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噤声》老亁爹

4、自来熟

　　华灯初上，校园里的人行道上，三五成群的学生有说有笑的走着，偶尔还有小情侣坐在树下的长椅上卿卿我我。

　　秦歌黑着脸骑着车往前进，俞眠坐在后座，两只脚晃来晃去，看到那些年轻的孩子，不禁感慨：“哎呀呀，年轻真好。”

　　秦歌不理，他也不尴尬。

　　“我要是年轻十岁，肯定也要像他们这样，和喜欢的人天天腻歪在一起。”

　　空气里飘着淡淡的香樟味，俞眠的声音像是循环播放的喇叭，一开始就停不下来，而且越说越激动，就在他要感慨到自己刚出生的时候，秦歌一个急刹车，俞眠直接撞在了他的背上。

　　“嗷——秦歌！你赔我鼻梁啊！我这鼻子，可是最完美的高度！”俞眠捂着鼻子坐好。

　　秦歌终于忍无可忍，低头看着环在腰上的那只手，几乎是咬着牙道：“你，能不能把手放开！”

　　俞眠一听这话，有些不高兴，直接把胳膊收紧，勒的秦歌一个大喘气，差点动手打人。

　　“我不抱着，跌下去怎么办！不是我说你，大家都是男人，搂一下怎么了！”

　　秦歌深呼吸，尽量让自己心平气和，“我，不喜欢和陌生人接触。”

　　俞眠哼哼唧唧的把手收回来，略有哀怨，“好了好了，不碰你就是了。不过你这是病，得治！”

　　车子继续向前，秦歌没再搭理俞眠，俞眠一个人自言自语也觉得无聊，索性闭嘴看风景。

　　开始秦歌嫌弃他骑车太慢，二话不说就要亲自来，结果把自行车骑成了摩托车，还差点把他甩出去，要不是他眼疾手快抱住了秦歌，他现在就在医院躺着了。

　　“你骑慢点，我明天还有课的。”

　　“俞教授，徐爱死前是不是联系过你？”

　　一辆摩托车从身边擦过，轰鸣声盖过了秦歌的话，安静下来的时候，俞眠又指着前面的一家火锅店叫起来。

　　“就是那里就是那里！在门口停！”

　　秦歌把车放好，跟着俞眠一起进了那家火锅店，刚掀开门帘，一股凉丝丝的冷气迎面扑来，接着就是浓郁的火锅味。

　　“阿嚏——”秦歌打了个喷嚏，不自在的揉揉鼻子。

　　俞眠在柜台前和接待员聊起来，两人看起来很是熟悉，拿着座位号回来的时候，俞眠炫耀似的把账单在秦歌眼前晃晃。

　　“今晚有活动，送两份辣酱！”大概是觉得自己占到了便宜，俞眠整个人控制不住的窃喜，拉着秦歌的衣摆往里走。

　　屋里的灯光不是很亮，秦歌盯着俞眠的后脑勺看，那人的发丝都在得意的飞舞着，这一刻，他不像是个大学教授，倒像是偷窃成功的小贼。

　　贪小便宜！这是秦歌对俞眠的又一印象。

　　两人落座之后，秦歌四周环顾一圈，竟然发现了不远处的尤紫贝和罗小宝，两人低着脑袋鬼鬼祟祟的看向角落，秦歌顺着视线望过去，一个瘦弱的男生瑟缩在墙角的位置上。

　　“哎，你吃辣吗？”俞眠戳戳秦歌，见他心不在焉的看着别处，不满的撅撅嘴，低头点了个辣锅。

　　“那是徐爱的前男友，两人之前关系可好了，后来不知道怎么就分手了。”

　　秦歌闻言转过身，俞眠叫来服务员把菜单给他，又乐呵呵的给秦歌倒水。

　　周围都是学生，一桌一桌的高声谈笑，升起的热气充斥着整间店，辛辣味让秦歌不舒服的皱皱鼻子。

　　“现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俞眠放下茶杯，抹掉嘴角的水珠，翻翻眼珠子，“小丫头有轻微的抑郁症，之前一直在我这里接受治疗，前两天刚刚去医院开了药，我也给她做了检查，病情稳定，没想到会自杀。”

　　俞眠百无聊赖的戳着桌子，单手撑腮，仿佛在叙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秦歌努力想透过那张脸看清什么，可是俞眠一直都是浅浅笑着，就连眼神都是那么干净。

　　因为父亲的职业，秦歌从小就接触罪犯，见过各种各样的人，如果真的与案件有关，在提及案件时，总会从眼神、表情或是动作中显露出蛛丝马迹，秦歌因为性格沉闷，心思敏感，对这些观察的非常细致。

　　这是第一次，他看不透一个人，即便这个人处处透漏着古怪，但就是找不出破绽。

　　要么俞眠确实和案件无关，要么，就是这个人善于隐藏，如果是后面那种情况，秦歌不敢想象，这个所谓的教授，心机得有多深。

　　“那上午为什么不说？”

　　俞眠抬头直视秦歌，玩味一笑，“秦组长，你不知道医生有责任替患者保密吗？这是隐私，不应该从我嘴里说出来，何况，你们最后也能查到不是吗？”

