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十里惊雷夺暮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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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的日候亮的早，卯时未到，宫人们便已忙活了起来。
但今日的天却沉甸甸的压着，云边透着让人不安的黑。
无人发现，一顶软轿自虎门抬进来，径直去了乾清宫。
“秋公公。”
为首的穿着宦官衣裳的男人垂首在一旁候着，佝偻着身子掩盖住他原本高大的身形。
秋凌瞥了瞥四周，察觉宫墙内外并无可疑之人，随即示意男人放下软轿。
“公主殿下，请吧。”
一双玉手掀开了轿帘，露出一双似碧海般顾盼生姿的眼眸来，眉目间却又有着不同于寻常女子的英气。
不是个好对付的。
秋凌不着痕迹地打量着面前的女子，很快在心里有了考量，但他面上依旧不显，垂眸将她请进了乾清宫。
“您不能进。”
宫门口的程天风皱着眉冷冰冰地挡住了男人的步伐，也不知道陛下在谈些什么，连他也赶出来了。
*
“西夏三公主拓跋雪荼，见过陛下，祝陛下万安。”
拓跋雪荼面对着身穿玄色龙袍端坐在案桌之后的纪明修，恭敬地行了个拜礼。
“公主殿下不必拘礼。”
纪明修虽是这样说，但却没有丝毫给拓跋雪荼赐座的意思。
拓跋雪荼也不在乎，大大方方地直起身子，就这么站在大殿中央和纪明修聊了起来。
“早该来拜见陛下的，是臣妾失礼了。”
去年万朝会的时候，本应是她来和亲的，是皇长姐舍不得她，动用了不少关系才劝父皇将人换成了个假公主。
结果那假公主根本连大玄天子的面都没有见到，就死在了西猎场的动乱中。
死因直到最后也未查明，拓跋雪荼也摸不清到底是谁想破坏这场和亲，还是大玄天子看出了这是个假公主才选择用这种方式敲打她们。
无论是哪种原因，她和皇长姐都没有时间等待了。
她们必须赌这一次，绝不能坐以待毙。
“臣妾此次来大玄的目的，想必陛下都是知道的。”
纪明修自然是知晓的，万朝会时西夏使团就曾试图和他接洽过此事，但那时他尚在犹豫，便没有给出明确答复，结果后来就没有了动静。
直到前些日子，西夏突然又送来音信，说是想要谈和亲的事情。
恐怕结亲事假，想要利用他来谋权篡位才是真的吧。
纪明修想起皇城司送上来的情报，自前年西夏王病重开始，西夏内部的王储之争就已经陷入白热化。
大皇子拓跋炎是目前最有望的登上王座的，论血统论资历都没的说。除此之外便是皇长女拓跋明珠，据说此女十三岁开始便活跃于战场和官场，数十年经营手段了得，门下有着不少拥护者。
虽然西夏允许女子当政参军，但王储依旧从未有过女子为之的先例，所以拓跋明珠才将注意打到了他身上吧。
“公主直率，但这毕竟是两国的大事。况且大玄如今陷入战争之苦，朕实在有心无力。”
钱都拿去打仗了，哪还有钱支持拓跋明珠在西夏搞内战。
“陛下，臣妾的皇姐这么多年苦心孤诣地经营，早已是西夏民心所向的王储。但那拓跋炎凭借着男儿身，便想夺走皇姐的一切。”
想起拓跋炎那副嚣张的嘴脸，拓跋雪荼就气得牙痒痒。但她很快又想起了皇姐这么多年小心翼翼地谋划，操劳过度年纪轻轻就落得一身病却敌不过所谓的正统。
她猛地向前一步，随即地半跪在冰冷的大殿上，目光坚定地承诺道。
“臣妾以天神之名起誓，如若此举成功，西夏举国都不会忘记陛下的恩情，愿世世代代奉大玄天子为君，行臣子之礼，永不违背。”
以拓跋炎睚眦必报的性子，他若即位是绝对容不下皇姐的。即便父皇立下了不准手足相残的圣谕，他大概率也会把她和皇姐送去与匈奴和亲。
她也倒罢了，皇姐那样要强的性子，这无疑是将她逼上绝路。
“公主何至于此……”
纪明修还是有些犹豫，这毕竟是一件颇具风险的事。
“陛下。”拓跋雪荼咬咬牙，心一横接着说道，“拓跋炎和匈奴关系密切，而且臣妾斗胆猜测陛下在西猎场遇刺的刺客也与他脱不了干系。”
“什么？”
窗外响起了沉闷的炸裂声，耀眼的光芒破开了压抑的黑，恍若白昼已至。
*
远处的雨幕连成一片，模糊了群山青绿。
乾清宫内的灯未点，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半点微弱的亮光雾蒙蒙地照着。
纪明修沉默地坐在桌案旁，玄色的衣袍和他的心一样沉重。
他最终还是没应下这场和亲，一来是他并没有充盈后宫的打算，二来女子的姻缘本就是件大事，他并不愿以此为筹码。
拓跋雪荼既愿意以己身为质，换取他的信任，他便也没必要非要再赔上她的余生。
这高耸的朱墙，是多少女子青春的牢笼。
“陛下。”
苏元白自帷幕后走出，他的身形遮住了一边窗户。这让纪明修整个人被朦胧的光影切开，半是苍白半是晦暗。
“她并不是一个柔弱女子，陛下此举是否太过轻率了？”
“朕自然知道。”
纪明修不耐地皱了皱眉，约莫是天气的缘故，他的情绪比往日烦闷了许多。
他将国师唤来商议此事，是因为他信任国师，加之国师住在宫里，迟早会知道拓跋雪荼的事。
但苏元白一上来就是这样质问的语气却让他的心里多了一分莫名其妙的芥蒂，让他开始在心里考量起将国师搬离皇宫的想法。
“陛下这是与虎谋皮！”
昏暗的环境让苏元白不太看得清纪明修的脸，这让他有些捉摸不透纪明修的想法。
但多年为师的习惯已让他脱口而出一句更为严厉的教训，甚至连反悔的机会都没有。
“那她又何尝不是呢？”
纪明修猛地站起身，仰起头不甘示弱地注视着苏元白的眼睛。
他的身形还未到苏元白的肩处，但他眼里透出的决绝已经与苏元白记忆里那个柔软的少年开始有了清晰的割裂。
苏元白好像第一次这样清楚地明白，站在他面前的是如今大玄的少年天子。
他拥有着属于一个合格君王的沉稳、狠厉与野心。
作者有话说第20章 十里惊雷夺暮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