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权》子辞

10、第十章

　　斜阳被血雾染上了漫无边际的红，下着的雪也不再是干净的纯白，而是如同鲜血一样红，缓缓从天上落下。
　　身下的雪，亦是被鲜血染的鲜红艳丽，周身遍野是七横八竖的尸体，尸骨成林，血流如河，四处弥漫着令人绝望的死亡气息，他们个个双目瞪得老大，仿佛没有料想到，自己的一生归宿竟是死在利刃之下...
　　而她，拖着一具残破的躯体，伸着血淋淋的双手借着那些尸体想要从这尸海中脱身，她咬着牙坚持，本以为尽头等待着她的是一片光明，然而，等她爬到尽头，才发现等待她的是深不见底的深渊。
　　她不停的往下坠，风从脸庞呼啸，像极了一把把利刃割着她的皮肉，乃至藏在血肉下的森森白骨。
　　‘杀，一个不留。’
　　男人恰似阎罗王的声音落进她的耳中，酆七几乎是瞬间睁开了眼睛，眼眶湿润，眼里布满的红红血丝看着煞是可怕。
　　这几年来，她真的从未睡过一个好觉，每每入睡，她害怕极了再梦到酆家灭门时父亲母亲，哥哥姐姐死时的惨状，那样的的场面每回梦见都令她心惊后怕。
　　酆七醒来，喘气时候气息都是颤抖的，那就更别提放在被褥上的手了，身上也是冷汗涔涔，单薄的里衣都被冷汗浸湿了大片。
　　“旭王到~”
　　酆七正平复情绪，谁知这旭王楚慎言突然造访，她慌了一下，暗道今天这些人是怎么回事？一个接着一个来看她，莫不是要旁敲侧击的试探她的口风？
　　她美目一眯，索性不想去搭理，掀开被子再度滑了进去，佯装闭眼小寐，她现在真的很累，根本无心再去应对他人，加之她的嗓子又受了伤，是更不能多说话，整好顺水推舟，以身体不适之由，好让这旭王快快离去。
　　“她可醒了？”
　　“回禀旭王，姜姑娘已醒了。”
　　“嗯。”
　　随着寝殿的门嘎吱一声，楚慎言抖落肩上落雪走了进去，本以为会看到女子端坐在床边的身影，彼时一进去，隔着那层悬梁上垂下的碧色轻纱看去，隐约看见的却只有软榻上高高隆起的一团。
　　见她还在熟睡，楚慎言也不知自己怎的，本想离开让她好好休息，然而，他却径直掀开轻纱走了过去，站在一旁静静凝着她的睡颜。
　　像，实在是太像了，世间怎会有如此相似的人？
　　酆七面色苍白，一对黛青色柳叶眉弯弯，那双漂亮的眸子正闭着，卷翘纤长的睫毛如蝉翼，小小的唇没了血色，苍白的，看着令人感到怜惜。
　　她的美目紧闭着，还有眼尾下那颗小小的红痣几乎和酆家小七的一模一样，如果不是同一人，世上哪会有人如此相似？
　　被他默默注视的酆七感觉格外难熬，他的眼神太过灼热，盯得她是浑身不自在，想睁开眼却又想到自己正装睡，如果被他发现，岂不是很尴尬？
　　“如果她还活着，怕是也同你一样漂亮，可惜...”
　　楚慎言大概是在思念着某个逝去的女子，他的语气淡淡，却又带着些许的悲，还有，他也是不想想自古以来男女授受不亲的说法，这会儿子倒是开始动起手了。
　　他伸手落在软枕上她的长发，顺着青丝走到发顶，在手快要落上发顶时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想这般动作是否有所僭越了，毕竟，即便再怀疑，他现在还未确定这姜七是不是小七，如此冒然动作，若是被旁人看去，免不了给两人带来不好的流言蜚语。
　　“本王这到底是在做什么...”
　　他的手还是缩了回去，最后走前还是不忘扫过她静睡的脸庞。
　　在楚慎言走后，酆七是立马坐了起来，面色沉静异常。
　　这皇家中的人，究竟把她认做了谁？一个个的旁敲侧击，一个个的眼神奇怪。
　　...
　　风雪终在两日后停歇，酆七脚上的伤因酆芸带来的药膏早晚一次涂抹好了许多，开始长了新皮，虽说如此，她还是不能下地行走，好比昨日，她熬不住无聊，硬是从榻上落了脚，可惜，这脚底刚碰上冰凉的地面，就把脚掌的嫩皮给生生扯开了，疼的她是立马断了念头，乖乖在榻上歇着。
　　窗棂半开，酆七目不转睛的盯着房檐上垂下，刚结成的冰溜子，在阳光中折射着一道道彩色的光，盯久了，倒是刺的眼睛生疼，她闭了闭眼睛，再睁眼，眼中失了焦。
　　...