　　秦歌一时语塞。

　　俞眠扑哧一笑，眼角浮现出淡淡的细纹，那双无辜的大眼睛透过镜片被放的更大，似乎所有的情绪都无所遁形。

　　他在用眼睛告诉秦歌，自己没什么隐瞒的。

　　秦歌的喉间咕噜两声，还没开口，服务员端着锅底来了，浓郁的辛辣味迎面扑来，锅一放下，表面飘着的红油辣椒和花椒直接让秦歌打了三个喷嚏。

　　他不舒服的抽出一张纸巾捂住鼻子，看着锅的眼神非常嫌弃，还带着一丝丝躲避。

　　“秦组长，徐爱是我的学生，也是我的病人，我虽然长期给她做心理治疗，但是也不会过问她的私事，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我从没问过，您如果不相信，可以继续查。”俞眠将肉一盘一盘下到锅里，热气一下蒸腾起来，雾住了他的眼镜。

　　俞眠把眼镜取下来，掏出布子擦拭，偶尔抬起眼睛，一双灵动的眸子就这么直直的闯进了秦歌的眼里。

　　他嘻嘻一笑，眼睛弯成月牙，秦歌身子一颤，不自在的低下头。

　　俞眠觉得没意思，戴上眼镜继续搅动着锅。

　　“你怎么知道那是徐爱的前男友？”

　　“徐爱之前经常带他来听我的课，看得出来感情很好，后来患了抑郁症，两人分了手，结果病情越来越严重了。”俞眠叹了口气，夹起一块羊肉卷放进调料里，“我曾经劝过她住院接受治疗，但是她坚持不要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所以一直都是私下服药，定期接受疏导。”

　　俞眠将羊肉卷在满是辣椒葱蒜的碟子里翻滚一圈，然后塞进嘴里，顿时幸福的眯起眼睛，活像只满足的大猫。

　　见秦歌不动筷子，他有些不好意思，便招呼着：“别光顾着说话，你也吃啊，想问什么也得肚子填饱呀，我就在这里，还能跑了？”

　　秦歌面上不动声色，眼睛在看到那红通通一片的时候，咽了咽唾沫，端起手边的水咕咚咕咚喝起来。

　　“来来来，别客气，这家店的羊肉卷是招牌，你一定要尝尝。”俞眠热情的给秦歌夹了一大筷羊肉，刚放进秦歌的碗里，就见秦歌狠狠地咳起来，眼里都出泪花了。

　　自从进来，秦歌就时不时的打喷嚏，现在直接呛得冒眼泪，就算再迟钝也能看出来不对劲了。

　　俞眠收起筷子，探过身子，小声问：“秦歌，你该不会，不能吃辣吧？”

　　秦歌面子一僵，俞眠捂嘴偷笑。

　　“刚才问你你又不回答，我还以为你能吃辣呢，这下可好了，要不重新点一份？”

　　秦歌梗着脖子，机械的左右摇两下，吐出冰冰凉的两个字，“不用。”

　　接下来的时间里，俞眠一边吃饭，一边向秦歌讲述了自己知道的事。

　　徐爱是农村出来的孩子，父母都是本分的农民，家里就这么一个女儿，因为脑袋聪明又勤奋，考上了华安大学，成了村里第一个大学生。

　　家里为了给徐爱凑学费，欠了许多亲戚朋友的债，不过女儿上进，两口子花再多的钱也开心，考上研究生之后，全家人几乎把希望全寄托在了这个独女的身上。

　　徐爱也是个懂事的孩子，生活费全靠自己赚，年年都拿奖学金，偶尔还能给家里寄点钱，她不仅是同学眼里的学霸，也是老师眼里的三好学生。

　　虽然出生低微，徐爱却从不自卑，即便身边都是有钱有权的同学，她也是抬着头做人。

　　后来，徐爱认识了化材学院的方伦伟，两人志同道合，很快就在一起了，方伦伟是个普通的中产阶级家庭，父母在体制内担任了小职位，生活也算小康，比徐爱家里好太多。

　　恋爱的那段期间，徐爱经常带方伦伟去俞眠的课，大家都知道两人在一起，徐爱也非常大方的将男朋友介绍给朋友认识。

　　大概半年前，徐爱去了学校的心理咨询室做了咨询，接待的正是俞眠，就是那次，俞眠发现徐爱有潜在的抑郁症危险，就一直帮她疏导。

　　本来情况向着很好的方向发展，可是又一次接待的时候，俞眠发现徐爱的病情突然加重，问什么都不愿意说，俞眠没办法，只好带着人去了市医院，最终确诊是轻度抑郁。

　　徐爱担心父母知道这件事会崩溃，也害怕身边的人知道了会疏远她，就求着俞眠帮她隐瞒病情，并积极的配合俞眠接受治疗。

　　可是徐爱的病情持续加重，用药的剂量也越来越大，俞眠见情势不可控了，劝徐爱住院治疗，遭到徐爱的拒绝。

　　“她好强，怕这件事暴露了被退学，更怕辜负了父母的期望，所以怎么也不愿意住院，我不敢刺激她，只能顺着她的意思，以实地调研的名义定期带她去医院做检查。”

　　说到这里，俞眠低头自嘲一笑，碗里的肉圆子被戳成了煤球，“她昨天才找过我，状态很稳定，没想到……”

　　秦歌留心着俞眠的一举一动，那人眼底有淡淡的水泽，面部肌肉紧绷，紧紧地握着筷子，露出自责焦躁的情绪。

　　如果这一切都是装的，那么只能说这位教授的“演技”实在是出神入化了。秦歌心里冷笑。

　　“那请问俞教授，这个怎么解释？”秦歌从怀里掏出一张化验单放在俞眠面前。

　　俞眠扫了一眼，脸色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