在跟郑嘉宇联系，也知道某个初雪的午后，郑嘉宇在回宿舍的途中和她谈笑风生；他甚至还听说本来小爱想和郑嘉宇一刀两断，但被她妈妈阻止了……
　　这些无孔不入的信息，他如果一无所知，就会没有安全感；但知道得太多，又容易动摇心志。
　　他想送小爱一部手机，随时随地呼叫她。
　　小爱没有接受，写信解释说，她把郑嘉宇和他，都当作自己的好友。
　　他居然被拿来跟郑嘉宇比较。他难以忍受，当场把信撕了，自顾自地往前走。
　　小爱仰着脸，瞥了他一眼，眼神很淡漠，再从宿舍出来时，把之前他收集的所有复习资料都还给他了。
　　这是她第二次把他送的东西全数退还，他的心凉透了。
　　他发誓不会再让她伤害第三次，这根本也不值得他伤心难过。
　　他把她忘了算了。

　　（七十一）
　　齐煜强颜欢笑地去琴房训练。
　　他弹李斯特的《帕格尼尼练习曲·钟》，和弦在最激烈的时候停下，有种绚烂到尽头的感觉。
　　指导老师问他：“又跟你的小女朋友生气了？”
　　他连忙笑着掩饰：“她哪能影响我！”
　　他埋头在琴键中昏天暗地，手愈是疼得要命，愈要拼命练琴，仿佛患了强迫症一样。
　　进入四分之一决赛时，他弹奏指定曲目，刚打完封闭没多久的手指疼得像要报废。
　　在最难忍受的分秒里，他后来写信对小爱说：“你知道我是怎么挺过来的吗？是什么支持着我吗？我想到了我妈的眼泪和我爸的白发，还有你。”
　　他对撕毁小爱的信表示抱歉，因为他无法承受失去联系后的那种吞噬自我的无望。
　　桑蚕不做茧，昼夜长悬丝。她已成为他生活的一部分，他不能够再失去她。
　　他约她星期天下午空出一个小时给他，一起待会儿、说说话。
　　但她以专注课业为名，跟他约好期末考试前不再见面；再说，他也应该专注于全国的钢琴比赛。
　　那么，管她要张照片总可以吧。
　　但照片她也不给，说没有合适又现成的。
　　他只能把她从初中的大合照中剪出来，规规整整地放进自己的钱夹。
　　后来，等他远走他乡，带着行李坐火车到一个陌生的城市。
　　那时，已没有谁能够陪着他，他每天单曲循环周杰伦的《安静》。
　　“只剩下钢琴陪我谈了一天……我懂我也知道，你没有舍不得。”

　　（七十二）
　　2002年的春天，一切归于平静。
　　齐煜好久没有纪晓爱的消息，只身在等待半决赛的到来中患得患失，经常坐在桌前发呆，靠着台灯的那一盏暖色给自己微茫的希望，辗转反侧得无心入眠。
　　他想用比赛的夺冠，作为送给二十岁小爱的生日礼物，然而对即将的迎战一点儿把握也没有：因为腱鞘炎的复发，近一个月他的训练时断时续，等到了比试时才发觉，自己和优秀的同学差得太远。
　　假设全国钢琴比赛他没能进决赛，他写信对纪晓爱说，她最好把他忘记。
　　他开始为虚度的时间而后悔，也许他的人生将从此失色，无为一生、平庸一生，远远被郑嘉宇甩在后面、被纪晓爱挑剔指责，他看不起那样的自己。
　　他也因为见不到纪晓爱而胡乱地担心：倒春寒怕她感冒，晚自习走夜路怕她被人抢走，又怕她的好心被人骗，还怕她在紧张的学习中吃不好睡不好。
　　就这样忐忑不安地过了一阵子，他收到通知：他进入钢琴决赛了！
　　他扬眉吐气地抖擞起来，打定主意要邀请小爱观看自己的终极发挥，志在必得地希望能最终拥有她。
　　四月同学的生日聚会，齐煜最后一次地放纵了自己。
　　在醉意中他夸下海口说自己对纪晓爱手到擒来，但酒醒之后，他仍然审慎地斟酌字句，督促她：好好准备期末考试。让信纸页边的装饰用印刷字，代替他说出“想你的心情”。

