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风知劲草》江州月白

29、疾风

　　沈晏溪很早就发现桥桥和贺亭山掩盖在频繁的斗嘴下听特殊的氛围，桥桥性子风风火火的，见惯了平常他同贺亭山水火不容的模样，难免还是会不放心，希望他们两个能好好说。

　　只剩下她和陈疾两个人，再一前一后地走，未免疏离得太刻意。沈晏溪慢慢地走到陈疾同侧，路边的灯落在陈疾身上，半边脸在光里，影子是被灯拉得又斜又长。沈晏溪有意同他保持了安全距离，两个斜着的影子却是要靠在一起。

　　“我不用去吴瑞雪家拿东西，就直接回家。”

　　陈疾微微点头，并不讶异，似乎早就知道贺亭山的打算。偶尔有一辆车经过，亮晃晃的前灯让他们的影子又落到身手。陈疾始终走在外侧，他今天穿的是一件黑色的polo领短袖，这套衣服上次和陈数聚

　　餐时穿过，兜里还有半包烟。

　　“你的录取通知书什么时候拿？还是你妈妈帮你拿？”

　　沈晏溪说：“我自己回学校拿。”

　　沈晏溪的录取通知书也就这几天到，她得算好时间回学校。沈晏溪就读得高中离她家很近，走路差不多十分钟就能到，她想好了拿完录取通知书就同周黎摊牌，周黎总会知道了，总是怎么拖着也不是办法。

　　有句话说得好嘛，早死早托生。

　　下了大路进入小路转进巫溪镇，小路上没有路灯，黑黢黢的，陈疾打开手机手电筒，看了眼沈晏溪的心思重重的眼，“怎么？有麻烦？”

　　哪能有什么麻烦，就是想到要承担周黎的怒火有些害怕。远远地就能听见村里的狗吠声，她不怕狗，晚上听这声却有点不适应，无意识地靠近陈疾很多。

　　“没，就是回去拿了录取通知书，我可能要等放寒假才回来，还怪舍不得你们的。”

　　陈疾问：“拿完就不回来了？”

　　沈晏溪说：“可能吧。”

　　那得看周黎看见录取通知书的专业后还愿不愿意放她回来。

　　蜿蜒的小河倒映着蛾眉月，小路旁白日里生机勃勃的草木夜晚变成碎石子路上黑漆漆乱糟糟的影子。

　　沈晏溪说完这话后沉默下来，她其实都还没有想好之后的事情，如何和周黎开口，如何安抚周黎的怒火让她接受她自顾自的报了喜欢的专业的事实以及该如何和陈疾道别。

　　人们在告别时似乎总是喜欢说一句再见，这两个字在告诉对方我们只是短暂的分别，下一次还是会见面。可有的时候说着再见，其实那一面已经是最后一面。

　　她要是想要见陈疾，可以趁着假期回来，似乎也是很容易的事。那如果陈疾有了女朋友呢？

　　沈晏溪想到这个可能心里就酸得冒泡，毕竟陈疾总不会永远单身，他也会被别的女孩子拥有，那个女孩子也会想陈疾一样，潇洒肆意又自由，会和陈疾很般配。

　　碎石子路很窄，有车在身后打着双闪，他们两个不能再并排，一前一后地靠着路边走，让车先过去。车经过他们身边时停下，车窗摇下，中年女人从车窗里探出头，“陈疾，我说这背影看着像你，果然是你，大晚上的走夜路，来上来，我送你回去。”

　　是陈疾曾经的客户。

　　陈疾拒绝了，“没多远了。”

　　中年女人乐呵呵的，一副过来人的模样，“哦，我懂了，在和女朋友压马路呢，年轻人的小情趣，那我不打扰了，你们慢慢走啊。”

　　中年女人一脚油门离开这里，远去车只看得见车尾两个红彤彤的灯，留在原地就只有消散的差不多的车尾气和因为这一句话不太自在的沈晏溪。

　　像是为了表明什么，沈晏溪说：“你应该解释一下的。”

　　陈疾说：“你看她又给我们说话的机会吗？”

　　沈晏溪说：“那也是。”

　　陈疾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和脚下的小石子置气，连着踢了几脚，他观察着沈晏溪的神情，不受控制地问了一句，“这么害怕别人误会我们的关系啊？

　　沈晏溪说：“你不怕嘛？村里母猪下三个崽儿的事都能一传十十传百，这不怕影响你以后找女朋友嘛。”

　　陈疾哼笑了一声，“爷不找女朋友，单身万岁。”

　　玩笑话她不会当真。

　　沈晏溪说：“那等你七老八十了还是一个人，我到时儿孙满堂，匀我一个孙子给你推轮椅。”

　　沈晏溪刚说话头上就给陈疾轻轻的拍了一下，陈疾没好气地说，“小丫头嘴里不说好话，我老了那也是能杵着拐杖打蹦的精神老头。”

