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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芙蓉一梦(三) ...

  •   手中的糖炒栗子还带着新出锅的烫,谢宴川暗自讶异于这幻阵竟逼真至此,身子却缓缓后撤。他撤一步,那一老一少便跟来一步。
      徐阿婆和少年身躯僵硬,全然不负方才的灵动,似是难以驾驭自己的身体。
      云稚和任天行不知怎么突然变成了这般,却默契地随谢宴川一同后撤。

      好在徐阿婆和那少年并没有强烈的攻击行为,他们跟着谢宴川,好像只是为了要回他手里的栗子。

      任天行看着那少年,越看越觉得熟悉,喃喃道:“天爷啊,这少年……”
      他话说到一半,突然不动了。云稚只顾着谢宴川,没注意到他,两个人结结实实地撞到了一起。
      云稚没回头,语气不耐地低声道:“杵着做什么?”
      任天行急促地喘息着,声音颤抖地道:“有人……在摸我的脖子……”

      可芙蓉镇的人,大半都被刚刚的妖风吹走了,那糖炒栗子摊前更是冷清,哪里来的人?

      任天行几乎要哭出来了:“很冷的手,他现在摸我的耳朵。我不敢动……谢宴川……你拿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哎?”任天行还没来得及酝酿出眼泪珠子,摸着脖子的那只手,却不见了。

      他扯着云稚的袖子壮胆,哆哆嗦嗦地回头——
      ……正瞧见云稚把云搀剑从一个汉子的心口抽了出来。云稚有些嫌恶地甩掉了云搀剑上面的血珠,眼神冰冷且平静,好似方才只是练了套清心寡欲的剑招,不是捅穿了别人的心。
      不过,这芙蓉镇的人,大概都是幻影,算不得人了。

      云稚冷冷地道:“不想死就闪开。”
      任天行下意识地往身后看去,发现地上的那层黑色的灰不断向上旋转,凝成人形,自己的身后,俨然已经有了数十个“人”了。

      感情该闪开的人是他自个儿。
      任天行忙不迭地闪了。

      云稚一剑一个,干脆利落,不一会儿,他们脚边已经血流成河了。

      到处都是狰狞的尸体,这简直是修罗地狱,任天行看得头皮发麻,几欲作呕,忍不住心道:“这位小宗主年纪轻轻,不像是见过大世面的,怎么杀起人来眼睛都不眨一下!”

      而谢宴川那边,徐阿婆和少年被谢宴川溜了许久,终于恼羞成怒,飞扑到谢宴川身前!

      云稚活像是背后长了眼,发带自动将谢宴川往后扯,云搀剑准确无误地将徐阿婆捅了个对穿。他再要去杀掉少年时,少年已经扑到了任天行的身前!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任天行尚来不及反应身前的谢宴川怎么突然不见了,就和那诡异的少年来了个面照面,不可谓不惊悚。
      谢宴川暗道一声不好,连忙甩出一道符箓,向任天行扔了过去。只是谢宴川被扯开太远,而少年已经把手对着任天行的喉咙伸了过去!
      云稚将谢宴川一把揽起,飞身过去,云搀亦对准少年——刺下,就在下一秒!
      任天行却突然凄厉地喊道:“别杀他!”
      云搀剑骤然停下,只刺破了少年胸口的衣衫。

      任天行瞳孔紧缩,对少年道:“兔子……是你吗?”
      那少年空调的眼神,突然亮了一瞬,闪过的神情类似于欣慰,简直就要把“你终于发现了”这句话宣之于口了。

      少年眨了眨眼,手却没有停下,任天行此时才发觉,自己和那兔子还是有些默契的。少年眨眼的当口给了他逃生的机会,他就像是真的怕被少年杀掉一般,跌跌撞撞地转身便逃,一边逃,一边很有义气地回头叫道:“这里的人是杀不完的!跟我跑!”
      云搀飞回云稚手中,嗡了一声,云稚蹙眉看向谢宴川。谢宴川亦不知任天行的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却还是道:“跟上去。”

