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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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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姐妹花三百六十度展示完自己,终于放我过了几天清净日子。
这天晚上,我起夜回房,见床上多了个人。
这个点能进我房间的,除了小丫鬟和李子恒,也没别人了。
小丫鬟是不敢睡我床的。
我眼珠一转,心中有个大胆的想法。
李子恒这个小人我必须铲除!
开个玩笑。
我不会杀他,顶多教训教训他。
要不是他,我还在没心没肺做我的胡同小霸王,什么国家大乱什么骨肉分离什么数女侍一夫,哪个能落到我头上?
我轻手轻脚走过去,眼疾手快拉住被子将人蒙住,欺身压住被角,哐哐几拳砸下去泄愤。
边砸边喊:“臭流氓!臭流氓!做什么不好,要做采花贼!看我不打死你!”
我没敢使劲捶,怕李子恒一怒之下将我反杀。
被底下传出闷笑。
李子恒微微使力,我俩地位顷刻转换。
他伏在我身上,摸着我的头发安抚我,“臭臭,睁眼看看我是谁?”
我内心毫无波动,面上却惊喜嗔道:“回来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我还以为屋里进贼了。”
说完为免露馅,我咚一声撞进李子恒的怀里,抬手搂住他的脖子,不让他看我的脸。
李子拍着我的背,轻声道歉:“好了好了,全是我不好。”
他是来报喜的。
负隅顽抗三个月,皇上终于答应讲和。
李子恒也总算得偿所愿。
入京那天,我穿上黑底金边的宫装,牵着李子恒的手踏进门口那辆香气四溢的华盖马车。
离京越近,我心越沉。
在聊城的县衙,我的自由就很有限。
等入宫,只怕连那点有限的自由都没了。
我在十六岁的尾巴迎来初潮和封后。
这都是女子值得庆贺与铭记一生的喜事,可我半点也高兴不起来。
首先,初潮过后,我的胸膛不再一马平川,整体也有了点曲线。
从美学角度来讲,这样穿衣确实更好看。
但李子恒看我的目光……让我有种自己即将变成他盘中餐口中肉的错觉。
这让我很不舒服。
虽说早先我们搂搂抱抱甚至同榻而眠的情况也有不少,但他一直很君子,手脚也规矩。
冷不丁一转变,我再看他,心里就觉陌生。
其次,封后这事他们前朝好像还掰头过无数次。
无非是有人同意有人反对,再有一些人和稀泥。
有意思的是,同意的官员大都是从前任皇帝手里接收过来的文官,反对的反而是陪李子恒一路打过来的各位头儿。
其中以王、孙、白三家为首的官员反对的最厉害。
他们大概很委屈。
自家出钱出力出人,到最后也没把女儿捧上后位。
要搁我,估计能气得当场砍杀李子恒九九八十一刀。
从大胡子嘴里套出消息时,我不禁发出无情嘲笑。
笑李子恒焦头烂额活该,笑王孙白几位大佬看不透。
李子恒那样的人,是不会允许自己皇后娘家势力过大的。
那货喜欢掌控别人,不喜欢被人掌控。
【三十】
李子恒顶着重重压力将我架上后位,背过身就忙得脚不沾地。
大战之后全国各处都要休整重建——当初李子恒的军队扛着斥巨资买回来的火枪火炮一通乱扫,用的就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打法。
现在他钱没多少,用钱的地方却数也数不清。
李子恒从不跟我讲这些。
他始终拿我当头脑简单的小姑娘,所以只肯给我描绘蓝天白云锦绣河山的美好画卷,
李子恒来我宫里基本就两件事——吃饭睡觉,不过每次呆不到一个时辰,前头就有人催。
他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
每次我看着他转身甩袖的背影,都疑心他下一步要栽跟头。
可他没有。
他的步子越来越稳,皇位也越坐越稳。
稳到他下旨将他哥的儿子们赶到海外去都没人敢反对——除了我。
那些孩子最大的十岁,最小的才刚出月子。
我斗胆提了一嘴,李子恒登时脸色大变:“谁告诉你这些的?”
我没说是从宫人那里听来的,只说他有天来午休,把一个本子落下,我不小心看到的。
李子恒冷笑,“谎话连篇,我从未往你宫中带过折子。”
他的怒火来得莫名其妙,饭吃到一半就起身走了。
我一头雾水,自觉说情的态度已足够婉转做作,男人不都吃这一套的嘛!
果然……还是脸的问题?
这夜,我站在窗边遥望御书房,那里灯火通明,昭示着主人不眠不休的决心。
我深吸口气,翻身从窗子跳出去。
沿着宫道往北一直走,人便会被冷宫拦住。
我跃上台阶,照着掉漆的大门敲三下。
吱呀一声,大门转开,一个身穿铠甲的冷面青年将我拽进去。
我大口呼吸,拍着胸口说:“哎呀,虎子,你吓死我了。”
冷面虎子抿抿嘴,“怎么是你?”