　　“想来那李峥成果真是大胆，暗地里也就罢了，他竟然把那些心思摆在明面上来，这分明是没把当朝的文武百官放在眼里！皇上，若李家再不除去，怕是要扰乱朝纲！”
　　“恕微臣斗胆，这李峥成如此大胆，不将皇上放在眼里，怕是哪天生了谋朝篡位之心，到时...”
　　大殿里，楚晏行闭目坐在那龙椅上，只字未语，表情未有一丝松动，唯有手上还在拨弄右手尾指上的玉扳指，殿中大臣们面面相觑，也不知他现在是何想法。
　　“李家于先帝在位时便是如此，李家世世代代为楚京立下不少功劳，如今又是在边疆镇守时攻退西疆敌军立下功劳，更是目中无人，皇上，李家不除，迟早有一天会生谋逆之心，万不可大意。”
　　“......”
　　彼时楚晏行才悠悠睁眼，他望着殿中大臣跪伏于地，犹如深潭的眼眸扫过众臣子，手中的动作也停了，指尖一下又一下的叩在手中龙头上，这一下下的敲击，无疑是给在场臣子施加了无形的压力，大气也不敢出，个个屏住了呼吸，生怕惹得他不高兴。
　　别看平日里他总是淡淡的，好似不会动怒，其实，只有了解他的人才知道，他要是动了怒，怕是朝中上上下下都要抖三抖，要知道，他的手段狠戾到连恶鬼都要惧怕三分，否则，他也不会成为这楚京的皇帝。
　　良久，他眼皮微掀，薄唇轻启：“朕自有定夺，好了，有事启奏，无事便退朝吧，朕乏了。”
　　楚晏行起身离去，身后的臣子行礼恭送的声音渐行渐远，待他拐入御书房，旭王已在里头静候多时。
　　“皇上，依臣弟看，那李峥成确实有些做的过头了，平日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如今西疆战事吃紧，最是害怕奸细潜入楚京，而他呢，却是当着朝中文武百官的面与西疆的人密切来往。”
　　楚慎言怎会注意不到楚晏行眼底的晦暗狠戾之色，作为一国之君，最忌讳的就是臣子的背叛之心，无论李家世代为楚京立下的功劳多少，但现在李家为首的李峥成将军存了反叛之心，怕是留不得了。
　　“不急，现在要除掉李峥成的势力还为之过早，他现在如此目中无人，不仅仅是因为李家世代功劳显赫，还有一点便是如果朝中无人替他撑腰，也不会这般大胆不将朕放在眼里...”
　　“朕倒要看看，他要如何把朕从这皇位上拽下去。”
　　...
　　那头，酆七已经无聊到快要抓狂，她感觉如果自己再这么躺下去，怕是要把一身骨头给躺软了。
　　“唉...”
　　“很无聊？”
　　楚晏行已换下了黑底金纹的常服，他就立在窗棂外，目光含着淡笑看着软榻上的她。
　　“皇上？民女...”
　　“不必行礼。”
　　酆七正欲下榻行礼却被他出声制止，她只得乖乖坐在那儿，静静侯着他接下来的话，然而她等了许久也不见他开口说话，就在那儿默默看着她，一开始还没什么，时间一久，被他盯得头皮发麻。
　　“脚伤可好些了？”
　　楚晏行看似心情不错，嘴角隐隐上扬，丝毫看不出方才在大殿上的阴沉狠戾之色。
　　“回皇上，好多了。”
　　酆七默默松了口气。
　　“你...”
　　“皇上，李峥成回宫了。”
　　此时，李胜在楚晏行耳畔低声说了句，很快，他嘴边的笑意即刻沉了下去，墨眸深处掠过被酆七捕捉到的狠厉。
　　“好生歇息，若是无聊，就唤殿外宫女。”
　　说罢，他便转身离去，酆七抬眸望去，最后看见的只剩他黑底纹着金色祥云的衣角。
　　她盯着楚晏行站立的地方许久，回忆着刚刚他眼底短暂掠过的狠厉，心中一冷。
　　估计，那样的他才是真实的他，自她进宫这两天他脸上的和颜悦色，也不过是和她一样戴上的面具而已，不过是为了应对朝堂上的人罢了。