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来》封刃作书

14、春色

　　烛火幽幽。
　　柳决一身黑衣，那俊朗的面容上始终蒙着一层阴翳。
　　“衡玉被凤鸣剑主带回了西境？消息可准确？”
　　柳决急匆匆地问出了这句话，那双充斥着精光的双眸中掠过了一抹喜意。
　　他已经很久没有欢喜的表情了。
　　蜃珠失窃，青玉身亡，派出去的人没有一个回来。
　　衡玉两个字就像一座大山压在了他的肩头，压弯了他的背脊，压灭了他所有的欢乐。
　　“是西境的人带来的，准确！凤鸣剑主还将此消息送往了南泽。”黑衣人跪在地上，不敢看柳决的神情。
　　“南泽啊——”柳决喟然一叹，他瞥见了撞向烛火的飞蛾，一伸指将它压死在桌面上。
　　噗噗——像是陷入了肉泥里的声音。
　　柳决低低地笑着。
　　可是他的声音压不住了。
　　一时间哈哈声充斥着诡异冷寂的大堂。

　　燕长浔没有说谎，她确实将衡玉的消息散出去了，散到了北天、散到了南泽、散到了东陵，散到了每一个江湖人的耳中。
　　衡玉的事情是江湖人的事情。
　　她的生死——
　　看着坐在榻上的衡玉，燕长浔忽然间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西境的武林人士自然是距离首府最近的。
　　他们听到了凤鸣剑主回来的消息，精神抖擞换上了一身打着补丁的旧袍子准备上门。
　　可是随之凤鸣剑主回首府的消息而来的，是衡玉二字。
　　杀人的恶魔、吃人的恶魔，来到西境了。
　　原本打算借钱的一溜烟回到了自己的家中闭门不出，丝毫不提前往西境首府的事情。
　　慢慢的，各种各样的消息传了出来。

　　“凤鸣剑主一笑征服了恶魔？”
　　“凤鸣剑主一剑惊天，剑影如凤，她以她天下独绝的剑术战胜了衡玉……”
　　“凤鸣剑主靠着自己美色接近了东陵剑主，为了除掉这个江湖人人憎恶的恶魔，她不由得出卖自己的身体，但——她的灵魂是干净的，是没有被恶魔玷污的……可惜最后凤鸣剑主的灵魂也跟着陷落了，她被恶魔蛊惑，她沉溺于美色……”

　　“停！”燕长浔听不下去了，她面红耳赤地望着衡玉，不明白她从哪里找到的“小故事”。
　　衡玉乐在其中，但是她不想变成话本里的主角！

　　衡玉的笑容纯粹干净，可越是如此，越往燕长浔心惊不已。
　　她的手指掐入了掌中，她深呼吸一口气。
　　她慢慢地走向了衡玉，就像靠近一道悬崖，一道深不可测的幽渊。
　　“凤鸣剑主，我很无聊。”衡玉望着燕长浔眨了眨眼，那眼神似是在说，你得陪我解闷。
　　燕长浔没有吭声。

　　衡玉又幽幽道：“故事写得不错，我为何不能看、不能念？”
　　“你出府了。”燕长浔没有询问，而是语气笃定。
　　衡玉忽然间站了起来，行动间仪态万千，缺乏定性的人很容易被她迷得神魂颠倒。
　　燕长浔的视线平平地刮过衡玉半开的衣襟，她瞥见了那一角肚兜，面色更加绯红，如霜后的柿子。她咬了咬唇，颤抖着手替衡玉拢起敞开的衣襟，她道：“你去哪里呢？”

　　衡玉的笑容更艳，又像雪后绽放的梅花，艳里藏着几分清。
　　“就像传言里说的，凤鸣剑主想知道，就拿自己来换。”她咬着嫣红的下唇，那双泛着水泽的眸光扫过了燕长浔的脸，又沿着她的脖颈慢慢地下滑。她的视线露骨，仿佛要剥去燕长浔一身衣裳，直达那玲珑的身躯。
　　燕长浔觉得自己像在火上。
　　她的人、她的灵魂都在燃烧。
　　她最后狼狈地躲闪，压低、压沉了声音，喊道：“衡玉！”
　　衡玉偏着头看被惹恼的燕长浔，慢悠悠地吐出了三个字。
　　“星罗观。”

　　星罗观是西境的一个小门派，小到只剩下伶仃几个弟子。
　　又破又穷，但是从西境首府借走的银子，都会有还回来的日子，比之其他的门派，星罗观好上太多了。

　　听到了衡玉口中吐出这三个字，燕长浔的面色一沉，她厉声问道：“你去星罗观做什么？！”
　　衡玉掀了掀眼皮子。她瞥了燕长浔一眼，收起了轻慢懒散，只剩下一片湛湛寒光。
　　面前的人森然如剑。
　　燕长浔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她反手按住了凤鸣剑，心中警铃大作。
　　“凤鸣剑主是在跟谁说话？”衡玉轻声道，微微眯起的眸子中泛着一线红光，诡异而又妖艳。

　　燕长浔像是被重锤敲了一下。
　　她对上衡玉的视线，眸中同样是一片寒色。
　　她竟然放下了戒备和警惕！

　　“这里是我的西境。”燕长浔冰冷地开口。
　　衡玉偏头，她舔了舔唇，漫不经心笑道：“那又如何？”

　　燕长浔眼角跳了跳。
　　她打量着衡玉，她眸中妖邪的红光退去，看着清澈如琉璃。
　　可衡玉要真的如此纯洁无垢，才是个天大的笑话。
　　燕长浔冷笑了一声，凤鸣剑出鞘，几道剑光交错。
　　衡玉没有动弹，直到她的一缕发丝被剑光削落，她才伸出手接住了那缕断发。
　　她望着燕长浔的剑，眸中有惊艳，也藏着浅浅的惆怅。

　　身后小榻上的矮几四分五裂，插着鲜花的铜瓶滚落在地，发出了碰的一声。

　　衡玉回头瞥了一眼，她浅浅一笑，状若无意地问道：“西境首府还有银子么？”
　　燕长浔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她的怒气被柔软包裹，不得宣泄。

　　“我也让凤鸣剑主见识见识我的剑吧。”衡玉忽然梦呓般开口。
　　在燕长浔凝眸望着她的时候，她双指一并，剑气纵横。
　　她的手中没有剑，可是空中出现了一道幻梦般的剑影。
　　剑有剑无，剑起剑落。

　　衡玉的视线落在燕长浔的衣襟上。
　　这道剑气不深不浅，正好划开了燕长浔的衣襟，露出了一角春色。
　　“总要看回来才算公平。”衡玉低喃道。
　　燕长浔还在因那一“剑”震惊，直到衡玉凑近，微凉的手指去触碰那三分春色。

　　燕长浔面色赤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