我叹气,“李子恒起疑,把我身边的宫人都换了,没办法,我只好亲自来了。”
虎子凝眉,指指里面房间,“你进去说吧。”
……
半刻钟后,我从房间出来,身后传来女子放声大哭的哀嚎。
屋内女子是我二舅的女儿,也是替李子恒他哥诞下儿子的妃嫔之一。
李子恒进宫后,把他哥赶去皇陵守墓,把他哥的妃子轰去冷宫圈着。
也就是他哥纳妃不多,不然这小小冷宫哪够人住。
虎子是李子恒他哥一手提拔上去的,所以即便李子恒再赏识他,哪怕一下子给他安排个禁军统领的位子坐,他也会优先护着李子恒他哥的人。
这次李子恒要送走他哥子嗣的事就是虎子透露给冷宫这些可怜的女人的。
我亲爱的表姐一听说,立马想起我这个她八百年前爱搭不理的表妹来。
她求虎子托我身边的宫人给我传话,说希望我能给皇上吹吹枕边风,不要把她们——尤其是她的儿子送走。
我想起幼时唯一一次和母亲去外祖家拜年,她和大舅小舅家的孩子们围在一起笑我长得丑穿得土,玩游戏时还故意扯我辫子和耳朵。
后来稍大些在路上或庙里遇见,她都要遣丫鬟来告诫我不要上前攀亲。
谁能想到,风水轮流转能转得这样快。
幼年的事我还记得这么清楚,说明我本质是个记仇的人。
可除了记仇,我还是个容易心软的人。
听说我那个没见过面的表外甥才两岁,路都走不利索。
我咬咬牙,跺跺脚,豁出去给李子恒吹风,哪料到结果这么不理想。
没成功就算了,好不容易发展起来的线人也让李子恒给铲除掉了。
害我不得不亲力亲为。
真是倒霉透了!
【三十一】
事情没办好,表姐以为我不肯尽力,急火攻心下逮着我的手又掐又咬。
小宫女看情形不对,赶忙和老嬷嬷合力掰开她的嘴把她抬走。
回宫路上,我抚着手背上的咬痕,想起表姐有些疯癫的眼神,重重叹口气。
她进宫那年,比我还要小一点。
那么心高气傲的一个人,变成现在这副样子,也真叫人够难受的了。
前方虎子闻声,身形一顿,“别难受,世事无常,你尽力了就好。”
我鼻子发酸。
虎子永远是虎子。
就算变威风变冷漠,他也依然是那个在我和胖丫调皮捣蛋时为我们打掩护的暖心虎子。
“知我者,虎子也。”我笑着打哈哈。
虎子转身,“你啊——就因为你总这样嬉皮笑脸,我才无法拿你当皇后对待,哪有皇后像你这样的?”
“即便贵为皇后,晚上无故在宫里乱跑,被抓到也是要受罚的。”
我将头点如捣蒜。
他无奈,抬手欲戳我脑门——以前我和胖丫犯错,找他去跟家里说情,他就会一手戳一个脑门表示自己恨铁不成钢。
抬到一半,虎子似想起什么,猛地缩回手,“走吧,早点回去睡觉。”
我哦一声,明白有些事看着没变,其实还是不一样了。
快到寝宫时,我和虎子挥手告别。
虎子千叮咛万嘱咐:“今时不同往日,不要再直呼他名字,多吃饭少说话,记住——祸从口中。”
我摸墙绕到窗户底下,正要推窗翻进屋,后衣领却被人拽住了。
“谁呀?”我压着嗓子回头。
大胡子黑着一张脸紧紧拎着我衣领的手,“你跑哪儿疯去了?”
我干笑,“我能去哪儿,就随处溜达溜达呗……”
大胡子磨牙,“宫里在翻新,到处都乱哄哄的,你没事瞎溜达什么?”
废话,要不是知道你忙得没空监视我,就算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在晚上溜去冷宫啊。
我梗着脖子胡说八道:“皇宫是我家,我在自己家里溜达,有问题吗?”
大胡子被我怼得哑口无言,气得将我从窗子扔进屋,然后踹一脚墙离开了。
我从窗下的软榻上爬起来,攀着窗沿看大胡子在月色下走得怒气冲冲的步伐,不由感慨虎子说得对。
我的确没有皇后范儿。
你看大胡子对我的态度就没变过!
这皇后让我当的——太失败了!
那晚翻窗的事到底让李子恒知道了。
他怒极反笑,大手一挥,将我禁足了一个月。
一个月后,宫里已经大变样。
最显而易见的变化就是,王、孙、白三位姑娘照计划进了宫,甚至个个身居妃位。
其中白姑娘……哦不,贤妃还有了身孕。
呵,李子恒这狗男人还挺有效率。
我说呢,禁足那一月,他只来看过我两回,闹半天人家的业余生活比我丰富多了。
大胡子看我知道这些,既不生气也不发狂,似乎有些失望。
他说:“你也不用难过,皇上也不容易。”
我一脸迷惑,啥呀就不容易,美人在怀还给他整委屈了是不?
那我还替贤妃、慧妃、英妃委屈呢!
被吃光抹净最后还有人替得利方委屈?
神经病吧!
