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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长烟落日孤城闭 ...

  •   悠悠黄沙漫天,四月的春风还未吹及这片沉睡的黄土地。

      甘凉古道上,悲怆高古的羌笛胡歌直冲云霄,茫茫落日映照着远处沉默耸立的孤城。

      “哎,你听说了吗?今年的新科状元竟是个阶下囚!”

      一个面色粗糙的大汉倚在摇摇欲坠的吱呀呀作响的木门上,端起脚边缺了个口子的茶碗猛灌一口,和蹲在另一个墙角的中年男人闲聊起来。

      “自然,这么大的事,我就是那深山里不食糙米的野人也是合该知道的。”

      男人手里的茶水溅落了些许在地上,顷刻间就被风沙掩埋。

      “要我说,那状元可真是疯魔了,十年寒窗苦读好不容易熬出头了,竟落得这么个下场。”

      “谁说不是呢,金銮殿上就敢洋洋洒洒地大骂当今圣上,说陛下昏庸无能,任用奸邪小人,社稷动荡至此,皆因陛下所为让天神共愤,大难将作。你瞧瞧,这是一个状元该说的话吗?”

      “老兄,慎言呐!”

      男人摇了摇头,凑近大汉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道,“我听说,听说的啊,你可莫要与旁人胡诌了去。”

      “那位状元犯的可不止是大不敬之罪,据说殿试之后圣上惜才,想要见见这位状元郎,却没想到他竟胆大包天竟敢行刺陛下,这不当天就被拉出去问斩了,那城门的血溅的有三尺高!”

      “什么?竟是这般吗!”

      大汉被惊得目瞪口呆,沉默了片刻后才唏嘘叹气道。

      “陛下仁善啊。”

      “话说,咱这位状元郎叫什么名字来着?”

      “好像是什么……许言,听着名字文文气气的,谁成想是个疯子呢?”

      “害,谁说不是呢?”

      疯子?

      坐在角落的青年听着两人的交谈差点笑出声,或许是吧。

      一个文弱书生舍了高官厚禄、似锦前途,孤身一人前往前线,听起来确实挺疯的。

      许言起身结了茶水钱,时间可不等人。此处距离军营还有约莫百里路,他得赶在日落前到达。

      哒哒的马蹄声扬起了尘沙一片,许言回头再看了眼身后破旧的,勉强看的出模样的茶水铺子,而他的身影也渐渐模糊在了茫茫大漠之中,化为此处天地的一粒微尘。

      *

      “见过参军。”

      “嗯。”

      快入夏的北疆终于有了些暖和气儿,许言自己也没想到他这身子骨看着单薄,却没想到还挺耐折腾的,来这儿一个多月了忽冷忽热的也没出什么毛病。

      或许本身就是糙命吧,他自嘲地笑了笑掀开了军帐,随即在桌案上摊开了笔墨开始写下一封军书。

      一封不过六部,不过三省,将会直接送入勤政殿的军书。

      说来也是好笑,他从天都启程时,陛下对他千叮咛万嘱咐,说顾子安为人过刚易折,且胆大妄为,让他务必要看住顾子安,有什么问题一定要先书信于他。

      他那是还当是真如外界传言那般,顾将军狼子野心与陛下不和,陛下才这样提醒自己。因而他来军营时还特地未报陛下交予的信物,而是以谋士投奔之名入的参军。

      但就这一月多来的观察来看,他哪里还能不明白,这还真真是自己想多了。

      将军虽行事专断了些,但还不至于刚愎自用。但他事事总是冲在前头,半点也不惜命,想来陛下也是猜到将军会如此,才让他多看着些。

      但不管怎样,对于大玄的任何一个子民而言,陛下与将军和睦都是一大幸事,这个处于内忧外乱中的国家已经经不起内耗了。

      只有那些阴沟里见不得光的蛇鼠之辈才会希望这天下大乱,他好能达成他那不可宣告的目的。

      许言想起一路上的所见,眉眼间泛着凛冽的冷意,血与火的历练已经开始在他的身上刻下难以磨灭的印记。

      此处沉舟,彼岸渡船,生死或就在这一瞬。

      *

      “顾子安也真是的……”

      纪明修有些好笑地看着桌案上两封军书,大致内容没什么出入,只是顾子安递上的那封多是报喜不报忧,因而省略了不少细节。

      倒是许言厚厚地写了一沓,从天都写到雍州又一路写到了北疆,更是列了不少看起来颇为可行的兴邦之策。

      他本是想利用今年春闱选拔一批官员放进六部里慢慢培养,许言的才情政见都是一流,他早就开始关注于这个四处流浪的书生了,但任谁也没能想到许言见他的第一面竟是自请去前线。

      “陛下,此次与匈奴的战争不是军民之战,而是将帅之战啊。”

      这句话说到了纪明修心坎上,如若许言真有本事搞掉匈奴的战神呼蛮图,凭借大玄的兵力,此战必胜。

      或许顾子安不会同意用这样的方式,但……他不会拒绝。

      因此即便希望渺小,但他还是做了这样一场戏,近乎用上了他在前朝积累的所有关系才将许言送去了北疆。

      这样诱人的条件,足够他去赌一场。

      “唉,当皇帝好累啊。”

      纪明修合上军书,将其收进密封的檀木匣子中,随即放任自己躺在了苏元白腿上,享受着当朝国师的服侍。

      自从苏元白开始接手实务后,就没了往日的清闲。虽然还住在皇城内,但朝月宫毕竟离乾清宫有着不近的距离,他见国师的次数自然也少了许多。

      “如若陛下愿意,您也可以不必这般劳累。”

      苏元白轻柔地按摩着,丝毫不觉得自己抢了秋凌的活,只是像话家常般随口说道。

      纪明修却敏锐地察觉到了其中的深意,他蓦地睁开眼,锐利地审视着苏元白眸色清澈的眼睛,试图从中寻出野心勃勃的蛛丝马迹来。

      自上次黎青云提过两句后,他便让秋凌去查了当年苏元白辞官入太子师一事的详情。虽已是前朝之事鲜有人提,但幸而并不是什么讳莫如深的秘闻,稍一打探便可得知。

      纪明修不知道为何苏元白从未在他面前提过此事,也没拒绝他安排的官场诸事。但既然国师自己都不愿说,纪明修也只能装疯卖傻,只当什么也不知道。

      更何况,他就算真的早已知道又能怎样呢?

      他还是会启用苏元白,这是他不会后悔的抉择,即便国师会怨他……

      但此刻苏元白只是平静温和地回应着纪明修的审视,坦然地将一颗真心毫无保留地奉上。

      像是薄薄的云舫里包裹了炽热的火焰,这样的眼神让纪明修满心的疑虑变得不知所措,无处安放。

      他侧过头笑了笑,又合上眼略带自嘲道。

      “朕不过是说笑罢了,谁还不是这样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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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长烟落日孤城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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