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不见》姜蓦

3、第三章 入宫共除夕

　　宫墙高大，萧澈抬头几乎望不见顶，行走在狭窄的宫道里，几乎喘不上气，只感觉压迫感满满。

　　前面的宫人，只顾着往前走，似乎也不太管他。

　　因为入宫不能带侍从，萧澈只身一人。

　　在这几日，管家不放心的跟他讲宫规还有礼仪，一遍又一遍。

　　萧澈并不胆怯，直着身子跟着走，规规矩矩的，旁人也不会挑出刺来。

　　“到了宫里，有人来和你聊天，不用害怕，就顺着他的话头随便说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就行。若皇上也提起你，只要表现正常谦卑，在皇上那里留个好印象，在京城里从此也会有一席之地。”

　　想着秦枝对自己的叮嘱，他放下心来，自己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侯爷，应该也不至于遭到太多妒忌和为难吧。

　　可一想到大过年的，却要在陌生的地方，和不认识的一群人里度过，他就烦闷，却也不能显露出来。

　　秦枝有工作上的事情要忙，年关的案子格外多，他需要逐一处理。

　　不过也不全是陌生人吧，有过一面之缘的太子殿下……算是认识，却也说不上话。

　　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大厅里。

　　数不清的蜡烛照亮了整个厅堂，很明亮，只是人影幢幢。

　　没想到自己算来迟的，那宫人指了指萧澈的位置，便低着头下去了。

　　宴席还没开始，皇帝还没到场，众人本来聊天聊得火热，低捧高，你吹我我夸你，看到萧澈来了，一时间都有些短暂的安静。

　　俨然，萧澈正成为他们小声议论的话题对象。

　　“这小侯爷也终于肯出来见人了，这两个月也不知道摆什么架子，如今皇上邀请，他总不可能再推脱了。”

　　“说什么呢，那小侯爷是病重才在府里休养，如今病好了，可不就出来了。”

　　“细看，和顺延侯也只有几分相像，长的太幼稚了。”

　　“人家才十几岁，还是个小孩子呢……”

　　有些议论也传入萧澈耳朵里，他笑着给大家都打了个招呼，就入座了。

　　论品级，他比在座大多数都高，自然不用去奉承攀附。

　　那些大人物倒是一个还没到，萧澈也乐得清闲，吃着桌子上准备的小食，并没有东张西望失礼。

　　“小侯爷，久仰大名，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拜访……”

　　一些瞧着面生的人凑上来，给萧澈敬酒，对他不停输出。

　　别看这个新来的小侯爷表面上没有依靠，一无是处，可秦枝秦大人与这个小侯爷关系匪浅，而那秦枝背后就是太子殿下。

　　若没有太子殿下的授意，这个萧澈怎么会受这么多秦大人的照顾。

　　萧澈强颜欢笑，瞧着这几个人一杯接一杯下去，也拿着酒杯作势要喝，又趁着说话把酒杯放下。

　　见半天萧澈没一杯酒下肚，有个人不乐意了，“侯爷，我们都喝了好几杯了，你这滴酒不沾，不合适吧？”

　　萧澈想想也是，便将手中杯举起，一饮而尽。

　　那人不知分寸，居然强迫萧澈再喝第二杯，萧澈拒绝之后，他就吹胡子瞪眼的，闹着。

　　眼看局势有些不受控制，“皇上驾到！”一声将全场静音，所有人朝向皇帝跪下，萧澈也才从这乱子中脱身。

　　“哈哈哈，众爱卿平身。”

　　皇帝钟全杉四十出头，不显老态，瞧着和蔼可亲。左右分别是皇后娘娘，还有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孩子，应该是三皇子钟念了。

　　萧澈奇怪，太子居然不在皇帝身边。

　　不过他一想到钟幕那阴沉的脸，看到钟念笑着开怀逗皇帝开心，想象不出若是钟幕在此和家人其乐融融的样子。

　　摆盘精美的菜肴纷纷上桌，萧澈垂涎三尺，飞快下筷，尝了一口，只觉得不愧是宫里的大厨。

　　看到周围众人没有动作，萧澈这才后知后觉地放下筷子，他座位还挺靠前的，一抬头就看见相隔不远的皇帝了。

　　皇帝还没开始吃呢，萧澈就逾越了。

　　“父皇，你看那个人，像八辈子没吃过饭一样，狼吞虎咽的，哈哈哈。”钟念嘲笑道。

　　看着钟全杉视线落在自己这里，萧澈连忙出列跪着道，“臣……是头一回入宫，见宫里饭菜精致，情不自禁便下了筷。”

　　也没有哪一道宫规说不许夹菜快了点吧……

　　萧澈冷汗涔涔，没想到这钟念一句话就让自己变成此刻的主角。

　　“看你这孩子，被吓成什么样了。菜好吃吗？”

　　“……好吃。”

　　“哈哈哈，好吃就多吃点。”皇帝笑，下面的人也跟着笑。

　　皇后也带着得体的微笑，“身体可好全了？”