　　（七十三）
　　大二的下半学期，纪晓爱即将迎来二十岁的生日。
　　邢芸问她想实现什么愿望？
　　她想去香港唱歌，给杂志拍封面，拥有逆转时间的超能力；或者，当个小说家、守林人也不错，哪怕是去世界各地流浪，嫁给偶像剧的明星。
　　邢芸笑她是在做白日梦。
　　但人生没有梦想，和咸鱼有什么区别？
　　纪晓爱但愿自己的人生可以尝尽热爱的事，尽情尽兴，无怨无悔。
　　邢芸也问起小爱对郑嘉宇是什么想法。
　　“不过是从前的同学而已。”用简单的书信保持联络。
　　小爱生日的前夕，有天下午的课间，邢芸说：“郑嘉宇来了，就在外面。”
　　她慌乱地冲出教室，还没来得及想好如何问候，上课铃响，她犹豫片刻，继续朝楼下飞奔。
　　刚跑教学楼大厅的外面，邢芸气喘吁吁地追上来。
　　“快……快回去上课，我是骗你的。那天我就说嘛，你怎么可能只当郑嘉宇是从前的同学？你打赌输了啊，晚上请我吃饭！”
　　小爱气恼又有些怅然地往回走。
　　原来她在乎宇。
　　但未来他们将何去何从，她无从知晓也不够自信。
　　生活、情谊、自我，她多盼望事事都能有一个完美的结局。
　　在距离生辰的有限时日里，她把自己的理想，写在最平凡的一年。

　　（七十四）
　　纪晓爱的生日是在“5·20”，后来，据心存浪漫的人说，这日期的谐音是“我爱你”。
　　但邢芸说纪晓爱是个绝情的人，即使齐煜喜欢她到丧心病狂，她居然都能无动于衷。
　　小爱不相信邢芸对齐煜的描述，直到她收到一封齐煜的血书。
　　她心知肚明，齐煜早晚会前功尽弃。她只把他当作好朋友，每种情分都在不同的格子里，不可能错流。
　　然而，就算她无法接受齐煜排山倒海的错爱，也不愿轻易伤害了他，始终支持他想在钢琴上深造的愿望。
　　齐煜有次对她说，他像是钢琴的触角，琴键是他的触觉。
　　她曾让他在有钢琴的餐厅当众弹奏一首曲子，他拒绝了，他不喜欢这种方式的炫耀。
　　他扎破了手指写下军令状，务必在钢琴比赛中夺冠，只要他成功了，纪晓爱就做他的女朋友，他请她在血书上签字画押。
　　齐煜无限憧憬着凯旋归来后和纪晓爱的未来。他用了两天的时间给纪晓爱写信做生日贺卡，向她汇报了自己的学习近况。
　　为了能考过计算机二级，他拼命学了一个星期，由此缺席了几节必修课，因为太困了，不如回宿舍去睡觉。
　　他还计划要比小爱先考过英语六级，即使不可能也要一拼。他在模拟试卷上自测，成绩比上次提高了30分，他想把这短时间内的神速进步告诉纪晓爱，也实在想见她一面再接再厉。
　　最近他又有耳闻，郑嘉宇为纪晓爱准备了精心的生日礼物。
　　他故作大度地安慰自己，只要她收到的不是结婚戒指就行。
　　他笃定自己不会输。说好了要跟她做一辈子的朋友，没人能比他在乎她。