      于是,芙蓉镇里,就出现了这样滑稽的一幕——

      任天行鬓发散乱,衣衫不整,身先士卒地冲在逃生的第一线。
      紧随其后的却不是云稚和谢宴川,而是个身躯僵硬,却眉清目秀的少年。

      少年实在跟不上任天行了,就在后面怪吼一声,任天行就会逃得慢一点,等少年追上了,再继续撒丫子跑。
      甚至如果到了分岔路口,任天行跑上了一条路,听见少年的吼叫,他还得折回身去,跑到另一条路上。

      逃跑的听去追的怎么逃,此等逃法,属实让跟在身后的谢宴川和云稚惊呆了。

      整个芙蓉镇全无初时的恬静模样,人,花草树木,街道楼阁,大都没了。这里的天空晦暗无光,像是一块肮脏的纱布,黑灰浮在地面上,下面隐隐泛着不祥的赤色。

      任天行累得气喘吁吁,想偷懒停下,就会被身后的少年吼着再跑起来。他不知跑了多久,汗如雨下,连着视野都有些模糊,却还顾念着一向孱弱的谢宴川。
      他粗喘着回头,看见谢宴川被云稚一手揽着,几乎没用什么力,轻轻松松地被带着跑。而云稚更加泰然,这等程度的运动于他而言,就像动动手指一般简单。甚至一向漠然的眸子,看向任天行时,隐隐带着嘲讽——“跑几步就累成这样,你怎么这么废物?”
      “……”任天行于是继续任劳任怨的“逃命”了。

      在任天行累得几乎下一秒就要倒下的时候,一堵泛着冷白荧色的墙挡在了他的面前。任天行精神恍惚,来不及刹住步子,眼瞧着就要撞上去。正在此时,一只冰冷的手在此时搭上了他的后背——竟是把他往墙上狠狠摁去!

      任天行对跟在后面的少年毫未设防,此时只来及惨叫一声,闭上眼,认命地撞了上去。
      等待他的却不是预料中的剧痛,而是一个逼仄阴寒的山洞。

      山洞里,两个灰头土脸的少年畏缩在一起,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任、任宗主?”

      任天行:“……”
      合着那是面假墙。

      任天行顾不上和李一宋生说话,当即回过头去看。从山洞里向外面看,看不到那面假墙,只能看到少年喘着粗气,看着他,却没有再向前一步了。

      任天行连忙向前走去,想要出去,这山洞却有结界,将他挡了回来。
      那少年艰难地比出一个口型:走。

      任天行倏忽间红了眼眶,道:“乐言,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
      乐言却不再看他。他拖着僵硬的身躯把云稚和谢宴川也送了进来,转身离开了。而一路追过来的“村民”们,看到他们进到“墙”里,也不再追了,纷纷悻悻然转身走了。

      任天行看着乐言的背影,脱口道:“兔子!”
      乐言停下,头微微偏过,依旧没有回头。他等了一会儿,任天行却没再说话了。许是这里受到幻阵的影响比别处小,他扯开嘴角,缓慢地道:“你既设计在此地杀我,又对我毫不设防。任宗主,你还是一如既往地蠢。”

      说罢,山洞外的阴风骤然加剧,像是催促着什么,他很快便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中。

      *

      “所以,”谢宴川坐在火堆旁,道,“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宋生讷讷道:“师尊,我和李一见你们没来找我们,通灵玉简也不亮了,怕你们在芙蓉镇出事,就……进来了。”
      谢宴川中肯评价:“胆子不小。”
      宋生讪笑。

      他自然是不敢的,但李一此人艺不见得多高,人却胆大得很,拽着云稚就进了芙蓉镇。

      刚开始两个人走走逛逛,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走了一会儿,芙蓉镇却突然刮起了一阵飓风。他们修为不足,扛不住风,被飓风连根拔起来卷走了。等风终于停了,他们却发现……自己不是“自己”了。

      宋生道:“我被风卷走的那段时间神思混沌,像是做了一场大梦,梦里全部是同一个人,在重复着同一天,那个梦我做了很多很多次,直到我把那个人的所有动作、说过的话全部记得一清二楚,才从梦中醒来。我醒来的时候,我已经是梦里梦到的那个人了。就像……”
      宋生小心地看了一眼任天行,抿了抿唇,小声地继续道:“……就像乐言现在一样。”

      提起乐言,整个山洞都寂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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