　　“谢皇后娘娘关心，已大好了。”

　　“你和祈钰这孩子年纪相仿，却无父无母，瞧着可怜，以后若有什么事，尽管入宫来找本宫。”皇后十分慈祥，瞧着十分喜欢乖巧的萧澈。

　　萧澈倒是受宠若惊，连连谢过。

　　“太子殿下到。”报信的宫人道。

　　众人忙跪下迎接，萧澈小心地往旁边挪了挪再跪下，只看见钟幕的衣角和鞋子从面前经过。

　　不用看也知道钟幕是什么表情，肯定觉得自己是个超级大蠢蛋，不知道在宴席上又犯了什么错。

　　萧澈表情被宽袖遮住，因此肆无忌惮的叹气懊恼。

　　“给父皇，母后请安。”钟幕跪着请安。

　　“给皇祖父，皇祖母，皇叔请安。”小小一只钟绪也跟在父亲旁边跪着。

　　钟念给钟绪做了个鬼脸，又想起了什么，连忙从钟全杉身边离开，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没想到从这个角度发现了萧澈的不对劲。

　　难道这个人也和自己一样怕皇兄？

　　钟念找到了某些认同感。

　　“快起来吧，怎么来这么迟？”皇后问道。

　　“被公事绊住了，谢母后关心。”钟幕拉着钟绪准备入座，钟绪却被皇帝唤去，抱在怀里逗着。

　　皇帝不爱管事，亏他有个靠谱的儿子，由此把事务都推给了钟幕，所以对钟幕的忙碌也没说什么。

　　“你也快入座吧。”皇后看到还大跪着的萧澈，担忧道。

　　萧澈这才起身，结果腿麻，踉跄了一下，他尴尬地快点回座位，却不料刚一入座，抬头就与钟幕对上了视线。

　　这眼神瞧着是玩味，还有些嘲弄，却稍纵即逝。

　　萧澈尽量让自己显得自然，避开如此多的探究视线，专心吃饭，反正应该没他事了。

　　连舞娘的表演也只瞥了一眼。

　　钟念喝了几口果酒就开始耍酒疯，揽着他皇兄钟幕的肩膀，不停的念叨。

　　大家都是憋着笑，萧澈却感叹这两兄弟感情还挺好，虽然不是一母所出，钟幕的母亲早就去世了。

　　宴席结束，大家转场出去看烟花，一片和谐相处的场景，却谁都知道底下的暗流汹涌，只是在领导者皇帝面前殷勤表现罢了。

　　没成想一出去吹一口冷风，萧澈就晕晕乎乎起来，没有想到那杯酒的后劲儿竟如此之大吗？到现在才作效……

　　他只在酒楼当小二的时候，偷尝过客人喝剩的酒，那不知多清的酒让萧澈难受了一整天。

　　他也知道自己酒量不好，没想到宫里这酒一口下去没什么反应，窃喜自己酒量见长却也没敢多喝。

　　现在若当众昏倒，那更要背上一个什么罪名呀？殿前失仪？

　　萧澈默默走到角落里，想要缓一会儿。

　　烟花“砰”地在天上盛放，不知有多么绚烂美丽，萧澈痴痴地看呆了，这是从没见过的美景。

　　钟念出来，本来想找萧澈聊聊天的，这偌大的宴席，找不到一个同龄人可以说话，因为都是王公大臣才能受邀。

　　四处望没寻到人，却被齐葳，——二公主的丈夫叫住聊天，也就没找萧澈了。

　　萧澈只感觉天旋地转起来，大脑里响起长鸣不绝的耳鸣声警报，不妙不妙。

　　秦枝？他怎么会在宫里？

　　萧澈余光瞟到秦枝的背影，脑子混沌地想起秦枝是说不来除夕宴的，那那个人影是谁？

　　现在这个样子，谁也不认识谁也靠不了，但若是秦大哥，肯定能帮自己，萧澈果断起身朝那个方向走去。

　　紧赶慢赶总算追到了他，萧澈却说不出话，感觉一说话就会想吐出来。

　　钟幕感觉到了人的靠近，却不知是哪个莽撞的人，在这烟花绽放不停的时候不在皇帝身边，却闯入这里。

　　他从小不太有亲人的爱，母亲早逝，父亲只是因为自己聪慧为他长脸而喜欢他，妻子或许爱他或不爱，生产完就死了，儿子也不亲近自己。

　　在这种阖家团圆的日子，钟念他们才像是一家人，自己只能退居幕后。

　　他没从少有的感伤中回神，一回头正好接住了要摔倒的萧澈，这人醉红红的脸抬头，迟钝地愣在那里。

　　五颜六色的烟花在天上放个不停，映在萧澈洁白的脸上，钟幕心中酸酸涩涩又有几分异样的感觉，又想起多年前，两人曾一起度过的时间。

　　只是萧澈看样子，完全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