　　（七十五）
　　郑嘉宇在纪晓爱二十岁生日的当天，送给她一条紫水晶项链、一件专卖店的白色T恤，一条微喇牛仔裤。
　　那是他省下来几个月的早饭钱给她买的礼物。
　　他和小爱早已在信里约好，会在她生日那天，带她到处逛逛。他借来秦志带前横梁的自行车，让小爱坐在车的横梁上。
　　纪晓爱有些羞涩，担心在街上撞见熟人。宇挑了小路，颠簸地驮着她往前骑，沿途为避让车辆而横冲直撞，也停在一家杂货店的门口，那里面正在播放《小小的太阳》。
　　他们心照不宣地听完歌，“你应该被呵护、被珍惜、被捧在手掌心上”。
　　小爱因为歌词而确认了宇的用心，她准备好接受他了。
　　宇在杂货店里买下这张专辑送给她——要到好多年以后，小爱才知道那磁带是盗版的，但曾经好的坏的，也都时过境迁了。
　　他们坐在市中心花园广场的一隅，相同的天空下，相同的城市里，在她向自己的十八岁诀别之时，她绝对没有想到：他和她未来几年的生命，从此将会息息相通。
　　她也压根儿没想过齐煜现在会在哪里。
　　她生日没有邀请他，而就在这个中午之前，他还幻想着帮她庆祝生日。
　　齐煜在订蛋糕的路上碰见了秦志，留意到他骑着郑嘉宇的自行车，问他的车子哪儿去了。
　　秦志犹豫了一下，说他跟别人换了车骑。
　　齐煜在电光火石间，记起秦志的车子有横梁，那一定是被郑嘉宇借走了！
　　他头皮发麻，没敢再往下问，也为纪晓爱洗脱着嫌疑，或者，想象着自己会原谅她。
　　然而，当他眼睁睁地看到他不敢相信不能面对的一切，他知道自己的愿望已统统化为泡影！
　　他看见纪晓爱坐在郑嘉宇车子的横梁上，她说过只会坐喜欢的人的车子。
　　他快疯了！
　　他等在她宿舍楼下。
　　当他们终于浓情蜜意地回来，他很想冲过去杀了郑嘉宇，但他还是克制住了。
　　他看见他们告别以后，她一个人走了回来。

　　（七十六）
　　齐煜失魂落魄地等在街边。
　　纪晓爱怔了一下，借着路灯，明显是看见他了。
　　她一言不发地朝他走近，明白他洞悉了一切，他身上的酒气扑面而来。
　　齐煜破釜沉舟地问：“你可以做我的男朋友吗？”
　　她茫然地看着他，对他的口误淡淡一笑。
　　“你可以做我的女朋友吗？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只要你答应我。”
　　“不行。”她回答得毫无余地。
　　无言的嘲弄与拒绝，就这样若无其事地抹煞掉他的初恋。
　　他愤懑到顶点。
　　他可以原谅她，无数次地原谅，即使自己千疮百孔，也会无条件地宽容。但前提是：这份感情必须唯他独有！
　　他骑上车子想拦下郑嘉宇杀了他！
　　他要让他们谁都不好过！
　　她像一头野兽一样突然爆发：“如果你敢伤害他，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她的咆哮震慑住了他。
　　他喊着她的名字问：“小爱，这到底是你吗，是我认识的你吗？”
　　他懵头懵脑地把车子摔下，想冲到路中间找辆车撞死。
　　她死命拉住他：“你是不是疯了？！”
　　他歇斯底里地痛声问：“你为什么要骗我？！”

　　（七十七）
　　齐煜的拳头捶向墙，骨节突出的创面上很快渗出了血。
　　“你的手！你还得弹琴！”纪晓爱的手垫在墙上，齐煜猝不及防地砸向她。
　　血顺着手背流下来。分不清是谁的血。
　　齐煜惊怔地停手。“对不起，小爱，对不起……我怎么会这么残忍？怎么能对你这么残忍？”
　　他喃喃地从迷狂中挣醒，上一秒还想要报复，此刻看到她的难过脆弱，却还是忍不住想保护她，无条件地顺从她，他觉得自己窝囊透了，傻透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当他准备敞开心扉去爱的时候，现实的残酷总是要让他遍体鳞伤。也许老天就是那么爱捉弄人，偏要他全力付出、痛彻心扉后才能明白爱情不是可以轻易得到的，所有的爱情都要付出代价，有的人注定是生命中的过客，一切都是那么的假，一切都是那么的虚伪。他这样执着又算什么！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清朗的月色下，他不知道纪晓爱许下的二十岁生日愿望，是希望他不再受伤。
　　而他刻骨铭心的痛要想痊愈，也许要等到千帆过尽，沧海桑田。
　　但直到很多年以后，他还不能忘记当时的疼，他永远不会忘记！当时疼的感觉，是那么的真切，他此生的爱和尊严，都已悉数焚烬！
　　他也赌咒自己从纪晓爱的世界里就此退出，永远不再介入！
　　他不会再为了任何一个人伤害自己。
　　感情不值得相信，只配玩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