　　自带亲昵感的称呼让人耳热，沈晏溪故作镇定地理了理被陈疾弄乱的丸子头，“你也不会好好叫人。”

　　陈疾此刻也回过味来，这个称呼是有些过于亲昵，他行事张扬不羁，可再如何说话做事都会有一个度，若是过了这个度就叫做任性妄为，他一贯不会这样。

　　陈疾的目光落在少女脸上，她低垂着脸，萤白的手在打理头上的碎发，露出的耳垂圆润饱满，像一颗晶莹剔透的珍珠，他落在她身上的视线一次比一次长久。陈疾喉结微微动了动，克制地移开眼，“快到你家了。”

　　家门口的灯亮着，门也为她留着，一一团飞蚊子围着灯打转，有几只直接撞到沈晏溪脸上，乱糟糟的。林芳在里屋问是不是她回来了，沈晏溪走了一段想起来大门还没有关，她回头去关门，陈疾还没有走。

　　他倚靠在门前高大的老梨树下，树的影子笼罩住他的影子，他侧着脸，眼睛像是在看远方黑漆漆的稻田，指尖暗红如萤。沈晏溪想起来他是抽烟的，只是除了最开始那次，就没有在他面前抽过。

　　“陈疾。”沈晏溪说，“姥姥喊你进来坐一会。”

　　陈疾摁灭了手里的烟，盯了沈晏溪一会儿，她就站在门口，背后是她家的花园和暖色的灯，前面是黑乎乎外院，在往前一步就会落入黑暗里。

　　陈疾摆摆手，“回了。”

　　陈疾最近很忙，贺亭山约了几次都没有约他出来，镇里有一个大的维修单子他都推了。贺亭山看着最近几次给他发消息他都不怎么回，游戏好友的组队申请连发几条都是石沉大海的，终于是按耐不住了。

　　贺亭山推开陈疾的房间门，就看见陈疾坐在书桌前，手写写着什么，“哥，我的哥，你再怎么入迷好歹也要回下我得消息啊，一连几天没个音信我还以为你死家里了。”

　　陈疾不冷不热地看他一眼，抬脚不轻不重地踹了他一下。贺亭山装模作样一下子呈大字形摊在床上，嘴里叫着，“啊啊啊，谋杀了！！”

　　陈疾揉了揉眉心，说了句，“闭嘴。”

　　书桌上摊开的是历年的高考真题，每个科目都有，已经刷了好几张了。

　　贺亭山收敛嬉笑的神色，从床上坐了起来，“陈哥，陈老师说你决定参加高考时我是真的高兴，你是终于想通了，几年了，哥们都是一路并肩走过来的，知道你有多强的实力，看你埋没在这小地方，也是一直为你不甘心，现在终于好了，哥，我相信你，一定是会有一番大作为的。”

　　贺亭山说得真情实感眼泪都快出来了，陈疾笑了下，“肉麻。”

　　贺亭山说：“就肉麻一次，你也不配合我一下。上次你获奖时陈老师在饭桌上说这事，你都还没说要考，怎么突然就想考了？”

　　陈疾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书桌上的全家福合照就排在灯下，照片里的一家三口其乐融融，脑子里又涌现出沈晏溪明亮的眼睛。

　　他手上其实有钱，完全可以搬离这个陈旧的小屋也可以供自己上学，他没有这样做，他以为他会一直把自己关在这个小村落，自己把自己困住。煎熬那么多，做决定也就只是一瞬间的事。

　　“你来还有什么事？”

　　贺亭山从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笔记本，“陈老师让我帮忙带给你的，说对你复习有用。”

　　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都是陈数写的教学重点和历年高考可能得侧重题型，是很珍贵的复习资料。考试的事，他只同贺亭山周启和两位老师说过。

　　“都是陈老师呕心沥血的东西，陈老师说给你是锦上添花。”贺亭山说，“听得我都嫉妒你了，你看看说我就是烂泥扶不上墙，说你就是得意门生，这差距，这待遇，真是人神共愤！”

　　陈疾说：“你适合听假话。”

　　贺亭山说：“你太没良心了，我还说等到你生日了就给你打扮特办了，就你这句话生日蛋糕就没了。”

　　陈疾的生日没有几天了，沈晏溪一直在纠结给他挑选什么生日礼物，怎么样送给他才不会稍显突兀，毕竟她是从他的游戏id上才知道他的生日，也不知道她猜想的对不对。

　　沈晏溪为了确定私下去阮音桥，撺掇她能不能向贺亭山打探打探。

　　阮音桥冲沈晏溪挤了下眼睛，“我正要和你说呢，贺亭山说那天包了包厢请几个朋友一起过去，让我和你说一声，说你过去了陈疾一定更开心的。”

　　沈晏溪默认这话真假参半，真的是前半句，假的是后半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