我冷笑:“他是不容易,辗转前朝后宫,也亏得他腰好。”
“朕腰好不好,皇后试试不就知道了。”
李子恒一出声,屋内宫人哗啦啦跪倒一地。
我手忙脚乱地随众人行礼,他站在门口,冬日的阳光照在他白玉般的脸上,让我想起一个词——艳光四射。
他这张脸,真的太能迷惑人了。
李子恒半天不叫起,也不进来,就那么冷冷地看着我,“看来皇后还是太闲,都有功夫在背后编排朕了。”
他的自称换了。
意识到这点的我心头一凛,忙将脑袋磕在地上道歉,“请皇上恕罪。”
半晌后,李子恒开了金口,多嘴的大胡子被“赏了”三十大板,而我又被禁足了。
【三十二】
这个冬天我几乎是在禁足中度过的。
自己倒水喝——禁足。
自己叠被子——禁足。
自己穿衣服——禁足。
……
说起来全是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可李子恒偏要小题大做。
他说,“宫里不养闲人,宫人们不做事,那也不必留着了。”
我说,“我明明是最闲的那个闲人!”
宫人们每天打扫宫殿非常辛苦,我宫里的柱子里里外外加起来有十几根,每天擦它们都要两三个时辰!
“别耍小孩脾气,在其位谋其事,”他有些生气,“你是皇后,一国之母怎么会是闲人?”
我掰着指头跟他讲道理,你看我文不成武不就,没有经商之才,也缺悬壶之力……
我说得起劲,他却笑了,“真是个孩子——记着,只要你听话,哪怕什么都不会,这后位也是你的。”
我一听,气个倒仰。
想让媳妇乖乖听话任人摆布,那你咋不娶个木头桩子?
我跟李子恒话不投机半句多。
他看我是头脑简单没规没矩的小野丫头,我看他是满腹阴谋偏爱算计的老偏执狂。
每一天从大床上坐起,我都惊讶自己居然还没被逼疯。
其实禁足也不是全无好处。
比如整日不出门,我的脸皮变白不少。
还有,禁足期间,宫妃们不必来请安,我也就不用绞尽脑汁想话题来避免和她们的尬聊。
按说我跟三个姑娘是旧相识,坐在一起不该太尴尬,可她们如今各自为营不说,偶尔还会联合起来挤兑我。
那场面……真是有够难看的。
有时候想想,这皇后当的实在没劲。
李子恒倒是想帮我立威,可我活了十几年,从脚趾头到头发丝都无威可立。
就算顶着凤冠,我也还是小雀仔。
眨眼一晃,又到了年底。
李子恒还是忙。
今儿这个州疫病,明儿那个州旱灾,他私下跟我说恨不能一人掰成两人用。
我看着他有些磨损的袖口,一时嘴快:“怕是恨不能一枚钱掰成两半用吧。”
他展眉,捏捏我脸上的肉笑,“小东西,朕的玩笑也敢开。”
除夕夜,慧妃操持着办了宫宴。
规模不大,就是她们都有父母兄弟来陪,我看了有些羡慕。
李子恒在桌下握住我的手,凑到我耳边说:“好在咱们还有彼此。”
我抬眼看他。
这个虚伪的男人。
他明知道我在羡慕什么,还故意说这话。
谁跟你只有彼此!你能代替我爹娘兄弟嘛?!
你没爹没妈六亲不认,我还想念我的家人呢!
我忍啊忍,最后还是没忍住说:“您大概忘了,臣妾是有家人的,不过托您的福,暂时见不到罢了。”
李子恒的眼神瞬间冷下来,“你要为这个记恨朕一辈子?”
也是酒壮怂人胆,我居然没害怕,还抽出被他握着的手说:“望您恕罪,臣妾出去醒醒脑子再来回话。”
我从偏门出了大殿,喝住要跟上来的宫人,靠在廊柱上望天哭了一场。
哭完我身心舒畅,开始琢磨等会儿要怎样哄李子恒。
揉着眼睛往回走,身侧突然伸出一只手将我扯走。
我吓一跳,抬手拍打来人。
那人一面躲一面沉声说:“别打,是我。”
“虎子?你不是应该在值夜吗?”我松口气,被他拉到墙角。
虎子看上去也松了口气,“我原还想怎么引你出来,你自己出来了就好。”
我奇怪,“你在说什么呀?找我有事?”
虎子盯着大殿,目光沉沉,“丑丫,你不能再回去了,那里……一会儿会有大乱。”
“你瞎说什么……”我看虎子满脸认真,顿时紧张起来,“你你你你……你要造反啊?!”
“我只是帮皇上夺回属于他的位子而已。”虎子声音发狠,“李子恒身为外族人,还不配让我俯首称臣。”
“什什什……什么外族人?他娘是外族人,他爹可是老皇帝啊!”
“原来你什么都不知道。”虎子轻笑,“李子恒他娘在嫁过来前就已与人珠胎暗结,老皇帝好面子并未声张,不然你以为为何他母妃受宠,他却处处不讨宫里人喜欢?”
这也太劲爆了。
我脑子嗡嗡响了一阵儿,感觉好像很多事都说得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